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帖和尚

公案傳奇

入話《鷓鴣天》:

白囗-千袍入嫩涼。春蠶食葉響長廊。禹門已準桃花浪,月殿先救桂子香。鵬北海,鳳朝陽,又攜書劍路茫茫。明年此日青雲去,卻笑人間舉子忙。

大國長安一座縣,喚做咸陽縣,離長安四十五里。一個官人,複姓宇文,名綬,離了咸陽縣,來長安赴試,一連三番試不過。有個渾家王氏,見丈夫試不中歸來,把複姓爲題做個詞兒,專說丈夫試不中,名喚做《望江南》。詞道是:>>

公孫恨,端木筆俱收。枉念歌館經數載,尋思徒記萬餘秋,拓拔淚交流。村僕固,悶駕獨孤舟。不望手勾龍虎榜,慕容顏老一齊休,甘分守閭丘。

那王氏意不盡,看着丈夫,又做四句詩兒:

良人得得負奇才,何事年年被放回?

君面從今羞妾面,此番歸後夜間來。

宇文解元從此發忿道:“試不中,定是不歸!”到得來年,一舉成名了,只在長安住,不歸去。渾家王氏見這丈夫不歸,理會得道:“我曾做詩嘲他,可知道不歸。”修一封書,叫當直王吉來:“你與我將這封書去四十五里,把與官人!”書中前面略敘寒暄,後面做只詞兒,名做《南柯子》。詞道是:

鵲喜噪晨樹,燈開半夜花。果然音信到天涯,報道玉郎登第出京華。舊恨消眉黛,新歡上臉霞。從前都是誤疑他,將謂經年狂蕩不歸家。

去這詞後面,又寫四句詩道:

長安此去無多地,鬱鬱蔥蔥佳氣浮。

良人得意正年少,今夜醉眠何處樓?

宇文綬接得書,展開看,讀了詞,看罷詩,道:“你前回做詩,教我從今歸後夜間來,我今試過了,卻要我回。”就旅邸中取出文房四寶,做了只曲兒,喚做《踏莎行》:

足躡雲梯,手攀仙桂,姓名高掛《登科記》。馬前喝道“狀元來”!金鞍玉勒成行綴。宴罷歸來,恣遊花市,此時方顯平生志。修書速報鳳樓人,這回好個風流婿!

做畢這詞,取張花箋,摺疊成書。待要寫了付與渾家,正研墨,覺得手重,惹翻硯水滴兒,打溼了紙。再把一張紙摺疊了,寫成封家書,付與當直王吉,教分付家中孺人:“我今在長安試過了,到夜了歸來。急去傳語孺人:不到夜,我不歸來!”王吉接得書,唱了喏,四十五里田地,直到家中。

話裡且說宇文綬發了這封家書,當日天色晚,客店中無甚底事,便去睡。方纔朦朧睡着,夢見歸去,到咸陽縣家中,見當直王吉在門前,一壁脫下草鞋洗腳。宇文綬問道:“王吉,你早歸了?”再四問他不應。字文綬焦躁,擡起頭來看時,見渾家王氏把着蠟燭入去房裡。字文綬趕上來叫:“孺人,我歸了!”渾家不睬。他又說兩聲,渾家又不睬。

宇文綬不知身是夢裡,隨渾家入房去,看這王氏時,放燭燈在桌子上,取早間一封書,頭上取下金篦兒一剔,剔開封皮看時,卻是一幅白紙。渾家含笑,就燈燭下把起筆來,就白紙上寫了四句詩:

碧紗窗下啓緘封,一紙從頭徹底空。

知爾欲歸情意切,相思盡在不言中。

與畢,換個封皮再來封了。那婦女把全篦兒去剔那蠟燭燈,一剔剔在宇文綬臉上,吃一驚,撒然睡覺,卻在客店裡牀上睡,燈猶未滅。桌子上看時,果然錯封了一幅白紙歸去,着一幅紙寫這四句詩。到得明日早飯後,王吉把那封書來,拆開看時,裡面寫着四句詩,便是夜來夢裡見那渾家做底一般,當便安排行李,即時歸家去。這便喚做“錯封書”。

下來說底便是“錯下書”。有個官人,夫妻兩口兒正在家坐地,一個人送封簡帖兒來與他渾家。只因這封簡帖兒,變出一本蹺蹊作怪底小說來。正是:

塵隨馬足何年盡?事系人心早晚休。

淡畫眉兒斜插梳,不囗-拈弄繡工夫。雲窗霧閣深深處,靜拂雲箋學草書。多豔麗,更清姝,神仙標格世間無。當時只說梅花似,細看梅花卻不如。

東京沛州開封府棗槊巷裡有個官人,複姓皇甫,單名鬆,本身是左班殿直,年二十六歲;有個妻子楊氏,年二十四歲;一個十三歲的丫環,名喚迎兒,只這三口,別無親戚。當時,皇甫殿直官差去押衣襖上邊,回來是年節第二節。

去棗槊巷口一個小小底茶坊,開茶坊人喚做王二。當日茶市方罷,相是日中,只見一個官人入來。那官人生得:

濃眉毛,大眼睛,蹶鼻子,略綽口。頭上裹一頂高樣大桶子頭巾,着一領大寬袖斜襟褶子,下面襯貼衣裳,甜鞋淨襪。

人來茶坊裡坐下。開茶坊的王二拿着茶盞,進前唱喏奉茶。那官人接茶吃罷,看着王二道:“少借這裡等個人。”王二道:“不妨。”等多時,只見一個男女託個盤兒,口中叫:“賣鵪鶉、——兒!”官人把手打招,叫:“買——兒。”僧兒見叫,托盤兒入茶坊內,放在桌上,將條篾篁穿那——兒,捏些鹽,放在官人面前,道:“官人吃——兒。”官人道:“我吃。先煩你一件事。”僧兒道:“不知要做甚麼?”

那官人指着棗槊巷裡第四家,問僧兒:“認得這人家麼?”僧兒道:“認得,那裡是皇甫殿直家裡。殿直押衣襖上邊,方纔回家。”官人問道:“他家有幾口?”僧兒道:“只是殿直,一個小娘子,一個小養娘。”官人道:“你認得那小娘子也不?”僧兒道:“小娘子尋常不出簾兒外面,有時叫僧兒買——兒,常去,認得。問他做甚麼?”

官人去腰裡取下版金線篋兒,抖下五十來錢,安在僧兒盤子裡。僧兒見了,可煞喜歡,叉手不離方寸:“告官人,有何使令?”官人道:“我相煩你則個。”袖中取出一張白紙,包着一對落索環兒,兩隻短金釵子,一個簡帖兒,付與僧兒道:“這三件物事,煩你送去適間問的小娘子。你見殿直,不要送與他。見小娘子時,你只道官人再三傳語,將這三件物來與小娘子,萬望笑留。你便去,我只在這裡等你回報。”

那僧兒接了三件物事,把盤子寄在王二茶坊櫃上。僧兒託着三件物事,入棗槊巷來,到皇甫殿直門前,把青竹簾掀起,探一探。當時皇甫殿直正在前面校椅上坐地,只見賣——的小廝兒掀起簾子,猖猖狂狂,探一探了便走,皇甫殿直看着那廝震威一喝,便是:

當陽橋上張飛勇;一喝曹公百萬兵。

喝那廝一聲,問道:“做甚麼?”那廝不顧便走。皇甫殿直拽開腳,兩來趕上,-那廝回來,問道:“甚意思?看我一看了便走?”那廝道:“一個官人教我把三件物事與小娘子,不教把來與你。”殿直問道:“甚麼物事?”那廝道:“你莫問,不教把與你!”

皇甫殿直捏得拳頭沒縫,去頂門上屑那廝一囗【扌暴】,道:“好好的把出來教我看!”那廝吃了一囗【扌暴】,只得懷裡取出一個紙裹兒,口裡兀自道:“教我把與小娘子,又不教把與你!”皇甫殿直劈手奪了紙包兒,打開看,裡面一時落索環兒,一雙短金釵,一個簡帖兒。皇甫殿直接得三件物事,拆開簡子看時:

某皇恐再拜,上啓小娘子妝前:即日孟春時,謹恭惟懿候起居萬福。某外日荷蒙持杯之款,深切仰思,未嘗少替。某偶以簿幹,不及親詣,聊有小詞,名《訴衷情》,以代面稟,伏乞懿覽。

詞道是:

知伊夫婿上邊回,懊惱碎情懷。落索環兒一對,簡子與金釵。伊收取,莫疑猜,且開懷。自從別後,孤幃冷落,獨守書齋。

皇甫殿直看了簡帖兒,劈開眉下眼,咬碎口中牙,問僧兒道:“誰教你把來?”僧兒用手指着巷口王二哥茶坊裡道:“有個粗眉毛、大眼睛、蹶鼻子、略綽口的官人,教我把來與小娘子,不教我把與你!”皇甫殿直一隻手-着僧兒狗毛,出這棗槊巷,徑奔王二哥茶坊前來。僧兒指着茶坊道:“恰纔在拶裡面打底牀鋪上坐地底官人,教我把來與小娘子,又不交把與你,你卻打我。”皇甫殿直再-僧兒回來,不由開茶坊的王二分說。當時到家裡,殿直焦躁,把門來關上,-來-了,唬得僧兒戰做一團。

殿直從裡面叫出二十四歲花枝也似渾家出來,道:“你且看這件物事!”那小娘子又不知上件因依,去交椅上坐地。殿直把那簡帖兒和兩件物事度與渾家看,那婦人看着簡帖兒上言語,也沒理會處。殿直道:“你見我三個月日押衣襖上邊,不知和甚人在家中吃酒?”小娘子道:“我和你從小夫妻。你去後,何曾有人和我吃酒!”殿直道:“既沒人,這三件物從那裡來?”小娘子道:“我怎知!”殿直左手指,右手舉,一個漏風掌打將去。小娘子則叫得一聲,俺着面,哭將入去。皇甫殿直叫將十三歲迎兒出來,去壁一取下一把箭囗【上竹下寮】子竹來,放在地上,叫過迎兒來。看着迎兒生得:

短胳膊,琵琶腿。劈得柴,打得水。會吃飯,能屙屎。

皇甫鬆去衣架上取下一條絛來,把妮子縛了兩隻手,掉過屋粱去,直下打一怞,吊將妮子起來,拿起箭囗【上竹下寮】子竹來,問那妮子道:“我出去三個月,小娘子在家中和甚人吃酒?”妮子道:“不曾有人。”皇甫殿直拿箭囗【上竹下寮】子竹去妮子腿上便摔,摔得妮子殺豬也似叫,又問又打。那妮子吃不得打,口中道出一句來:“三個月殿直出去,小娘子夜夜和個人睡。”皇甫殿直道:“好也!”放下妮子來,解了絛,道:“你且來,我問你,是和兀誰睡?”那妮子揩着眼淚道:“告殿直,實不敢相瞞,自從殿直出去後,小娘子夜夜和個人睡,不是別人,卻是和迎兒睡。”

皇甫殿直道:“這妮子卻不弄我!”喝將過去,帶一管鎖,走出門去,拽上那門,把鎖鎖了。走去轉彎巷口,叫將四個人來,是本地方所由,如今叫做“連手”,又叫做“巡平”:張千、李萬、董霸、薛超四人。來到閂前,用鑰匙開了鎖,推開門,從裡面扯出賣——的僧兒來,道:“煩上名收領這廝。”四人道:“父母官使令,領檯旨。”殿直道:“未要去,還有人哩!”從裡面叫出十三歲的迎兒,和二十四歲花枝的渾家,道:“和他都領去。”薛超唱喏道:“父母官,不敢收領孺人。”殿直道:“你懣不敢領他,這件事幹人命!”唬得四個所由,則得領小娘子和迎兒並賣——兒的僧兒三個同去,解到開封錢大尹廳下。

皇甫殿直就廳下唱了大尹喏,把那簡帖兒呈覆了。錢大尹看見,即時教押下一個所屬去處,叫將山前行山定來。當時山定承了這件文字,叫僧兒問時,應道:“則是茶坊裡見個粗眉毛、大眼睛、蹶鼻子、略綽口的官人,交把這封簡子來與小娘子。打殺後也只是恁地供。”問這迎兒,迎兒道:“既不曾有人來同小娘子吃酒,亦不知付簡帖兒來的是何人,打死也只是恁麼供招。”卻待問小娘子,小娘子道:“自從小年夫妻,都無一個親戚來去,只有夫妻二人,亦不知把簡帖兒來的是何等人。”

山前行山定看着小娘子生得怎地瘦弱,怎禁得打勘,怎地訊問他?從裡面交拐將過來,兩個獄子押出一個罪人來。看這罪人時:

面長皴輪骨,胲生滲癩腮;

有如行病龜,到處降人災。

小娘子見這罪人後,兩隻手掩着面,那面敢開眼。山前行看着靜山大王,道聲與獄子:“把枷梢一紐!”枷梢在上,道上頭向下,拿起把荊子來,打得殺豬也似叫。山前行問道:“你曾殺人也不曾?”靜山大王應道:“曾殺人。”又問:“曾放火不曾?”應道:“曾放火。”教兩個獄子把靜山大王押入牢裡去。山前行迴轉頭來看着小娘子,道:“你見靜山大王吃不得几杖子,殺人放火都認了。小娘子,你有事只好供招了,你卻如何吃得這般杖子?”小娘子籟地兩行淚下,道:“告前行,到這裡隱諱不得。”覓幅紙和筆,只得與他供招。小娘子供道:“自從小年夫妻,都無一個親戚來往,即不知把簡帖兒來的是甚色樣人。如今看要教侍兒吃甚罪名,皆出賜大尹筆下。”見恁麼說,五回二次問他,供說得一同。

似此三日,山前行正在州衙門前立,倒斷不下,猛擡頭看時,卻見皇甫殿直在面前相揖,問及這件事:“如何三日理會這件事不下?莫是接了寄簡帖的人錢物,故意不予決這件公事?”山前行聽得,道:“殿直,如今臺意要如何?”皇甫鬆道:“只是要休離了!”當日山前行入州衙裡,到晚衙,把這件文字呈了錢大尹。大尹叫將皇甫殿直來,當廳問道:“‘捉賊見贓,捉姦見雙,’又無證佐,如何斷得他罪?”皇甫鬆告錢大尹:“鬆如今不願同妻子歸去,情願當官休了。”大尹臺判:“聽從夫便。”

殿直自歸。僧兒、迎兒喝出,各自歸去。只有小娘子見丈夫不要他,把他休了,哭出州衙門來,口中自道:“丈夫又不要我,又沒一個親戚投奔,教我那裡安身?不若我自尋死後休!”上天漢州橋,看着金水銀堤汴河,恰待要跳將下去,則見後面一個人把小娘子衣裳一——住,迴轉頭來看時,恰是一個婆婆,生得:

眉分兩道雪,髫挽一窩絲。眼昏一似秋水微渾,發白不若楚山雲淡。

婆婆道:“孩兒,你卻沒事尋死做甚麼?你認得我也不?”小娘子道:“不識婆婆。”婆婆道:“我是你姑姑。自從你嫁了老公,我家寒,攀陪你不着,到今不來往。我前日聽得你與丈夫官司,我日逐在這裡伺候。今日聽得道休離了,你要投水做甚麼?”小娘子道:“我上無片瓦,下無卓錐,老公又不要我,又無親戚投奔,不死更待何時!”婆婆道:“如今且同你去姑姑家裡後如何?”婦女自思量道:“這婆子知他是我姑姑也個是。我如今沒投奔處,且只得隨他去了卻理會。”當時隨這姑姑家去看時,家裡沒甚麼活計,卻好一個房舍,也有粉青帳兒,有交椅桌凳之類。在這姑姑家裡過了三兩日。

當日,方纔吃罷飯,則聽得外面一個官人高聲大氣叫道:“婆子,你把我物事去賣了,如何不把錢來還?”那婆子聽得叫,失張失志,出去迎接來叫的官人:“請入來坐地。”小娘子着眼看時,見入來的人:

粗眉毛,大眼睛,蹶鼻子,略綽口,抹眉裹頂高裝大帶頭巾,闊上領皁褶兒,下面甜鞋淨襪。

小娘子見了,口喻心,心喻口,道:“好似那僧兒說的寄簡帖兒官人。”只見官人入來,便坐在凳了上,大驚小怪道:“婆子,你把我三百貫錢物事去賣了,經一個月日,不把錢來還。”婆子道:“物事自賣在人頭,未得錢。支得時,即便付還官人。”官人道:“尋常交關錢物東西,何嘗推許多日?討得時,千萬送來!”官人說了自去。

婆子入來,看着小娘子,籟地兩行淚下,道:“卻是怎好!”小娘子問道:“有甚麼事?”婆子道:“這官人原是蔡州通判,姓洪,如今不做官,卻賣些珠翠頭面。前日,一件物事教我把去賣,吃人交加了,到如今沒這錢還他,怪他焦躁不得。他前日央我一件事,我又不曾與他幹得。”小娘子問道:“卻是甚麼事?”婆子道:“教我討個細人,要生得好的。若得一個似小娘子模樣去嫁與他,那官人必喜歡。小娘子,你如今在這裡,老公又不要你,終不爲了,不若姑姑說合你去嫁官人,不知你意如何?”小娘子沉吟半晌,不得已,只得依姑姑口,去這官人家裡來。

逡巡過了一年,當年是正月初一日,皇甫殿直自從休了渾家,在家中無好況,正是:

時間風火性,燒了歲寒心。

自思量道:“每年正月初一日,夫妻兩人,雙雙地上本州大相國寺裡燒香。我今年卻獨自一個,不知我渾家那裡去?”簌地兩行淚下,悶悶不已,只得勉強着一領紫羅衫,手裡把着銀香盒,來大相國寺裡燒香。到寺中燒香了恰待出寺門,只見一個官人領着一個婦女。看那官人時,粗眉毛、大眼睛、蹶鼻子、略綽口,領着的婦女,卻便是他渾家。當時丈夫看着渾家,渾家又覷着丈夫,兩個四目相視,只是不敢言語。

那官人同婦女兩個入大相國寺裡去。皇甫鬆在這山門頭正恁沉吟,見一個打香油錢的行者,正在那裡打香油錢,看見這兩個人去,口裡道:“你害得我苦!你這漢如今卻在這裡!”大踏步趕入寺來。皇甫殿直見行者趕這兩人,當時叫住行者道:“五戒,你莫待要趕這兩個人上去?”那行者道:“便是。說不得,我受這漢苦,到今日擡頭不起,只是爲他。”皇甫殿直道:“你認得這個婦女?”行者道:“不識。”殿直道:“便是我的渾家。”行者問:“如何卻隨着他?”皇甫殿直把送簡帖兒和休離的上件事,對行者說了一遍。行者道:“卻是怎地?”

行者卻問皇甫殿直:“官人認得這個人?”殿直道:“不認得。”行者道:“這漢原是州東-臺寺裡一個和尚。苦行便是-臺寺裡行者。我這本師卻是-臺寺監院,手頭有百十錢,剃度這廝做小師。一年以前時,這廝偷了本師二百兩銀器,不見了,吃了些個情拷。如今趕出寺來,討飯吃處,罪過!這大相國寺裡知寺廝認,留苦行在此間打化香油錢。今日撞見這廝,卻怎地休得?”方纔說罷,只見這和尚將着他渾家從寺廊下出來。行者牽衣帶步,卻待去-這廝,皇甫殿直扯住行者,閃那身已在山門一壁,道:“且不得-他。我和你尾這廝去,看那裡着落卻與他官司。”兩個後地尾將來。

話分兩頭。且說那婦人見了丈夫,眼淚汪汪,入去大相同寺裡燒香了出來。這漢一路上卻同這婦女道:“小娘子,你如何見了你丈夫便眼淚出?我不容易得你來!我當初從你門前過,見你在簾子下立地,見你生得好,有心在你處。今日得你做夫妻,也不通容易。”兩個說來說去,恰到家中門前,入門去。那婦人問道:“當初這個簡帖兒,卻是兀誰把來?”這漢道:“好交你得知,便是我交賣——兒的僧兒把來。你的丈夫中我計,真個便把你休了。”婦人聽得說,-住那漢,叫聲“屈!”不知高低。那漢見那婦人叫將起來,卻慌就把隻手去克着他脖項,指望壞他性命。

外面皇甫殿直和行者尾着他兩人,來到門首,見他懣入去,聽得裡面大驚小怪,蹌將入去看時,見克着他渾家,掙挫性命。皇甫殿直和這行者兩個即時把這漢來捉了,解到開封府錢大尹廳下:

出則壯士攜鞭,入則佳人捧臂。世世靴蹤不斷,子孫出入金門。

他是:

兩浙錢王子,吳越國王孫。

wωw.ttκa n.℃O

大尹升廳,把這件事解到廳下。皇甫殿直和這渾家把前面說過的話對錢大尹歷歷從頭說了一遍。錢大尹大怒,交左右索長枷把和尚枷了,當廳訊一百腿花,押下左司理院,交盡情根勘這件公事。勘正了,皇甫鬆責領渾家歸去,再成夫妻;行者當廳給賞。和尚大情小節一一都認了,不合設謀好騙,後來又不合謀害這婦人性命,準雜犯斷,合重杖處死。這婆子不合假裝姑姑,同謀不首,亦合編管鄰州。當日推出這和尚來,一個書會先生看見,就法場上做了一隻曲兒,喚做《南鄉子》:

怎見一僧人,犯濫鋪樓受典刑。案款已成招狀了,遭刑,棒殺髡四示萬民。沿路衆人聽,猶念高王現世音。護法喜種齊合掌,低聲,果謂金剛不壞身。

話本說徹,且作散場——

戒指兒記楊溫攔路虎傳老馮唐直諫漢文帝五戒禪師私紅蓮記風月相思董永遇仙傳風月相思風月相思洛陽三怪記死生交范張雞黍刎頸鴛鴦會快嘴李翠蓮記陰騭積善張子房慕道記張子房慕道記張子房慕道記合同文字記漢李廣世號飛將軍風月相思戒指兒記五戒禪師私紅蓮記戒指兒記西湖三塔記陳巡檢梅嶺失妻記風月相思羊角哀死戰荊軻死生交范張雞黍曹伯明錯勘贓記柳耆卿詩酒玩江樓記柳耆卿詩酒玩江樓記快嘴李翠蓮記刎頸鴛鴦會刎頸鴛鴦會張子房慕道記陳巡檢梅嶺失妻記藍橋記曹伯明錯勘贓記陳巡檢梅嶺失妻記風月相思簡帖和尚五戒禪師私紅蓮記西湖三塔記藍橋記陳巡檢梅嶺失妻記董永遇仙傳花燈轎蓮女成佛記五戒禪師私紅蓮記陰騭積善快嘴李翠蓮記董永遇仙傳陰騭積善死生交范張雞黍楊溫攔路虎傳西湖三塔記花燈轎蓮女成佛記陰騭積善簡帖和尚合同文字記曹伯明錯勘贓記錯認屍刎頸鴛鴦會快嘴李翠蓮記刎頸鴛鴦會五戒禪師私紅蓮記藍橋記董永遇仙傳死生交范張雞黍快嘴李翠蓮記張子房慕道記老馮唐直諫漢文帝洛陽三怪記死生交范張雞黍刎頸鴛鴦會張子房慕道記藍橋記羊角哀死戰荊軻漢李廣世號飛將軍楊溫攔路虎傳風月瑞仙亭合同文字記花燈轎蓮女成佛記快嘴李翠蓮記曹伯明錯勘贓記五戒禪師私紅蓮記張子房慕道記死生交范張雞黍老馮唐直諫漢文帝五戒禪師私紅蓮記洛陽三怪記死生交范張雞黍陰騭積善漢李廣世號飛將軍柳耆卿詩酒玩江樓記簡帖和尚戒指兒記死生交范張雞黍
戒指兒記楊溫攔路虎傳老馮唐直諫漢文帝五戒禪師私紅蓮記風月相思董永遇仙傳風月相思風月相思洛陽三怪記死生交范張雞黍刎頸鴛鴦會快嘴李翠蓮記陰騭積善張子房慕道記張子房慕道記張子房慕道記合同文字記漢李廣世號飛將軍風月相思戒指兒記五戒禪師私紅蓮記戒指兒記西湖三塔記陳巡檢梅嶺失妻記風月相思羊角哀死戰荊軻死生交范張雞黍曹伯明錯勘贓記柳耆卿詩酒玩江樓記柳耆卿詩酒玩江樓記快嘴李翠蓮記刎頸鴛鴦會刎頸鴛鴦會張子房慕道記陳巡檢梅嶺失妻記藍橋記曹伯明錯勘贓記陳巡檢梅嶺失妻記風月相思簡帖和尚五戒禪師私紅蓮記西湖三塔記藍橋記陳巡檢梅嶺失妻記董永遇仙傳花燈轎蓮女成佛記五戒禪師私紅蓮記陰騭積善快嘴李翠蓮記董永遇仙傳陰騭積善死生交范張雞黍楊溫攔路虎傳西湖三塔記花燈轎蓮女成佛記陰騭積善簡帖和尚合同文字記曹伯明錯勘贓記錯認屍刎頸鴛鴦會快嘴李翠蓮記刎頸鴛鴦會五戒禪師私紅蓮記藍橋記董永遇仙傳死生交范張雞黍快嘴李翠蓮記張子房慕道記老馮唐直諫漢文帝洛陽三怪記死生交范張雞黍刎頸鴛鴦會張子房慕道記藍橋記羊角哀死戰荊軻漢李廣世號飛將軍楊溫攔路虎傳風月瑞仙亭合同文字記花燈轎蓮女成佛記快嘴李翠蓮記曹伯明錯勘贓記五戒禪師私紅蓮記張子房慕道記死生交范張雞黍老馮唐直諫漢文帝五戒禪師私紅蓮記洛陽三怪記死生交范張雞黍陰騭積善漢李廣世號飛將軍柳耆卿詩酒玩江樓記簡帖和尚戒指兒記死生交范張雞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