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聽說秦人給將領發錢了,全都有,說是發錢之後,就送回楚國!”
“怎麼可能?可莫要被秦人戲耍!”
“還戲耍什麼,就在大門那裡,快隨我去看看!”
秦軍大營中,在囚徒營地內,到處都看到楚軍降卒議論的身影,隨後越來越多的楚軍降卒,成羣結伴的朝着大營大門方向走去。
當很多依舊不相信的降卒看到這一幕,看到四周其他楚卒全都朝着大營門外走去,一時間,也不由得好奇的跟着一同往大營守門方向走。
而在守門處。
楚軍降卒早已經人山人海,全都聚集在門外,一同遠遠的看着不遠處的空地上,昔日一個個將領,全都聚集在一個個馬車旁。
只要不是眼瞎之人,都清楚的看到,那些馬車上都是一箱箱大箱子,不斷有秦卒從馬車上,取出一串串錢財,或碎金,交給那些昔日將領。
“這……”
“你們看啊!怎麼回事?爲何秦軍發錢財?”
“聽說秦人打算把他們放回去!”
所有戰敗被扣押的楚軍降卒,此刻望着遠處那些將軍、將領,全都交頭接耳的說着話,不斷對着昔日的將領指指點點。
“你們秦人爲何要給我們楚人發錢?”
楚國降卒中,不乏一些年壯志氣之人,在衆多嘈雜聲中,不要命一般站出來,對着看守他們的秦卒詢問道。
就在說出這番話後,許多楚卒紛紛拉着這個年輕的楚人回去。
被扣押不少時日,如今所有楚卒都清楚,眼前這些人可不是什麼善茬,在秦軍之中,被稱爲囚徒營,乃是昔日白衍奪彭城時,由囚徒組成的殺敵之卒。
這些人遠比一般人要狠得多,故而降卒中,誰都不敢得罪他們。
“將軍之事,爲何要告知於你?”
秦卒冷笑一聲,隨後似乎嘲諷一般的看着這些降卒。
“算了,吾便可憐可憐伱們,告訴你,錢,都是給那些將領的,將軍仁義,給錢讓那些將領回去,與妻兒團聚,而你們……哼哼,你們算什麼東西,連你們的將領,都不願意要你們!”
秦卒冷笑搖了搖頭,言語之中滿是嘲諷。
隨着這個秦卒的話說完,四周所有手持秦劍、長戈的秦卒,也紛紛笑起來。
而這個秦卒似乎看到其他秦卒笑起來,又見到這些楚國降卒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一臉絕望的模樣,再次笑着冷哼一聲。
“人家都快走了,不信爾等可喊一聲,看昔日汝等將領可願爲汝等留下?”
秦卒說完。
一旁不少秦卒也紛紛起鬨,笑着讓這名楚卒降卒喊。
“喊啊!”
“喊!喊!喊!!”
年輕氣盛的楚國降卒,本就一身傲氣,一根筋,目光看着左邊,右邊一個個秦卒嘲笑的模樣,又見到身旁同是楚人的男子一臉失落的模樣。
年輕的楚卒搖搖頭,隨後看向遠處,呼吸不斷急促,一息、兩息、三息……
“將軍可是棄了吾等不成?”
年輕的楚卒大聲喊道,剎那間所有楚軍降卒都見到,不少伍長、什長都本能的轉頭過來,然而沒多久,立即裝作沒聽到,或轉過頭、或低頭。
這一幕,讓年輕的楚卒雙眼通紅,也讓周圍的楚卒一臉失落。
“將軍!”
年輕的楚卒撕心裂肺的怒吼道,望着那些無動於衷的將軍,發出歇斯底里的吶喊:“昔日吾等隨將軍出征,今被降,將軍莫不是要棄吾等獨自回楚?吾等不怕一死,可將軍,卻是寒了吾等之心啊!”
原本熙熙攘攘的楚國降卒,隨着這嘶喊之聲,逐漸安靜下來。
所有楚軍降卒都眼睜睜的看着那些楚國將軍,似乎沒有聽到一般,領錢財的領錢財,得到錢財後,紛紛都接過秦人給的馬兒。
見到這一幕,楚國降卒這裡,再也沒有議論聲響起,這種安靜,甚至讓看守降卒的囚徒營將士,都收起笑容。
特別是一個個秦軍將士,看到那些楚卒一言不發,看向遠處的眼神,不知爲何,昔日從不正眼看這些降卒的秦軍將士,神情都有些不自然的緊張起來。
一些曾經是囚徒的秦卒就很清楚,在做囚徒的時候,遇到這種絕望的人,往往比嘶吼的人,更加可怕,因爲那些沉默起來的人不怕死,安靜之中,什麼事情都做得出。
不遠處。
宴茂、以及囚徒營的將領逑,都站在荀朔身旁,在鐵騎將士的跟隨下,看着這一幕。
“荀大人,萬一那些楚軍將領,或者伍長回頭怎麼辦?”
宴茂有些擔憂的看向荀朔問道,因爲宴茂清楚,這發生的一幕,都是荀朔知道後,命人安排的。
“放心!將軍早已命吾暗地裡調查清楚,那些將領都是士族子弟,你以爲天底下有多少將軍,能像吾等將軍那般!那些子弟不會在乎他人生死,況且昔日交戰,不懼死之將,皆已戰死,偶爾活下來的,也都被支走,並未在那裡。而那些伍長、什長此前並未得到消息,突然得到錢財,並且得知還可以回楚國與妻兒團聚,怎會願意留下。”
荀朔作爲白衍的謀士,很多事情宴茂他們去做不方便,都是荀朔一手操辦,故而荀朔清楚,白衍爲了這一幕,暗地裡準備多久。
荀朔只是添一把火,讓這火燒得更快、更旺一些。
半個時辰後。
一個又一個楚國將軍,騎馬帶着一衆將領,在所有楚國降卒的目光下,朝着楚國的方向走去。
這也意味着,那些楚國將軍、將領,以及伍長、什長,不久後,就會獲得自由。
淮水河畔。
一名鐵騎將士牽着兩匹戰馬,跟在白衍、牤的身後,在河畔旁,目光警惕的看向眼前不遠處的楚軍士卒。
“白衍!人,給你帶來了!我楚國的將軍呢?”
熊奇走到白衍面前,開口說道。
牤站在白衍身後,聽着熊奇的話,看着如今趾高氣揚的熊奇,心中滿是冷笑,昔日熊奇卑微祈求將軍的模樣,牤可是歷歷在目。
“在後面!等會就到!我秦國將軍呢?”
白衍對於熊奇的言辭,倒是沒有在意,得知贏羲等都尉被俘後,白衍眼下更關心的還是贏羲等人的性命。
曾經在平陽、咸陽時,白衍便見過跟隨贏侃前來拜訪的贏羲,故而白衍說什麼,都要保下贏羲。
更何況,聽熊奇送來的消息,不僅僅是贏羲,章愍將軍等人,亦在其中。
“帶過來!”
熊奇聽着白衍的話,倒也沒有說什麼,笑了一聲,轉過頭,擺手示意把人從馬車上帶過來。
隨後在白衍的目光下,就看到幾個楚軍士卒分別從後面那兩輛馬車內,把五個渾身是血的布衣男子,帶下馬車。
“不是說有二十多人?”
白衍見狀,皺眉看向熊奇。
熊奇聞言一臉氣憤。
“能保下這五人,已經不錯了!若非父王得知這幾個都尉身份,想要在壽春當衆處決,你連這五個人都休想要回!”
熊奇一臉不耐的看向白衍一眼,似乎也想到什麼,按耐住煩躁的情緒,嘆口氣。
說話間。
人也已經被楚卒拖上來,不過楚卒手裡的劍,一直都架在其脖子上。
白衍看着奄奄一息的章愍、贏羲等人一身血跡,衣服到處都是劃破的缺口,能想象到昔日面對項燕統領的楚國大軍,贏羲等人,經歷何等的鏖戰。
“項燕,再過兩日,便會抵達,白衍,本公子勸你,還是立即離開楚國,放有一絲生機!”
熊奇看向一旁,一身綢衣下,熊奇那寬大的繡袍,負手而立,看向遠方的淮河。
“別以爲本公子不知道,汝把顏美人送到本公子府上是何意!”
熊奇一臉憤慨的說道。
作爲楚國公子,熊奇還沒有傻到,不知道白衍的目的,幸好回楚國後激靈,說戰敗的原因,都是因爲景峙丟失奚城,導致楚國大軍被圍。
“公子若是不喜,儘可一劍殺之!沒人攔着!”
白衍說完,從熊奇身旁走過,絲毫不懼那些楚卒手裡的利劍,上前看着贏羲幾人,可否還有氣息。
“你……”熊奇被白衍的回答,差點噎住,本來準備好一堆說辭,詆譭白衍害人之心,手段之劣。
結果白衍根本沒有狡辯之意,直接大大方方的承認,這讓熊奇一時間無話可說。
回想那顏美人,熊奇在楚國那麼多年,都從未見過像顏美人這般,如此誘人並且合他心意的美人,怪不得景峙連出徵都要帶在身邊。
別說景峙,就是眼下熊奇,都不捨得捨棄掉這樣一個美人。
想到這裡,熊奇看向眼前查看那幾個秦將死活的白衍,明知道白衍算計他,但熊奇也只能捏鼻子認了,畢竟白衍都光明正大的承認是算計他。
“哼,如今壽春城內的人都在說,把這些人給你也無妨,等項燕將軍與景騏將軍兵馬合一,將你圍在楚國,不僅僅這些人還是要死,就是你白衍,也都難逃一死!”
熊奇再次開口說道。
白衍起身,當看到身後遠處,那些楚國降將以及將領等人,都已經趕來。
“公子,白衍也好心提醒公子一句!”
白衍轉過身,看向熊奇,望了一眼遠處的淮河河畔。
“景騏雖說效力楚王,然景騏終歸是景氏,而公子是熊氏,景氏再多,也終歸一個支系,聽聞如今楚王寵妃,乃是楚國老將景瑕,以及楚將景豫之族人,景騏的手段公子應該比白衍清楚!”
白衍看向熊奇,提醒道。
熊奇聞言哈哈大笑,隨即滿是嘲諷的看向白衍。
“白衍,本公子昔日還高看於你,沒想到你也不過如此,這般低劣的挑撥,你當本公子傻啊?誰不知道你們秦國,善挑撥君臣之間的關係!”
熊奇滿是輕視的看向白衍。
白衍聽到熊奇的嘲諷,也絲毫沒有在意,反而也笑起來,輕聲提醒熊奇。
“挑撥?楚王莫非只有一個……公子?”
白衍笑着打量熊奇上下一眼,看着熊奇臉上的嘲笑逐漸僵硬,笑容瞬間散去。白衍反而笑了一聲。
“反正李信兵敗非白衍所料,然秦國二十萬秦軍被殺項燕所殺,白衍亦難辭其咎,就是不知道景騏可有參與此番謀劃!眼下,此戰白衍凶多吉少,若是景騏再立大功,彼時楚國所有士族,定是人心所歸,舉國同慶。”
白衍說話間,似乎已經看到楚國每一個城邑,那些士族歡呼雀躍的場景,隨後白衍收起笑容,看向熊奇:“不過白衍一死,恐怕這慶,對公子而言,亦如喪事也!”
看着滿臉恍惚,眼神一凝的熊奇,白衍就是要讓熊奇知道,這一戰,已經超出他白衍的預料,面對項燕與景騏,他白衍恐怕難逃一劫。
說完後,白衍不再理會熊奇,轉身擡手,讓這幾名楚國士卒放人。
幾個持劍的楚國士卒見到白衍的舉動,連忙看向熊奇。
“放人!”
熊奇回過神,呼吸有些紊亂的看向白衍,開口下令道。
楚國士卒聞言這才收起利劍,把人交給白衍身後的秦卒,後退幾步。
白衍看着牤帶着將士,把人擡走後,正準備離開時,再次停下腳步看向熊奇。
“方纔白衍之言,公子信與不信,皆由公子決定,不過希望公子不要忘記,昔日曾許諾白衍之事!”
白衍提醒一句後,便朝着回到戰馬身旁,翻身上馬,看着熊奇臉色難堪的模樣,轉身朝着秦軍大營方向趕去。
熊奇站在原地,看着白衍統領鐵騎離開的背影,想到景騏,嚥了咽口水。
在熊奇眼裡,白衍死不死他根本不在乎,但眼下,景峙、景妃已經恨不得讓他死,若是景騏的名聲真的到那地步,到時候別說中立的士族,恐怕就是昔日支持他的士族、官員,恐怕都會擔憂惹禍上身。
想到白衍方纔的那句話,楚國並非只有他一個公子。
再想到景騏滅熊猶、李園一族的手段。
熊奇臉色難看之餘,雙眼之中,也不自然的流露出一抹恐懼。
………………
城邑內。
在一座府邸之中,一個侍女來到白衍身旁。
“將軍,人醒了!”
侍女對着白衍稟報道,白衍聞言,放下手中的竹簡,起身跟着侍女離開書房。
片刻後。
在一個房間內,便見到已經醒過來,呼吸急促的贏羲。
贏羲睜着眼睛,若非侍女的話讓贏羲知道這裡是何處,贏羲都不敢相信,自己還能活着,而聽到腳步聲後,贏羲微微擡頭,便見到是曾經隨表兄去見過的白衍。
“白衍將軍!”
贏羲見到白衍,一臉蒼白的臉上滿是着急,不顧滿身是傷,掙扎着起身,白衍見狀上前,伸手攙扶起贏侃。
“將軍,吾等追隨李信將軍已經兵敗!是項燕!是項燕,昌平君!!”
贏羲一臉驚駭,整個神情都驚魂未定,死死抓着白衍的一隻手,顯然第一次上戰場的經歷,給贏羲整個人都留下陰影。
“放心!白衍已知曉!”
白衍輕輕拍了拍贏羲的背後。
似乎話裡有魔力一般,聽到白衍的話,贏羲喘息着,慢慢穩定下來,但眼神之中,依舊滿是心有餘悸,不斷吞嚥着口水。
白衍似乎也注意到贏羲的模樣,轉過身,從一旁拿起藥水的瓷碗,拿過來給贏羲。
“謝將軍!”
贏羲通紅的雙眼中,看着白衍。
曾經在咸陽的時候,贏羲便隨表兄贏侃去見白衍時,贏侃只覺得好奇,聽着表兄贏侃與白衍交談,默默在一旁聽着,也曾經在王上那裡,聽到王上談及白衍。
彼時的贏羲,還穿着綢衣玉墜,一臉儒雅乖巧的模樣,時不時還好奇的詢問王上與表兄,白衍的事情。
此時,贏羲再次見到白衍,看着眼前的白衍,心中感覺白衍如此的親近,如同親人、倚靠一般。
白衍不知贏羲所想,見到贏羲醒來也鬆口氣,算是盡力給贏侃一個人情。
“白衍已經安排將士,護送爾等去洪城!傷好後,白衍會想辦法安排爾等回秦國!”
白衍看着喝着藥水的贏羲,輕聲說道,看了一眼依舊昏迷的章愍幾人,回過頭,看着一臉疑惑的贏羲。
“如今景騏已經統領十餘萬楚國大軍,抵達蘄城,再過幾日,項燕恐怕也會領兵趕到!”
白衍解釋道。
贏羲聽到白衍的話,瞳孔一縮,拿藥碗的手都微微顫抖一下,蒼白的臉上滿是恐懼。
楚將項燕!!!
景騏!!
這二人!全都已經趕來白衍這裡!這……
方纔從侍女口中得知這裡是何處,也知曉是白衍用楚軍降將救了他們,贏羲還沒來得及詢問,白衍是從何處得到的楚軍降將,楚國居然願意放過他們幾人,眼下聽到白衍的話,卻讓贏羲背後冷汗直流。
贏羲明白這意味着什麼。
一個項燕,便殺了他們秦軍二十萬人,數名都尉,而眼下項燕、景騏,全都已經領兵往白衍這裡趕來。
也就是說,白衍要同時面對項燕、景騏二人!
“將軍,撤兵吧!儘快殺出楚地!”
贏羲回過神,急忙開口,眼神擔憂的看向白衍,他這條命是白衍救的,哪怕白衍說安排他回秦國,但他不願意看到白衍死在這裡。
“蘄城乃是要道,北上便可直接前往魏地,如今白衍麾下將士不下二十萬將士皆在楚地,白衍不能棄他們……”
白衍看向贏羲說道,搖了搖頭,隨後告訴贏羲,戰馬就那麼多,如今麾下大軍想要回秦國,需沿着楚國以東,繞一圈再從曲阜回魏地,而所需要的時間,足夠景騏把所有魏地,盡數攻佔。
所以白衍以及這裡的秦國大軍,已經沒有退路,相反,只要秦國大軍在楚地,景騏也不敢去奪魏地。
房間內。
白衍與贏羲說話之時,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荀朔、宴茂、惠普已經來到房間內。
“將軍,將士們皆已經撤出城,開始往回撤!”
白衍聽到惠普的話,轉頭看向惠普等人,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