在漢城到濟物浦的電車擠滿了人。
不過沒有普通乘客,這趟電車上載着的是一個荷槍實彈的日軍中隊。
在電車外,兩個藝高人膽大的鼻涕娃,拉着後門的車窗,腳登着後門的臺階,掛在了電車上。
因爲有一段路程,電車軌道和火車軌道的是並行的,所以這種行爲很危險。
有日本兵看見了鼻涕娃得意的小臉,透過窗戶吼道:“八嘎,趕緊下去。”
另一日本兵說:“你們這些愚蠢而骯髒的小孩,等火車來了,你們會死的很慘。”
倆鼻涕娃不但不害怕,還隔着車窗朝他們吐舌頭扮鬼臉。
索性,這趟電車並未和火車交集。
這倆鼻涕娃之前就這麼幹過,加上電車和火車的速度都不快,他們膽子大的很。
跳下車,顧不得活動手腳讓血液流暢,拔腿便跑。
等炮火的轟鳴聲,漸漸在耳中消退。
趙傳薪對李秀吉喊:“跟在我身後,不然死了別怪我。”
趙傳薪打開後堂,將彈殼取出隨手丟在一旁,摔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悅耳的當當聲。
他竟隱隱地無言以對。
亂糟糟的聲音很大,情況緊急到讓他們忽視還在審訊犯人這件事。
趙傳薪的保密工作做的細緻,沒有告訴任何人戰神島的事,只是讓大家來濟物浦,然後自己無孔不入的“耳目”便能找到他們。
“苗……趙先生,真沒想到,你會闖日軍基地來救我。”
這裡有個地標性建築——開化標誌塔。
充滿魚腥味的廣津魚貨集市,叮叮噹噹正在建設中的火車扶余站,趙傳薪兜兜轉轉到了開化島。
救不救他倒是無所謂,但是趙傳薪這次倒想和日軍一樣,玩個“千金買馬骨”的把戲,在戰神小隊和李秀吉代表的義兵團體中,秀一把肌肉。
這裡不只有日軍駐地,也有大韓當地百姓的村落。
“小冗兒昨天吃到了趙先生給買的烤餅,剛從窯裡出爐的時候,外面脆,裡面軟,熱氣騰騰,可香了。”
日軍的戒嚴是有限度的。
去開化島,途徑濟物浦繁華的街道,趙傳薪換了幾次衣服,時而是大韓傳統白衫,時而西裝革履,偶爾也會穿大清的長衫大褂。
他有些近視,此時那副眼鏡,早不知被人丟棄在哪。
這種豪邁,讓他毛髮聳立,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趙傳薪學着日本人假惺惺的鄭重模樣,板起臉微微點頭,然後說:“你滴日本人,大大滴壞。我,趙傳薪,今天抱歉了。因爲,我要言而無信了。”
趙傳薪後退一步:“等出去再謝主隆恩,現在跟我走,別他媽等我扶你,血赤糊拉的怪噁心的。”
日本人審問他爲何尋找趙傳薪,他直言道:“不爲別的,只因仰慕其人爲同胞出頭,抵抗公仇,快哉快哉。”
然後,他暫時將李秀吉拋到了腦後,潛入日軍武器庫後方……
李秀吉:“……”
趙傳薪玩過許多種機槍,對各種機槍的節奏和槍聲十分敏感,能直接聽出是什麼種類的機槍。
李秀吉緊張起來:“趙先生,給我一把槍,我也能戰鬥。”
只是隱約看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在昏黃的電燈下冉冉浮現。
可小股戰鬥中,對上了傳說中的趙傳薪,那純粹是單方面送死。
趙傳薪戴着眼睛略作打量,直接拿出了克虜伯75野戰炮。
從燈塔上,趙傳薪大致的看了一下地形。
他的小夥伴擠眉弄眼,兩人就打開盒子,一人用髒兮兮的指頭尖兒,小心的蘸了點往同樣髒兮兮的臉上抹。
“哼,你是不是知道趙傳薪在哪?你還有沒有同夥?”
李秀吉:“……”
武器庫所在之處,通常會利用地勢高低差異,設置多個防火隔離帶。
在秘境中,他也有一把哈奇開斯重機槍在角落裡吃灰呢,是當初在奉天一個法國退役軍人那裡繳獲來的。
所以,自熱武器時代到來,他們的防火意識特別重。
他只擺弄過轉輪手槍。
趙傳薪說:“升烈,一會兒你帶隊,在開化島出入口埋伏。我去提人,若日軍追趕,削之!”
趙傳薪在秘境中裝了些沙子。
其實沒擦過這東西的人,會覺得油乎乎的貼在臉上很難受。
“趙先生,有個叫李秀吉的人,被日本人抓走了。”
這時候,審訊室外面忽然亂了起來。
趙傳薪微微仰頭,目測距離和仰角,擡起野戰炮挪動,校準野戰炮的彈道軌跡。
轟……
審訊員像是在看傻子:“你要接觸的是我們大日本帝國的頭號公敵,他從來沒給過我們上訴的機會。”
李秀吉將步槍拿在手裡,有些不知從何下手。
“有人盜了武器庫。”
這裡距離日軍的重機槍陣地距離較遠,足有一千米開外。
全天下,最容易收買的就是孩子。
敵人老巢裡,竟然還這般戲謔,可能全天下除了他趙傳薪別人都幹不出來。
他們不缺乏死磕的勇氣,但要分對手。
他說:“現在你找到人了,可以放了我了嗎?”
如果和一隊俄國士兵對線,他們甚至敢直面拼刺刀。
種種特點,讓趙傳薪一眼發現了這個武器庫。
“哎,你們就不能小點聲?我這審訊犯人呢。”
侵華時,他們還築建不少地下軍事設施,通風口、消防設施和逃離通道一應俱全,大致也是按照這個思路。
李秀吉眯起被打封了的眼打量。
像他這樣慷慨悲歌的仁人志士,永遠幹不出趙傳薪這種事。
這說明自己不是被打迷糊了在做夢。
趙傳薪盜武器庫盜出了經驗。
其產生的滯燃效應,還點燃了乾燥的麻袋片,引起了小小的一片火花。
“有人打進來了。”
“並不知,我也沒有協從者,只是因我個人仰慕,所以四處打探。”
但是,靠肉眼來看,3千米外人如螻蟻。人直立起來,用彈珠丟地上的螞蟻都未必能打中,更何況是野戰炮呢?
李秀吉磕磕絆絆的給步槍上膛後,看距離那麼遠,他也就不開槍了,即便能打那麼遠,也沒那個準頭。
他是有勇氣的,但今天見識了正八經的戰爭,他發現這勇氣並不多。
上岸後,默不作聲的到附近不起眼的地方,或蹲或站,儘量不露鋒芒。
此時單手持槍,左手戴上泥抹子,調出沙子,凝聚一堵石牆,推着向樓梯口移動。
“你或許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濟物浦兩千餘人預備隊的武器彈藥都沒了,萬一有敵人攻打,你讓我們拿皮鞭和蘸水的綢袋去拼命嗎?”
李秀吉這人吧,用處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趙傳薪不廢話,當先走出審訊室。
一顆糖,一塊肉,一碗湯,一張餅子,甚至只需要一句鼓勵的話,他們就能赴湯蹈火。
趙傳薪坐在碼頭上,等待趕來的戰神小隊。
李秀吉雙腿發軟,沒支撐住身體,突然跪了下去。
當李秀吉出門,看見門旁邊被綁着一個日本人,正仇視的看着趙傳薪。
“今天趙先生會來麼?可別輪到我們,趙先生不來岸上了。”
說着擡手一槍。
這是個古老的品牌,上世紀便已出現,但研究“藥妝”是這個世紀的事了。
趙傳薪也不教他使用方法,再次拿出了野戰炮。
不多時,戰神小隊成員,在海面兜着圈子,搖着櫓來到這個小碼頭。
所以,審訊者震怒,拍桌子道:“你可知自己在哪?”
至少街頭依然熙攘。
開化島有煤炭和銅礦,後期會成爲一個重工中心。但此時只是初露端倪,主要由日本人開發,當成軍事駐地。
趙傳薪見一張張審慎但沒多少畏懼的面龐,點點頭:“行,我先走一步,你們分爲幾路,陸續到位,儘量不要吸引了日軍的注意力。”
趙傳薪登上了燈塔,裡面積塵厚重,顯然它已經失去原有的作用很久了。
“不知道,聽說有人去武器庫拿武器的時候,發現武器庫空了。”
他在大樓的廳內,先拿出野戰炮,再用石牆圍在炮管周圍,抵擋子彈,因爲此時的克虜伯75口徑野戰炮,還沒有安裝擋彈板。
審訊員眉頭皺了皺,看一眼被吊起來的李秀吉,審訊被打斷,效果大打折扣,會給犯人重新思考構建謊言的時間。
“啊這……”
得益於趙傳薪先端了日軍的武器庫,日本的預備隊此時手無寸鐵,他們壓根不敢過來送死。
原來……這才叫戰爭!
又見趙傳薪再次“變”出了野戰炮,他擦擦腦門的冷汗:“趙先生,這能打的中嗎?”
一般守軍不多,因爲太多會明擺着告訴敵人這裡很重要。
對方用了法國的哈奇開斯重機槍,壓制住了戰神小隊的火力。
只是,當他帶着李秀吉到了戰神小隊埋伏地點的時候。
接引工作這些天有條不紊的進行,各種掩人耳目的招數層出不窮。
克虜伯75口徑野戰炮的有效射程,可達到1萬米。
兩發炮彈過去,外面攔截的日軍非死即傷。
今日,他見識到了趙傳薪僅僅靠“老子是趙傳薪”喝退了前方攔截的日軍。
久經風雨,成爲歷史洪流中倖存者。佇立在東海岸黃金一樣的沙灘上,低調卻令人不可忽視。
李秀吉捂住耳朵,眼前全是爆散開來的白煙。
戰神小隊正和一股不知從哪來的日軍進行駁火。
這倆孩子今天的確幸運,趙傳薪上岸後就問:“具體怎麼回事,說說看?”
趙傳薪又掏出在提燈屋掃貨得來的一個小本子,本子裡夾着一片薄薄的、失去水分的芍藥花瓣做書籤,也不知道那乾花來自於哪個春天。
聽見槍聲,也沒讓他提起半分精神。
正說着趙傳薪,趙傳薪便登上了碼頭。
後來又經數次加固,增高,增至三層。
李秀吉:“……”
趙傳薪很大膽的徑直橫推,口中還叫囂:“老子是關外趙傳薪,誰敢與某決一死戰?”
樸升烈點頭,回首對衆成員道:“都聽見了嗎,這是我們戰神小隊,第一次在大韓百姓面前露臉,誰他媽敢拖後腿給戰神小隊丟臉,別怪我不客氣。”
他招招手,百來人陸續從角落鑽出,無聲的站在了他面前。
再看趙傳薪,彷彿早已司空見慣,掏出雪茄,在屍山血海中點燃很暢快的吸了一口。
致死,那日本人臉上都是錯愕的表情。
前面有趕來的守衛,在樓梯口與趙傳薪展開激戰。
轟……
李秀吉很硬氣。
趙傳薪嘴角一咧:正好人多武器少,又可以補充軍火了。
即便近視,李秀吉還是被這一手給鎮住了。
“抓到哪了知道嗎?”
“呵呵,我李秀吉就算當着你們天皇的面,也照樣敢這樣說。”
日本多山多林,他們的建築通常是木質,極易起火。
等一艘艘小船,把人送齊,趙傳薪起身,拍拍兩個鼻涕娃的腦袋:“你們在這玩,我走了。”
“這算什麼,趙先生還說會讓濟貧院收留我們,以後天天有地方住有飯吃。”
等火車到了濟物浦,倆鼻涕娃手都有些抓的發麻了。
另一個孩子,似乎覺得同伴得到了好處,而自己依然兩手空空,便有些鬱郁。
兩人面色突變。
趙傳薪一腳踹開被屁股磨的鋥亮的審訊椅,掏出精靈刻刀,手腕穩定橫抖,刀頭精準的劃過繩索。
正說着,忽然響起了槍聲。
“會來的,我運氣一向很好。”
他倒不怕李秀吉會向日軍透露什麼,因爲李秀吉什麼都不知道。
高爆彈的理論精準射程,差不多3千米開外。
李秀吉咬牙切齒,但咬死了沒有同夥,也不知道趙傳薪在哪。
沒有比這更廉價的了。
他當然不知道李秀吉被帶到哪去了,但卻一眼發現到了日軍的武器庫所在。
上刑手段簡單粗暴,一是吊起來鞭笞,二是用綢袋沾水施以水刑。
這樣,兩人都喜笑顏開,都有東西彼此對比價值,討論在其他鼻涕娃面前要怎麼炫耀獎勵品。
慢慢調整野戰炮的角度,填裝炮彈。
他叼着雪茄,淡淡道:“請將‘麼’去掉。”
他的精神是恍惚的,直到聽見了個熟悉的、有些玩世不恭、又渾厚的讓人心安的聲音。
僅有少數,逃離爆炸範圍,頭也不回的跑遠了。
他看見了外面的斷肢殘骸,血肉橫飛,胸口劇烈的翻騰,極力的忍住嘔吐的慾望。
而且,還不屬於“日化”範圍,是用中草藥調和的一種護膚品。
李秀吉在趙傳薪身後,聽着子彈擊打在岩石上的激烈撞擊聲,心臟跳的厲害。
鼻涕娃將精緻的小鐵盒捧在手心,稀罕的不行。
一梭子子彈打空,前面日本兵要麼死,要麼隱蔽不敢冒頭。
“被帶到了開化島,那裡有日軍駐地。”
突然,審訊室被推開。
外面攔截的人不多。
首先,武器庫肯定特低調,沒有任何特點,看起來平平無奇。沒有大片的窗戶,陽光無法直射,但一定有通風口。建築一般是雙層建築,也是爲了防火。
他熟讀《三國》,最令人血脈噴張的橋段,不是諸葛亮舌戰羣儒,而是當陽橋上張三爺一言喝退十萬曹兵。
不知在悠久的的歲月裡,引導了多少船隻安全到港。
趙傳薪點點頭,手裡多了一瓶“資生堂”的雪花膏,遞給了那孩子:“這是小鬼子的護膚品,伱每天早上洗完臉擦一些,或許能治好。”
他問旁邊一個臉上生瘡的孩子:“你這臉是怎麼了?”
這個公仇,自然就是日本人了。
所以,李秀吉就見到了震撼一幕。
但是,他也痛苦,臉紅脖子粗的吼道:“老子不服,我要上訴,你們這是濫用私刑!”
趙傳薪收了石牆:“走,先出去再說。”
彈殼彈跳在李秀吉的腳邊,他低頭看了一眼,腦瓜子嗡嗡作響。
換成別的炮手,或許會覺得棘手。
趙傳薪又塞了一枚炮彈,最快速度填裝,稍微調試角度。
只是那槍聲漸漸地響亮,穿透了厚重的牆,聲音在審訊室內悶悶地迴盪。
“趙先生,我的臉冬天凍壞了。”
李秀吉嘴角咧開,這調調,是趙傳薪確鑿無疑。
趙傳薪隨手遞過去一把裝滿子彈的莫辛納甘步槍:“拿去玩。”
野戰炮的高爆彈,靠的是接觸式印信觸發,在碰撞到日軍掩體時,隨着火光耀起,衝擊波推開了麻袋,彈頭碎片迸濺,周圍日軍全部遭殃。
“草,原來你在這啊。”
……
審訊室內,李秀吉也透過厚實的牆壁,聽到了外間傳來的槍聲。
他一言不發的出了審訊室,抓住一人問:“發生了什麼事?”
面面相覷後,有人開了個頭:“咱們,先撤出去……”
囂張的聲音在靠近,日本兵壓力巨大。
在碼頭的鼻涕娃,每天都要輪換。
他其實已經絕望了,能得到正常流程的審判,對他來說就是莫大的恩賜。
李秀吉亦步亦趨的跟着,自然不敢遠離。
但只要看看那精緻漂亮的小鐵盒,和上面繪製的有着狹長眼睛的女人圖案,高檔感油然而生,臉就不覺得難受了。
這座塔是典型的棒子的木質結構燈塔,最早可追溯到新羅時期。
這個村子,家家戶戶在門口晾曬漆好的木雕,空氣裡充滿了大漆的天然的酸味。
“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上刑!”
大樓外面,還有日本兵攔截,他們用裝了泥沙的袋子做掩體,守株待兔等着趙傳薪出來。
這是個美差,因爲趙先生不定時上岸,爲他辦事總會有好處可拿,趙傳薪出手對他們而言足夠闊綽,最不濟也會帶他們吃個肚圓。
趙傳薪開了炮。
轟!
日軍重機槍陣地暴起火光。
重機槍戛然而止。
李秀吉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