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身體還掙扎着想要回返,而無名的野花已在頭上開滿……”明月重複着那兩句話,晶瑩的淚珠撲簌撲簌的滴了下來。
盧太官默默地捲起袖子,露出兩隻胳膊,但見小臂之上佈滿了疤痕,有的地方凹陷下去,皮色發黑。
“你這是……”王婆婆驚訝的說道。
“當一個人餓得實在難以忍受,精神恍惚之際,只有啃食自己的肉……”盧太官痛苦的扭曲着臉上的肌肉,身體微微顫抖着。
王婆婆默默無語了。
“我死於6月間的一個漆黑的夜晚,孤零零的一個人躺在了潮溼的叢林裡,螞蟥和螞蟻噬咬着我,破爛不堪的軍服遮蔽不住我裸露的身體,我將成爲一具默默無聞的白骨,臨死之前,我的腦海裡已經沒有了戰爭,沒有了殺戮,只記得家鄉清澈的桃花江水和美麗的江畔槌衣姑娘……”盧太官喃喃道。
“後來呢?”明月睜大了眼睛問道。
盧太官繼續敘述道:“在那莽莽的原始密林中,走來了一個與戰爭毫無相干的人,從遙遠的湖南羞山來到野人山只是來採藥,她就是桃花江邊的禿頭老婦。她發現了我還未冷卻的屍體,認出了我,說了句‘吳家的子孫不應該就這麼死去’,然後爲我灌下了一種草藥,從此,中國遠征軍中將吳太官變成了一具血屍。”
“血屍?”明月驚奇的打量着盧太官。
“你是羞山吳家的?”王婆婆問道。
“先祖正是長江水師提督、一品大員吳家榜。”盧太官回答道。
“嗯,怪不得禿頭老婦要救你呢,算下來,你們還是親戚吧。”王婆婆說道。
“她是我的嬸孃。”盧太官說道。
王婆婆道:“原來如此,禿頭老婦是我的師妹,我們同們三個師姐妹,她是老二,最小的老三嫁給了國民黨的一個軍官,49年去了臺灣,應該就是那個所謂的‘客家嬤嬤’了。”
“對不起,我應當稱呼您嬸孃纔對,方纔多有失禮。”盧太官恭敬的說道。
王婆婆緩緩說道:“老嫗對世間的繁文縟節早已忘記了,解放那年,禿頭老婦預感到將不久於人世,便託人給我捎來了一封信,信中講到,數年前曾在密支那的原始密林裡以祝由術屍變過一個吳姓本家人,自己死後,將囑託那人帶其屍骨來鄱陽湖谷,葬在師父的墳墓旁,那人就是你了。”
盧太官臉色一紅,顯得尷尬之極,支吾道:“我屍變爲血屍後,在老家隱居了到49年,嬸孃去世前找到我,要我在她死後三年,開棺斂骨,送往贛北鄱陽湖谷,可是我爲了躲避那場全國鎮壓反革命運動,便連夜逃走,從此再也沒有回去過湖南老家了。”
盧太官心情逐漸平穩下來,告訴王婆婆,自家鄉出逃後,便來到了香港,更名盧太官,從事着緬甸出產的翡翠玉石貿易,幾十年下來,已經事業有成,但是一直也沒有敢再返回家鄉。
王婆婆點點頭,說道:“血屍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但是無法娶妻生育子女,每月還有一次九竅大出血,之後便要補充新鮮血液,你是如何搞到新鮮人血的?不會去做傷天害理的事兒吧?”
“盧某不敢,盧某一直呆在香港的另一個原因,就是可以在醫院裡買到成品託的新鮮血液,回到內地恐怕就辦不到了。”盧太官趕緊解釋道。
“人有七竅,婆婆怎麼說是九竅呢?”明月在一旁疑惑道。
盧太官指着自己的腦袋說道:“兩眼、兩耳、兩鼻孔和一張嘴爲七竅,”然後又指指身下說,“肛門和尿道是爲兩竅,合起來共九竅,而女人則多一竅,爲十竅。”
明月聞言臉一紅,不再作聲。
王婆婆白了盧太官一眼,說道:“你先去過一邊,我與明月單獨說話。”
“是,嬸孃。”盧太官恭敬的退下。
王婆婆望着明月,誠懇地說道:“明月,人生苦短,有些事情是拖不得的,婆婆願意與你一同去見那個讓你生死不寧的男人,了結這段情緣好不好?”
明月沉思半晌,最後彷彿終下決心,擡頭道:“我已經是無名師太的徒弟,若是改投婆婆爲師,須得師父同意。”
“這好辦,她是吳道明的媳婦,我來跟她去說。”王婆婆心情愉悅的說道。
“我想要回去婺源,春節前的臘月裡他會回來的。”明月低着頭,輕聲說。
“好,我明天就帶你走。”王婆婆笑眯眯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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