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臉?誰都可以說我丟臉,但只有他不可以。
在別人都可以過正常生活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從小就被人嘲笑我沒有爸爸。
憑什麼我就要受這些窩囊。
這一切的起源就是因爲他,如果不是他出軌和我媽離婚,我會有這種破碎的童年嗎?
而現在他竟然能夠腆着臉,說我一句丟臉,說我的確不需要叫他父親。
他憑什麼說我丟臉,他有什麼資格說我丟臉?
我擡起頭看着他,眼眸中滿是不甘,他也注意到了我的表情,把車子停了下來,抽了一口煙,煙霧繚繞中笑着開口說道,“怎麼?不甘心?覺得我不配?”
“難道你配嗎?”我看着他,一字一頓地開口說道。
他忽然笑了起來,“我是不配,但你也沒有資格說我不配,我給你留下來的東西足以讓你閉上你那張憤世嫉俗的嘴巴,而你呢?”
我知道他說的是淨身出戶,給我媽留得那些財產,當場就沉默了。
“所以說,不是我配不配。”他的眼睛眯了起來,“而是你有沒有這個資格?”
“只不過,你有這個實力嗎?”他笑着把煙丟到了車子,重新發動了車子,“現在的你,只是不配當我的兒子,僅此而已。”
我緊緊地拽住自己的拳頭,看着他,我很想開口去反駁什麼,但我知道他說的是事實,現在不是他配不配,而是我有沒有資格的問題。
他的話語很現實,把我包裹在自己體外的保護衣給剝開,告訴了我赤裸裸的血腥事實。
“如果覺得不甘心的話,那麼有表現給我看啊,如果有一天,你能夠光明正大地站在我面前,當場把我剛纔說的兩個字丟回來,那我即使說一句我自己不配當你的父親,那又如何呢?”他臉上的笑容愈加的燦爛起來。
“會有那麼一天的!”我抱着自己的手臂,冷冰冰地開口說道。
他笑了起來,這時候車子也已經開進了一個別墅羣裡,到了一家別墅門口的時候,車子停了,我下了車,看着面前的別墅,卻停下了腳步,有些猶豫自己到底要不要上去。
而他卻直接從口袋裡掏出一串鑰匙丟了過來,“你可以選擇當一個膽小鬼,逃避你所不想要面對的東西。也可以選擇和我一塊上去。”
我咬了咬牙,把鑰匙放進口袋裡,“我會讓你爲自己剛纔說的話而後悔的。”
“我等着。”他輕笑了一句,打開了門。
我跟着他走了進去,客廳很大,卻很簡單,在偌大的客廳中,有一個巨大的根雕關公像,漆紅色的關公像不怒自威,而在電視前方的茶几上,放着一副字。
字體遒勁有力,透露出一股崢嶸的霸道氣息,我僅僅只是看了一眼,就能夠感覺的到,寫這幅字的人,絕對不是簡單的人。
“居逆境中,周身皆鍼砭藥石,砭節礪行而不覺。處中境中,眼前盡兵刃戈矛,銷膏扉骨而不知。”我爸見我注意到了那幅字,笑了起來。
我點了點頭,這時候我爸也給我拿了一雙拖鞋過來,我穿上拖鞋,有些呆呆地站在客廳中間,不知道自己應該往哪裡走。
雖然我很排斥這裡,但進來後,我卻發現自己內心根本沒有自己所想的那麼排斥,反而,帶着一點兒期盼。
我心裡很清楚,如果沒有愛,那就沒有恨,我心裡排斥着我爸,恨他拋棄了我和我媽,但從另外一方面來說,如果我不渴望父愛,我會恨他嗎?
答案是否定的!
我深吸了一口氣,腦子裡面亂糟糟的。
這時候我爸對着我開口說道,“剛纔給你的煙你不抽嗎?不要告訴我你不抽菸,那隻會讓我覺得好笑。”
我發了下呆,把他剛纔丟給我的煙放在嘴上,點了起來,抽了一口。
他脫了鞋子,走到沙發前面,擺弄着茶几上的茶具,開口說道,“過來坐。”
我呆呆地點了點頭,聽着他的話,坐到了沙發上。
我覺得自己這時候實在是太丟臉了,我原本以爲我見他之後,就算不是把他罵的狗血淋頭,但也會處處和他做對,但他只是三言兩語,就徹底瓦解了我內心對他的仇恨。
剩下來的,只有深深的忌憚和……
敬畏。
我爸一邊擺弄着茶具,一邊輕笑着開口說道,“其實這幅字是我剛寫的,說實話,我也不清楚你媽爲什麼忽然決定讓你來我這住,要知道之前,我一直想要接回你,但你媽不肯,甚至不願意讓我接近你……”
我愣了一下,他一直想要接回我?這又是什麼情況?
“算了,不說她了。”我爸注意到我的迷茫,往茶壺裡面倒了滾燙的熱水,有些熟練地擺弄着這套茶具,“在得到這消息後,我就開始派人去調查你,當然,一切都是在你所不知道的情況下進行的,直到剛纔纔想到要給你寫一幅字,就當是給你的見面禮。”
我冷冰冰地嗯了一聲,內心雖然對他還是有着很大的排斥感,但他的這三言兩語又讓我有些鬆動了。
的確,我對之前的事情一無所知,而且我媽也對我說過,讓我不要恨他。
他用茶水清洗了一下茶具後,這纔開口說道,“這幅字翻譯過來就是,假如生活在困境中,身邊全是對自己沒有利的因素,在不知不覺中會使你砥節礪行,磨鍊自己的意志。如果,生活在美好的環境中,會使你慢慢的變得懶惰。”
我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表達什麼意思。
他卻笑了起來,開口說道,“《易經》裡寫到:‘君子,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亂,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也。’”
“人的一生大起大落是很正常的,對自己的大起大落要擺正自己的心態。生活在逆境固然是痛苦壓抑的,但對一個有作爲、能名氣的人來說,在各種磨礪中可以鍛鍊自己的意志,找到自己的不足,一旦有了機會,就能走出困境,勇往直前。”
我爸頓了頓,“順利當然是好事,但對於一個沒有良好的品質和遠大追求的人來說,處於優裕環境中往往容易受到挫折,這和在清苦環境中的容易發奮上進道理一樣。而假如你遭受了挫折,不要再花時間去計算你的損失。相反的,你應該算算看你從挫折當中,可以得到多少收穫,你會發現你所得到的,會比失去的要多得多。一條路走不通,試試走別的路,總有一條適合自己。”
說完後,他手裡滾燙的茶水也倒了下來,他拿了一個茶杯,放在了我的面前,開口說道,“十年的生普洱,味道有點澀,不習慣的話,可以不喝。”
我發着呆,拿過面前的茶杯,我完全摸不透他爲什麼會這麼做,剛纔在車上,他說我丟臉,而回來了,又給我送了這麼一幅字來勉勵我。
他究竟想幹嘛?
我不停地強迫自己去恨他,去排斥他,但不知道爲什麼,看着鬢角已經有些發白的他,這時候卻怎麼都恨不起來,我深吸了一口氣,喝了一口他給我泡的茶,很澀,但卻很暖。
我的眼神開始迷離了起來。
我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究竟是怎麼樣的,也不知道所謂的父愛究竟是什麼東西。
但這時候想起短短的時間內,他給我泡的茶,寫的字,說的話,做的事。
卻又開始迷茫了,這就是有父親的感覺嗎?
不知道爲什麼,一直渴望的東西,突然的到來,卻讓我感覺無比的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