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夢白大喜道:"自然……但……"
他忽然想起金山寺中的蒲團,蒲團中的秘密,是萬萬耽誤不得的,但卻又捨不得放過這場精采的比鬥!
藍大先生道:"莫非你有什麼急事,等不得麼?"展夢白長嘆一聲,道:"正是。"
藍大先生道:"什麼事這般緊急?"
展夢白道:"在下要……要……辦之事,前輩日後便會知道的。"他究竟是少年心性,想到鐵駝的賭約,便不願當着鐵駝將此事說出來。
藍大先生目光一轉,似乎已看出他必有爲難之處,突然笑道:"你若有事,便快去吧,反正這次絕不如上次的精采了。"展夢白沉吟道:"既是如此,在下便……在金山寺恭候兩位事完纔來,但前輩切莫忘了下面還有……"藍大先生笑道:"只管放心,老夫忘不了的。"展夢白道:"在下這就去了。"
鐵駝笑罵道:"去吧去吧,老夫知道你必定有些事瞞着我,連藍老兒都是那付鬼鬼祟祟的樣子。"藍大先生哈哈一笑,道:"好精明的老兒。"
展夢白訕訕地陪笑了兩句,終於轉身別過。
藍大先生忽又喚住了他,展夢白駐足回身,藍大先生道:"老夫險些忘了問你,那黃衫老兒究竟是誰?"展夢白微微一笑,道:"帝王谷主!"
藍大先生默然半晌,搖頭笑道:"果然是他,果然是他……好,小兄弟,你快去吧,金山寺不見不散了。"展夢白應聲而去,只聽鐵駝遙遙呼道:"他若被我傷了,便去不成了。"展夢白這一番上下積石山,時間不過僅只短短數日,但經歷之事,卻是頭緒紛繁,千變萬化。
他一面下山,心中卻不禁感慨叢生,暗暗忖道:"此番我等去了金山寺,不知又是何光景,是否能因此而完全揭破情人箭的秘密?"他越想心越亂,情越急,恨不得一步便跨到金山寺去!
但金山寺卻遠在千里之外,路途迢迢,也不知要走多久?這一路上可能又不知要生出多少事他心中暗暗盤算:"我本就是個多事好事之人,若是趕路而去,我縱然不去尋人生事,只怕別人也要來尋我。"他想來想去,終於想出了條妙計:"我不如僱輛大車,坐在車裡,將車??關得嚴嚴的,一路絕不下車,那麼我便看不到別人,別人也看不到我,眼不見爲淨,自然也就無事了!"他想的得意,腳步更快,轉目望去,已至山麓,到了他上山時縱馬之地,他腳步便不自自主地放緩了下來。
那匹馬確是千里龍駒,展夢白直到此刻還未忘記。
他巡逡半晌,只聽山坳後竟真的隱隱傳出了馬嘶,大喜之下,飛身掠去,只見山坳隱處,果然有匹馬在俯首嚼草!
怪的是這匹馬彷佛也還記得展夢白,竟低嘶着奔了過來,只見它仰首揚蹄,雖在荒山數日,但仍然神駿的很。
展夢白心下大喜,奔過去拍着馬鬃,笑道:"馬兒馬兒,想不到也真的在這裡等着我……這匹馬彷佛也因得人稱讚而高興的很,不住以馬首去擦展夢白的肩頭,顯得十分親熱的樣子。一人一馬,盤桓了半晌,展夢白終於飛身上鞍,拍着馬鬃道:"走吧!"健馬長嘶一聲,放蹄飛奔而出。
馬行如龍,不到頓飯功夫便已奔行在原野上。
展夢白又不禁皺眉忖道:"這匹馬兒來了,我怎能坐到車廂裡,若叫這馬來拉車兒,我也萬萬捨不得的!"想來想去,他又想出條妙計:"我不如將這匹馬託給城裡的鏢局或馬行,請他們爲我送到金山寺去,多多給他們些銀子……"想到這裡,他突然暗道一聲:"苦也!"立時呆在那裡。
原來他在煉魂潭中更換衣衫之時,早已將累贅的銀子全都拋入潭水裡,此刻身上已是分文俱無。
他既不會偷,也不會搶,縱然打消僱車托馬的念頭,也不能一路餓着,餓到千里外的金山寺去。
這最不成問題的問題,此刻卻成了最大的問題。
他暗歎忖道:"聞道有些當,什麼都當,若是馬也能當,就大妙了,否則……唉,我當真不忍將它賣去。"那匹馬雖然善解人意,卻也猜不到馬上人的心意正打算着要將它當了,奔行在原野上,越跑越歡,已依稀可跟城廓的影子。
展夢白縱馬入城,只見這城鎮依山臨水,民豐物阜,竟彷佛是個大鎮,街上行人往來,也已有不少關內旅人。
他心中雖然憂慮重重,腹中更早已飢餓難耐,但身子坐在馬背上,腰肢仍然坐得筆挺。
街上行人見他人品俊朗,英姿颯爽,跨下也顯見是匹千里良駒,都不禁多瞧他幾眼,有些人更不住暗暗稱??。
展夢白卻下禁在暗中苦笑:"這滿街行人,又有誰知道我只是腰無分文的空心大佬宮?"此刻正值午飯時分,兩旁店面,俱都擺出了菜飯,圍桌而食,雖然是些粗茶淡飯,但在展夢白眼中已味比珍饈。
再加上酒樓菜館中傳出的陣陣香氣,更引人垂涎三尺。
展夢白更不禁暗暗苦笑:"怎地人愈窮時,餓得愈快,我平時縱然三數日不食,也未曾餓得這般厲害。"他想來想去,只有將馬暫時典當了,僱車東行,但他人地生疏,甚至連這城地名都不知道,那裡尋得着典當之地,只得尋了幾根草標,插在轡頭上。但這賣馬兩字,他口中卻再也吆喝不出,牽着馬在街上走了幾轉,肚子越發的餓了,別人怎知他是在賣馬,自也無人前來問津。
只見街東有家酒樓,建??得甚是高大,生意也甚爲興隆,酒樓前放着幾具馬槽,正有十幾匹馬在低頭嚼草。
展夢白暗暗忖道:"我縱然滿街吆喝賣馬,也未見能尋得個買主,看這酒樓氣派不小,進出的總有幾個識貨的人。"一念至此,當下牽着馬走了過去,那酒樓店夥早已陪笑迎了出來,打着藍青官話道:
"客官請進,馬交給小的就成了!"
展夢白只有苦笑着搖了搖頭。
那店夥笑道:"客官嫌下面不乾淨,樓上還有雅座。"展夢白麪頰一紅,囁嚅道:"在下只是到此來賣馬的。"那店夥哦了一聲,轉身就走,面上笑容早已不見了。
展夢白暗暗嘆息。只聽得酒樓上猜拳談笑之聲,甚是喧嚷,那十幾匹低頭嚼草的馬,鞍轡未卸,有的馬鞍旁還斜掛着兵刃,顯見此刻在樓頭飲酒的,必定是路過此地的江湖豪客,展夢白本待呼喚幾聲賣馬,但心念轉處,又生怕遇着熟人,左右爲難間,正待走了。
突聽樓梯一陣聲響,有人高呼道:"賣馬的在那裡?"原來那店夥貪得銀兩,已將樓下有人賣馬在樓上說開來了。
展夢白轉首望去,只見兩個滿面酒意的錦衣漢子,已大步衝了出來,自己並不認得,當下心頭一定,停下腳步。
那錦衣大漢上下瞧了他幾眼,道:"賣馬的就是你麼?"此人身軀高大,聲如洪鐘,彷佛是個外家高手。
展夢白囁嚅着點了點頭,道:"不錯,正是在下。"另一人身軀枯瘦頎長,卻望也不望他一眼,目光只管上下打量着馬,瞧了半晌,方自緩緩道:"不錯,是匹好馬。"此人不但身軀枯瘦,說話也有氣無力,看來竟似比展夢白餓得還要厲害,但衣衫卻穿得像是個花花公子。
那錦衣大漢哈哈一笑,道:"大哥說是好馬,想必定是好馬了,喂,你這匹馬要賣多少銀子?"展夢白那裡會做生意,只是暗中尋思道:"我出的價錢若是賤了,他們必定不會讓我贖回……"思忖之間,當下緩緩伸出了五根手指。
錦衣大漢道:"五十……"
突覺衣袖被扯了一下,當下住口不語,那頎長漢子卻連眼皮也不擡,緩緩道:"五兩麼,也還罷了。"展夢白本待出價五百兩,未了他這付神情,不覺心裡有氣,突然大聲道:"不多不少,一千兩!"錦衣大漢嚇了一跳,大聲道:"什麼!你要多少?"要知那時物價低賤,五兩銀子,已可買匹瘦馬了。
展夢白道:"一千兩,還不是賣斷的,只是暫時押在你處,三個月內,我便將銀子來贖回。"錦衣大漢瞧了他半晌,搖頭大笑道:"這人只怕是窮瘋了,大哥,莫理他,上樓吃酒去吧!"頎長漢子卻站着動也不動,緩緩道:"算五十兩吧!"展夢白道:"五十兩連馬尾都買不去。"
頎長漢子突地眼皮一擡,冷冷笑道:"若是不賣,便送了給我吧!"展夢白只覺他目光竟是出奇地銳利,心頭暗暗一凜,口中卻大笑道:"送給你,爲何送給你?"他委實不願再尋事了,方待牽馬而行。
那知那漢子卻一把扳住馬鞍,冷笑道:"二弟,你我好生生在吃酒,這??卻偏偏要來消遣咱們,怎能隨意放他走了?"錦衣大漢沉吟半晌,突地大聲道:"不錯,那有要賣一千兩銀子的馬,這??顯見是要消遣咱們,呔,站住莫走!"展夢白霍然回身,道:"你要怎樣?"
錦衣大漢道:"給你五十兩銀子,留下馬來!"展夢白雙眉微皺,緩緩伸出緊握馬??的手掌,道:"你若扳得開我手掌,拿得走馬??,這匹馬就白送給你了。"錦衣大漢哈哈笑道:"敢情這??是來考較咱們來了,好,說出來的話,潑出來的水,你莫要後悔了。"展夢白冷冷道:"若扳不開又當怎地?"
錦衣大漢大喝道:"若扳不開,咱們當衆給你叩頭!"果然箭步竄了過去,伸出巨靈般雙掌,去扳展夢白拳頭。
他素負大力之名,、心想這還不是手到擒來,那知他縱然用盡平生之力,卻也難扳得開展夢白一根手指。
瞧熱鬧的人,早已四下圍了過來,見到文質彬彬的展夢白猶自氣定神閒,行若無事,這山神般的大漢卻已扳得面紅耳赤,都不禁在暗中嗤笑,那頎長漢子枯瘦的面容,卻已不禁變得蒼白。
突聽錦衣大漢厲喝道:"去吧!"飛起一足,直飛展夢白胸膛,那知展夢白卻似早已料到有此一着,左手一抄,便託着了他足踝。
錦衣大漢雙目圓睜,嘶聲道:"你……你……我與你拚了!"分開雙手,向展夢白迎面抓了過去。
展夢白手掌輕輕一擡他足踝,低叱道:"去吧!"那錦衣大漢果然立足不穩,翻身跌倒。
旁邊不禁有人笑道:"這人倒聽話的很!"
話聲未了,那頎長漢子已自袖子掏出一柄摺扇,迎風展了開來,繞過馬腹,緩緩走向展夢白身前。
此刻酒樓上已有人探首下望,那大漢也已翻身罐起,頎長漢子冷冷瞧着展夢白,道:
"朋友,你已惹下禍了!"
展夢白仰天狂笑道:"展某平生最最不怕的便是惹禍!"頎長漢子冷笑道:"你莫先說大話,可知道我是誰麼?"手腕突地一反,將扇面展在展夢白麪前。
只見那紫絹的扇面上,竟繡着只金鷹,凸睛健羽,神采奕奕,當真繡得栩栩如生,看來端的似乎有些來歷。
那知展夢白平生卻最不吃這套了,口中怒喝道:"管你是誰?"右掌仍持馬鞭,左掌閃電般去擒對方手腕。
那頎長漢子手掌一沉,摺扇便已划向展夢白腕脈,左掌五指虛捏,急地抓向展夢白手背!
他出手如風,使的竟是正宗擒拿纏絲手。
展夢白心頭一動:"好快的擒拿手!"敵愾之心大生,隨手拋開了馬繩,石破天驚,一舉擊出。
他只當對方武功不弱,是以這一拳已用了七成功力!
那頎長漢子拗步進身,雙手纏絲,再擒展夢白腕脈,但他擒拿手法雖快,內力卻差得太遠。
只見他掌緣還未觸及拳鋒,身子已被震得飛跌了出去。
展夢白反倒不禁呆了一呆,那大漢又待衝來,突聽樓頭一聲大喝,三條人影,飛鳥般急墜而下!
錦衣大漢拊掌大笑道:"好了好了,你這??還逃得了?"展夢白跟這三條人影身法勁急,輕功不弱,立時大生戒備之心,雙掌護胸,微退三步。
那知這三人身形落地後,竟齊地向他抱拳施禮。
展夢白又自不禁爲之一怔,凝目望去,不禁展顏笑道:"原來是賢昆忡到了!"原來這三人竟是撈山三雁賀氏兄弟。
錦衣大漢看得呆了,吶吶道:"你……你倒認得他?"穿雲雁賀君雄朗聲笑道:"怎會不認得。"
那頎長漢子已被震得喉頭髮甜,但口中猶自冷笑道:"想不到嘮山三雁竟然認得馬販子!"沖霄雁賀君傑也不動氣,知道他見到自己兄弟竟不出拳助他,是以心頭氣惱,當下微微笑道:"金大哥且莫拿話損我兄弟,先得問問他是誰呀!"錦衣大漢怒道:"管他是誰,你兄弟將我兄弟尋將出來,也不該瞧着咱們兄弟被他欺負!"銀雁賀君俠大笑道:"但此人卻與別人大大不同!"錦衣大漢道:"有何不同?我看他眉毛也未曾生在眼睛下面,鼻子好端端的也只有一個!"賀君俠朗聲一笑,緩緩道:"此人便是展夢白!"錦衣大漢突地哎呀一聲,倒退了三步,呆呆怔在地上,目定口呆地凝注着展夢白。
那頎長漢子也彷佛怔住了,過了半晌,兩人突然齊地搶步過來,推金山,倒玉柱,翻身拜倒。
展夢白反倒慌了手腳,惶聲道:"兩位……兩位這算什麼?"手掌雖伸出,卻又不知先託那個纔好。
錦衣大漢拜了三拜,方自翻身躍起,又自瞧了展夢白半晌,搖頭笑道:"我雖不認得他,卻也怪不得我。"賀君俠失笑道:"閣下說的話,總教人難懂的很。"錦衣大漢兩眼一瞪,道:"有何難懂?我只當展夢白英雄蓋世,氣象必定十分威武,又有誰知道他竟是如此斯文模樣?"賀君俠大笑道:"難道凡是英雄,便該生得與你一樣不成?"賀君俠微笑接道:"你還罷了,怎地連金鷹今日都看走了眼,面對當世的英雄,卻當作是馬販子?"那頎長漢子赧然一笑,展夢白沉吟道:"金鷹?"賀君俠笑道:"冀北金鷹,捕中之星。"
展夢白恍然笑道:"難怪這名字那般熟悉,原來閣下竟是江湖傳言的當代神捕金鷹金捕頭,在下失禮了!"他口中說話,心中卻不禁暗暗忖道:"難怪此人言語便捷,目光銳利,神情氣度也特別的很,原來他竟是江湖名捕,神情自然與一般武林豪傑大是不同,他那迅快的擒拿手法,對付武林高手雖然不敵,但用來捉賊拿盜,卻也已足足有餘,是以才能在六扇門中大享盛名。"思忖之間,金鷹早已收起了摺扇,躬身笑道:"賤名何足掛齒,何況小可早已退出了六扇門,展大俠再以捕頭兩字呼喚,豈非愧煞小可,其實若非賀大哥們堅邀,小可本已不敢在江湖走動的。"展夢白笑道:"金兄太謙了。"
賀君雄正色道:"金兄所說,確非虛言,是小弟們爲了一心想要探訪出情人箭的真象,方自堅邀這一代名捕再次出山的。"展夢白揚眉笑道:"久聞金兄神目快手,昔年在黃河之北做案的宵小,從無一人逃過金兄神目。"他當頭一揖,接道:"此番我等有了金兄相助,實乃大幸。"金鷹慌忙還禮,那錦衣大漢卻已嚷道:"我弟兄性命都是你救回來的,爲你做些事算得了什麼!"展夢白呆了一呆,大奇忖道:"我何曾救過他們性命?"金鷹卻已嘆道:"小可當年在六扇門中,的確結仇太多,那日在張家口,若非展大俠前來,小可死不足惜,卻連我等兄弟都連累了,只可惜展大俠有如天際神龍,倏忽來去,那日我兄弟雖被展大俠救了,卻連展大俠面目都未曾見到,幸好今日得見俠顏,否則當真要遺憾終生了?"展夢白恍然忖道:"是了,這想必又是別人在暗中爲我做的俠義之事。"但一時之間,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只見一個滿面紅光的中年長衫人,哄散了四下看熱鬧的人羣,抱拳道:"各位何妨樓上敘闊。"他面目神情雖似蒙人,但漢家言語卻說的甚是流利。
賀君雄大笑道:"我見了展兄太過歡喜,竟將別的事都忘懷了。"他又爲展夢白引見,那長衫人乃是當地的豪傑富紳,邊外盂嘗富仲平,展夢白聽了這名字,便知此人頗爲好客,便也與他十分親近,那富忡平聽了展夢白三字,卻似十分驚喜,敬慕之情,溢於言表。
衆人到了樓上,重新擺開酒菜,展夢白一面大嚼,一面忍不住問道:"杭州別後,多日未聞消息,三位怎會來到這裡?"賀君雄嘆道:"那日……唉,那日我兄弟氣憤之下,自愧有心無力,便帶着身受重傷的鐵槍楊成,連夜離開了杭州。"展夢白念及那日之事,心中不禁生出了滿腔悲憤,緩緩放下了筷子,再也無法舉箸了。
只聽賀君雄接道:"楊兄被出鞘刀掌力震傷,傷勢頗重,十多日後,方自漸漸痊癒,但心中總是悲憤難平。"我兄弟不斷勸他,他口中唯唯應了,雙眉卻皺得更緊,終日書空咄咄,我兄弟也不禁暗中爲他悲傷。那知有一日他卻突然不告而別,也未留下任何言語,只是在桌上晝了柄長槍,但筆力深厚,卻又不似他晝的。我兄弟知道尋找不着,在江湖中實也心灰意冷,正待回家安分守己地去過兩年,不再與人爭勝了。展夢白不禁暗歎忖道:"嘮山三雁,本是新崛起的豪傑,卻已有退隱之意,難怪別的成名英豪,大多洗手不出了!"只聽賀君維接道:"那知我兄弟在途中卻偏偏又遇着了那塞上大俠樂朝陽與武當後起一代高手中最負盛名的癡雲生。"他兩人行色匆匆,滿面風麈,但意氣卻十分興奮,正方自雁蕩北返,見了我等,便要我兄弟也爲武林盡份心力,共同發掘情人箭的秘密,追查元兇,又說他兩人行蹤所至,已有了不少成績。展夢白黯然嘆道:"久聞武當癡雲生高風亮節,劍法如神,如此俠義,只恨我卻偏偏見不着他。"賀君維微微一笑,接道:"我三弟被他兩人義氣所動,首先答應了,我弟兄自也不致逃避!"於是樂大俠便令我等遠來西北,連絡英豪,遇着此等追查探訪之事,我兄弟自也忘不了這位神捕金鷹。賀君傑接口笑道:"西北俠蹤,我兄弟本自生疏的很,若不是金兄與黃兄相助,怎能結交如許多邊外豪傑!"金鷹謙笑道:"這可全是我這黃二弟之功!"
錦衣大漢大笑道:"我的功就我的功,你們敬我一杯算了!"展夢白突地恍然笑道:"在下遠在江南時,便聽得冀北有位黃金虎,家資百萬,仗義疏財,莫非便是兄臺?"錦衣大漢舉杯大笑道:"俺本叫黃虎,只恨那班多事之徒,偏偏要在俺名字上加個金字。"那富仲平卻笑道:"兄臺本就多金,自該加上個金字的!"衆人相與大笑間,賀氏昆仲又問起了展夢白的行蹤。
展夢白也無法細敘自己這許多件驚心動魄,奇詭曲折的事故,只將自己要換馬僱車之事說了。
黃虎大笑道:"這還不容易麼!只是展兄的確奇怪的很,放着千里駒不坐,卻偏偏要悶在車裡?"展夢白苦笑道:"在下此舉,實有苦衷……"當下將自己不願多事,只求快些趕到金山之意說了。
黃虎拊掌大笑道:"不錯不錯,江湖甚多不平事,展兄若一路管到金山,只怕三年也到不了。"金肛微笑道:"這是富兄的地頭,此事……"
富仲平連忙接口笑道:"此事自應在下效勞。"黃虎道:"展兄要一路悶在車裡,這輛車子裡,你便該佈置得精采些纔是,休要悶煞了展兄。"富仲平笑道:"這個在下省得,不知展大俠何時啓程?"展夢白嘆道:"在下心急如火,自然越快越好。"。富仲平笑道:"如此說來,各位少待,在下這就去了!"匆匆下樓而去。
展夢白了卻件心事,長長鬆了口氣,又不禁皺眉道:"在下還有匹坐騎,不知賀兄可否差人送至金山?"賀君俠笑道:"這更容易了,我兄弟西北之事已大致辦妥,正要去江南一行,還怕帶不回那匹馬麼?"展夢白長身而起,抱拳道:"在下先謝了。"
賀君俠笑道:"從未見到展兄如此謝人,想來展兄對這匹馬必定心愛的很,在下更要小心些了。"黃虎大笑道:"如此說來,由俺來騎便是,小弟別的不行,自出孃胎,便愛騎馬,對馬萬萬錯不了的。"衆人談笑縱飲間,那富仲平又匆匆趕回,抱拳笑道:"幸不辱命,車馬已在趕備,展大俠明日清晨便可動身了。"展夢白微微皺眉:"明日清晨……"
賀君俠笑道:"展兄又何爭這半日功夫,你我多日不見,正該痛飲終宵,明日展兄在車上再去睡覺。"展夢白朗笑道:"在下正也有多日未曾痛飲了……但明日清晨,在下若已大醉,各位卻該送小弟上車纔是。"賀君俠笑道:"那時只怕小弟也早就醉了。"
富仲平道:"各位放心,到時總有人送展大俠上車使是。"這些意氣縱橫的少年英雄,此刻快聚一堂,果然盡興縱飲了起來,酒到杯乾,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
酒助豪情性更濃,卻爲這同德城留下段韻事,直到多年後還有人以此事作賭,賭他們六人是否真的在半日間飲下了十四??陳年美酒,晨霧悽迷。
一輛半舊的烏蓬大直,衝破晨霧,衝出了同德城。
趕車的青衣布襖,半閉着眼,鬚髮已全都白了,但駕車馭馬,卻是孰練已極,彷佛睡着時都能將車馬趕的安安穩穩。
其實他當真有大半生都活在這趕車的車座上,他手裡捏着??繩,就正如藍大先生掌中握椎那般孰練。
而這輛烏蓬大車外貌看來,雖然陳舊,但車蓬中的陳設,卻可稱得上是江湖罕見,今世少有!
車行了將近六個時辰,車中的展夢白方自悠悠醒來。
他只覺??乾舌燥,頭痛欲裂,連眼睛一時都睜不開來,只記得昨晚的最後一杯,彷佛是以銅盆喝下去的。
但此刻他聽得轔轔車聲,便覺放心得很,知道自己已上了車了,方自啞然失笑間,突覺嘴脣一涼,鼻端撲來一陣香氣。
他又不禁吃了一驚,張開眼來,卻駭然發覺一張美麗的少女面容,正望着他癡癡地憨笑。
展夢白目光一轉,見到車廂中只有這少女和自己對臥,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掙扎坐起,道:"姑娘你……你怎會在這裡?"那少女一身輕紅衣衫,手裡捧着只碧玉茶盞,卻不答他的話,只是嬌笑道:"相公酒醉初醒,請喝杯茶解酒。"展夢白定了定神,轉目四望,只見這車廂中,都??着厚厚的錦褥繡被,就彷佛女子閨中的繡牀一般。書桌邊有具小小??臺,??臺畔又有具碧沙食櫥,然後是一隻暖壺,一疊新的衣衫,一方棋坪,一具絃琴,三隻硃紅的酒葫蘆,還有幅小小的山水晝,掛在竹籃葫蘆間。
放眼望去,這車廂中當真是琳琅滿目,再無半分空隙。
展夢白不看還罷,這一看更是又驚又奇,又是感激。
想不到那黃虎的一句話,竟教富忡平費了這麼大勁。
目光轉處,突又發現??臺上還壓着張字柬,取來一看,上面以工筆小楷端端正正的寫着:"敬奉紅粉香車,聊解展大俠旅途寂寥!"下面的署名,自然是:"同德富忡平百拜。"
看過這張字柬,展夢白纔算恍然大悟,不禁暗暗苦笑忖道:"原來這女子也是爲了解我寂寥而來的。"他心中亦不知是好氣抑或是好笑,呆呆地尋思半晌,也不知該如何打發這女子迴轉,當下抱拳嘆道:"姑娘……"那少女始終癡癡地瞧着他,此刻抿嘴一笑,垂首道:"賤妾小名萍兒,相公只管喚我萍兒就是了。"展夢白苦笑道:"萍……萍兒姑娘……"他實是無話可說,忽然轉身大呼道:"趕車的,停停車好麼?"車行果然放緩了些,但卻未停住,那老頭子自氣窗外探入頭來,道:"什……什麼事呀?"展夢白道:"這位姑娘……"
那趕車的老頭子指了指耳朵,搖了搖頭,表示聽不清,展夢白只得大聲道:"這位姑娘!"那知這老頭子卻又搖了搖手,道:"富大……富大爺吩……吩咐,老頭子…………只管趕車,不管別的。"話未說完,便已縮回頭去。
展夢白更是哭笑不得,見到這老人又是結巴,又是半聾,知道與他說也說不清的,不禁又呆住了。
那萍兒卻以一雙指尖染了玫瑰花色的纖手送過茶來,展夢白只得接過,萍兒道:"相公酒醉方醒,萍兒爲相公鬆鬆骨好麼?"展夢白道:"不必。"
萍兒轉了轉那雙明媚的眼皮,又自輕輕笑道:"常言道以酒解酒最好,相公可要萍兒斟杯酒來?"展夢白道:"不必!"
萍兒歪着粉頸,眼波四轉,笑道:"相公可要萍兒爲相公奏一曲,還是要萍兒陪相公下盤棋?"展夢白道:"不必,不必!"
萍兒輕輕皺起了眉,面上突然泛起胭脂般的紅霧,垂首道:"相公可要……可要……
"咬了咬牙,住口不語。
展夢白趕緊大聲道:"不必!不必!"
萍兒霍然擡起了頭,低顰着眉,幽幽道:"相公什麼都不要,要萍兒爲相公做什麼呢?"展夢白還未答話,卻見她目中竟已流出了淚珠,雙肩聳動,彷彿心裡甚是悲痛,不禁大奇道:"你哭什麼?"萍兒啜泣道:"相公爲何不要萍兒侍候?"
展夢白苦笑道:"你爲何定要侍候我?"
萍兒垂首道:"女人天生便是侍候男人的,相公不要萍兒侍候,萍兒心裡自然就難受的很。"展夢白聽得這種言論,倒不覺呆了一呆,方自苦嘆道:"萍兒姑娘,你……你還是回去吧!"萍兒身子一震,突然放聲痛哭起來,展夢白遇着痛哭的少女,實在不知所措,也不知該如何勸她?
只見她哭了半晌,抽泣着道:"相公嫌萍兒生得醜麼?"展夢白苦笑道:"你那裡生得醜。"
萍兒道:"相公可是嫌萍兒身子不乾淨,萍兒雖然出身在……在那裡,但身子直到今天還是乾淨的!"話未說完,臉又紅了。
展夢白又呆了一呆,尋思半晌,方自正色道:"這就是了,你本是乾乾淨淨的身子,爲何不乾乾淨淨地回去,他日遇着個知心之人,好生結爲夫妻,這樣於你於我都好。"話到這裡,他想好的詞雖已說完了,但卻自覺這番話說的義正詞嚴,情理兼顧,萍兒絕無理由不聽的。
那知他說完了話,萍兒卻哭得更傷心了,翻身伏在錦褥上,痛哭着道:"不,不,我死也不走!"展夢白怔了半晌,緩緩道:"你不走只有我走了!"萍兒突然翻身坐起,瞪大了眼睛,瞪着展夢白,大聲道:"相公若走了,萍兒立時就死在這裡!"展夢白又是驚奇,又是氣惱,亦自大聲道:"我與你素昧平生,今日才見,既非舊交,又無情感,你爲何定要跟着我?"萍兒道:"富大爺花銀子將萍兒買來,爲的就是要萍兒一輩子跟着相公,一輩子服侍相公!"展夢白道:"但……但……我不要也不行麼?從今日起,你便是自由之身了,這本是可喜可賀之事,我先賀你一杯。"他想盡辦法來說,那知萍兒卻根本不聽他這套,反而又痛哭起來,道:"我若走了,日後還有臉見人麼?"展夢白道:"爲何無顏見人了?你還了自由之身,正正當當的做人,昔日你那些朋友,都該無顏見你纔是。"萍兒搖頭道:"相公,你錯了。"
展夢白忍不住氣道:"明明是你錯,怎會是我錯了?"萍兒流淚道:"別人若知道相公將我趕走,一定會笑死我了,我只有……只有此刻就死在相公面前。"展夢白驚道:"你怎能死在這裡?"
萍兒破涕一笑,道:"相公不忍教萍兒死,萍兒就留在這裡了!"接起展夢白的茶杯,竟轉身又去倒茶了。
展夢白怔在那裡,暗中叫苦:"這些煙花少女的心念,當真教常人聽了哭笑不得,早知如此,我寧可餓着肚子走了!"他雖能縱橫江湖,此刻卻一籌莫展,呆坐了半晌,方自嘆道:"你既不願回去,我便將你帶到鎮江。"萍兒頷首道:"好。"
展夢白沉着臉道:"但到了鎮江,你卻要自己走了!"萍兒道:"好!"
展夢白道:"你莫要只管口中說好,耳裡也要聽清楚了!"萍兒嬌笑道:"相公只要教萍兒留下,什麼都好!"展夢白無可奈何地長嘆一聲,突聽外面那趕車的老頭子在吃吃地偷笑,展夢白又好氣,又好笑。
他只當這老兒真的半聾,那知這老兒耳朵卻尖的很!
但這年老成精的老頭子趕起車來,卻當真無愧有數十年的經驗,這一路上,車馬幾乎未曾停過。
只因他坐着趕車時,也一樣能回覆疲勞,這種數十年來經驗積成的工夫,確非常人能及。
車上有美酒,有臘味,也有絕不變味的硬麪餑餑。
過着城鎮,那老頭子還下車添些新鮮果蔬,但車子卻絕不在城鎮中多所停留,更從未打尖投店。
展夢白也咬定牙關,不到深夜,不至曠野,絕不下車。
萍兒在車上自是千依百順,言笑承歡,展夢白雖不及亂,但在這一段行程中卻也享盡了溫柔。
雖然有時他聽到車外的馬蹄奔騰聲,劍匣擊鞍聲,也不禁暗暗猜測,這縱馬而過的騎士是什麼人?
又有時他飲了兩杯悶酒,頓覺胸中積鬱,無可發泄,恨不能縱身而出,尋兩件人間不平事來發泄發泄。
但是他卻終於都忍住了。
他只是靜坐練功,臥讀詩書,有時聽萍兒清奏一曲,有時與萍兒對奕一盤,有時隔窗與那老兒扯些閒話。
他漸漸發覺,這老兒見聞的淵博,也漸漸發覺了萍兒的天真,他再也想不到這竟是如此一段奇異的行程。
但這段多采多姿的奇異行程,卻終於給束了。
車到鎮江!
展夢白精神大振,熱血奔騰,萍兒卻垂下了頭,道:"相公已到了麼?"展夢白含笑點頭。
萍兒道:"相公要將萍兒安置在那裡?"
展夢白一呆,道:"我……我不是早已與你說好了麼!"萍兒輕輕點了點頭,垂首道:"那麼,萍兒就此走了。"擦了擦眼淚,又道:"萍兒的衣服,也可帶走麼?"展夢白道:"還有櫥裡的銀子。"
萍兒又點了點頭,一面拭淚,一面收拾,那老頭子也在外面長吁短嘆,又道:"萍兒姑娘,快些收拾吧,反正要走的,還不如快走的好,你在這裡雖然人地生疏,卻也未見會餓死的!"展夢白只作沒有聽到,也不去看她,卻喃喃嘆道:"我輩江湖中人,生死連自己都難預料,實在無法照顧別人。"萍兒流着淚道:"萍兒知道!"
那老頭子又道:"萍兒姑娘,你聽見沒有,展公子雖是個大俠客,也無法照顧你的,還是快些收拾快些走吧!"他此刻說話流流利利,一點也不結巴了。
展夢白還是似乎沒有聽到……其實他卻聽得清清楚楚,只聽得萍兒在輕輕地哭!
又聽得那老頭子道:"萍兒姑娘,還哭什麼,世上孤苦伶仃的女孩子,又不止你一個,展公子怎能全都照應到。"萍兒道:"萍兒沒有哭……"抽抽泣泣,擦了擦鼻子,打了個小小的包袱,輕輕道:
"相公,萍兒走了!"
展夢白眼看着籃子,道:"多多珍重了!"
萍兒輕輕點了點頭,緩緩移動着身子,悄悄地拭淚,輕輕的道:"萍兒自己會想法子活下去的,相公莫要掛念……"展夢白突然大喝一聲:"慢走!"霍然轉過身子。
萍兒顫聲道:"相……公,你……"
展夢白乾咳一聲,道:"你若受得住苦,便可到我家去,我家還有幾畝薄田,足可養你……"他話未說完,萍兒已拋了包袱,輕呼着撲到他身上,雙肩聳動,也不知究竟是哭是笑?
展夢白也只覺雙目發紅,喉頭髮癢,卻聽那老頭子在外哈哈笑道:"我早知展公子不是硬心人,不會拋下你的!"笑聲雖是得意,但卻有些酸酸的哽咽味道。
展夢白笑罵道:"你莫得意,要罰你送她到杭州!"那老頭子笑道:"我這老頭子,反正也不想趕車了,又是孤寡一個,送萍兒姑娘去了,也在公子家吃碗閒飯吧?"展夢白自然應了,說了住處地址,交待了言語,便道:"你們去吧,我就在此下車,尋船渡江了!"萍兒已將他那柄黑鐵古劍擦得乾乾淨淨,套進了富仲平爲他準備的一隻綠鯊魚皮,鑲着珠寶的華麗劍鞘。
展夢白佩起了劍,忍不住輕輕撫了撫她的頭髮,黯然嘆道:"我此番一去,只怕再也……"突地掀開車??,一躍下車,生怕兒女情長,令得英雄氣短。
只聽得萍兒顫聲道:"相公,多……多保重了!"展夢白急奔了一程,纔敢回頭。
只見車馬還停在那裡,萍兒還在向??外凝睇!
於是他再次回身,再次急奔,心中又酸又甜又苦,也不知是何滋味,唯有暗歎忖道:
"好沒來由,我怎地又惹起這場情債,卻又叫我如何了斷?"古往今來英雄,又有幾人不爲情苦?
金山,孤立江天水雲間,依然如故。
金山寺,大雄寶殿中,香雲繚繞,新接金山寺方丈之位的鐵骨大師,合掌肅立在繚繞的香雲裡。
神機大師,身着灰白僧衫,足踏多耳麻鞋,掌中拄着根九銀??杖,竟似乎有遠行的模樣。
大殿中除了他兩人外,只有個小沙彌恭立在身側,手託木盤,盤上放的是一隻黃布包袱,隨着鐵骨、神機兩人,在神案前拜了三拜!
四下一片靜寂,只有寬大的僧袍,擦在蒲團上,沙沙作響,使這莊嚴的佛殿,氣氛更見沉重。
突聽三聲鐘鳴,劃破了沉重的靜寂。
鐘聲餘韻中,鐵骨大師緩緩立起,肅然上香,口中喃喃默禱:"望我佛慈悲,助弟子等尋回本寺之寶!"然後,他緩緩轉身,將那黃布包袱,雙手捧到神機大師面前,緩緩道:"師弟此去,要多珍重了!"神機大師雙手接過包袱,肅然無語。
突見一個少年僧人飛步而來,臺十躬身道:"啓稟師傅師叔,寺門外有位檀樾相公求見。"鐵骨大師面色一沉,道:"爲師早已吩咐過你,今日金山寺廟門不開,你難道不會對那位相公說麼?"少年僧人躬身道:"弟子已說過了,只是……"語聲未了,只聽他身後已有人接口道:"只是在下自己會越牆而入!"身形一閃,自少年僧人身後躍上石階!
鐵骨、神機,面色齊變,轉目望去,齊地脫口道:"原來是展相公!"這越牆而入的人,正是心急如火的展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