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長祿看看淩氏,淩氏點了點頭,周長祿又問花枝的表哥表嫂,花枝的表哥劉貴低着頭道:“一切聽憑老爺太太吩咐。”
她表嫂見花枝這個歸宿,雖然沒有如預先設想地那樣稱心,但是一場風波化險爲夷,總比被太太攆出去的好,連忙賠笑道:“是啊是啊,我們原本都是凌家的家生子,花枝的終身還不是老爺太太一句話!”
淩氏瞪了劉貴家的一眼,當然是怪她對小姑子約束不嚴的意思,但是胡四少爺今天這樣大方,周長祿一高興,自己這一關算是過了,承濟也不至於受太重的處罰,淩氏心中頓時輕鬆,便向周長祿求情道:“老爺,咱們既然答應胡家侄兒將花枝相送,總該盡一盡主僕之份,這個......”
周長祿道:“看在你孃家的份上,你就給她準備一份妝奩吧.....”淩氏喜容頓生,剛要道謝,周長祿又添了一句,恨聲道,“只許用你的私房錢!”
淩氏才飽滿起來的一張臉霎時又變作霜打的茄子,可她半句不敢還嘴,只能訕訕地答應了。
胡四少爺笑道:“如此多謝世叔世嬸疼愛侄兒,侄兒明日有一樁要事,要到廣東去一趟,三日後回來,一定把花枝姑娘好好地接回去!”
周家這一晚上雖然鬧騰得厲害,但好在陰差陽錯,勉強湊出一個大團圓的結局,周曉京在如意茶館看到的那一幕,雖然一直存着疑雲,但是想到因爲花枝的風波,依二叔的脾氣,以後也不會再同胡四少爺有什麼往來,周曉嵐的惡姻緣也化解於無形,總歸是有驚無險。
周曉京不免舒了一口,將車裡的白參拿出來,給顧可貞送去。顧可貞未出月子,哪裡也去不了,難免寂寞難抑,周曉京又陪着她說了一會兒話,等她回到客廳的時候,只見周長祿還要拉着霍雲帆聊天,淩氏早由劉貴家的陪着回去了,客廳裡就只有劉貴一人在伺候。
霍雲帆跟對岳家這位二叔並不是一路人,但作爲一個深諳心理學的偵探,他無論跟誰聊起天來,都很會使對方感覺到舒心愉悅。周長祿晚上眼見妻子的刁蠻,兒子的不成材,本就心情鬱郁,霍雲帆少不得拿些話來哄他開懷,周長祿越聊越開心,不覺已是深夜,周曉京喝着濃咖啡,都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哈欠了,等周長祿自己也覺得困了,擡頭一看錶,已是午夜時分,不免歉然道:“爲了陪我這個老頭子,耽誤你們年輕人約會了!”
霍雲帆和周曉京不免說些客氣話,其實早已困得不行了。
周長祿道:“天色已晚,如今世上不大太平,你們兩人開車回去我也不放心,不如我讓下人給霍先生打掃出一間客房,先將就一宿,曉京,你還是回你的房間去。”
周曉京離開周家老宅已久,其實很是睡不慣原先的房間,但又不好拂了二叔的好意,便笑着答應了,由文枝伺候着回了後院自己的屋子。
周家姑娘們的閨房都在後院的擷月樓,名字聽起來很中式,其實是座一式三層的西式洋房,周曉越住一層,周曉京和周曉錦住二樓,周曉嵐住三層,只是自從周曉越搬出去單住之後,周曉錦便搬到了一層陽光最充足的一個房間。
周曉京走過二樓洗浴間的時候,見裡面竟冒出縷縷的白煙來,問文枝道:“這麼晚了,洗浴間裡還有人?”
文枝笑道:“一定是三小姐剛剛泡完湯呢,二小姐還不知道罷,三小姐最近喜歡上了泡湯,把二樓洗浴間的淋浴折了,改造成了盆浴。”
擷月樓只有一樓和二樓各有一間淋浴的浴室,原先周曉京聽說,周曉錦住在一樓,用一樓的洗浴間,周曉嵐就用二樓的洗浴間,一樓的水沒燒熱的時候,周曉錦可以隨時上二樓來用洗浴間,周曉嵐卻絕不許到一樓用她的,現在她竟把二樓也占上了,周曉京不由問道:“那麼曉嵐用洗浴間的時候怎麼辦?”
文枝直到走過了二樓洗浴間才低聲說道:“三小姐叫四小姐暫時先用大嫂的!”
真是霸道!周曉京心想,她一個人佔着兩個,卻不許別人用,不過想想姐妹們都大了,在孃家呆的時間都不會太長,也沒必要因爲這事再起風波。
天冷得厲害,周曉京回到房裡,先讓文枝點上只風爐子取暖,手裡還抓着一隻大紅的熱水袋,可是擷月樓周遭本就潮溼,熱水袋不到半夜就涼了,幸虧周曉京今天倦極了,不一會兒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霍雲帆的客房倒是十分朝陽,但許久未有人住,也不暖和,霍雲帆見薄薄地桃木牀上鋪的還是夏天的涼褥,禁不住搖頭,劉貴知道霍雲帆是周家未來的貴婿,不敢怠慢,忙出去尋了一牀厚棉褥子來,霍雲帆一摸,暖和得很,向劉貴道了辛苦,關了電燈,和衣倒頭就睡。
劉貴拿了被褥,在霍雲帆旁邊一張牀上躺下,笑道:“老爺說了,讓我在這裡伺候着,晚上霍先生要有什麼吩咐,只管叫我就成!”
霍雲帆笑笑,這些年他自己睡慣了,旁邊躺着個外人他反而更不舒服,平時就是在自己的住所裡,他住二層臥室,阿明守在一層,霍雲帆有心讓劉貴不必客氣,但聽說這是周長祿吩咐的,心想畢竟是周曉京二叔的關照之意,一味推辭也不大好,也只得應了。
這劉貴睡覺打鼾打得厲害,本來霍雲帆已經倦極了,不想這一夜聽着耳畔傳來的陣陣鼾聲如雷,他始終半夢半醒,清晨起來時還懨懨的。
劉貴給他打來了洗臉水,霍雲帆剛刷過牙,還沒來得及洗臉,就聽到外面腳步雜沓,顯然不止一人,一邊走,一邊還傳出嘁嘁嚓嚓的議論聲,時而夾雜着一兩聲女人壓抑的驚呼,霍雲帆撩開灰棉布簾子一瞧,果真有人成羣結隊地的紛紛向後院走去,霍雲帆雖然是第一次在周家住宿,也知道這種情形十分不尋常,問劉貴道:“外面怎麼了?好像發生了什麼事?”
劉貴立刻出去打聽,一會兒回來時,捶胸頓足地說道:“霍......霍先生,不好了,我家表妹她......她被人害死了!”
花枝死了?
霍雲帆的心思一沉,偵探的職業習慣讓他立刻向後院飛奔過去,這個時候最重要的是保護現場,一定得把跑去圍觀的周家僕人攔在案發現場外面。
等到霍雲帆循着人跡趕到案發現場時,輕輕地鬆了一口氣,只見擷月樓前面,周曉京正站在門口擋住所有想過來圍觀的僕人,周曉嵐站在她的旁邊,幫她一起守在樓前。
霍雲帆走到周曉京面前,捂着她凍得冰冷的手,問道:“是怎麼回事?花枝死了?”
周曉京沉重地點點頭,她雖然不喜歡花枝,但是畢竟是一條人命,而且這樣的命案又是出在周家,周曉京道:“是曉錦發現的,早晨她要用浴室,一進去就發現花枝吊死在浴盆旁邊,嚇得她沒命地往二叔二嬸屋裡跑,我想現在二叔和二嬸一定在安慰曉錦呢,等一會兒應該就會來了吧——只不過曉錦嚇壞了,在前院兒一陣嚷嚷,才把家裡的男女僕人都招過來了!”說到這裡,周曉京有點不大高興,都怪周曉錦,要不是她把人都招來,她和周曉嵐也不會大冷天兒的站在這樓前充門神。
霍雲帆點點頭,又問道:“案發現場沒被破壞吧!不管怎麼樣,還是報警得好,這一片正好屬於宋士傑管轄。”
周曉京很瞭解二嬸和周曉錦的個性,典型的色厲內荏,一見出了人命就慌了神,一定會第一時間去報警的。
周曉京道:“報警的事你不用擔心,案發現場除了多出兩枚曉錦的足印之外,其餘都保持得很好。”
霍雲帆很欣慰,想來看熱鬧的僕人看到二小姐和四小姐站在這裡,哪裡還敢進去?他又問道:“花枝怎麼會死在浴室裡?這是誰這樣膽大包天,敢在周家害人?”其實他想說的是,昨天周家老宅住着他和周曉京這兩個偵探,居然還會出現命案,簡直太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了!
周曉嵐看出霍雲帆的意思,走過來說道:“姐夫先彆着急,花枝也許是自盡死的呢,擷月樓因爲是女眷住的地方,除了母親,大嫂,我們幾個姐妹還有我們這些人的貼身伺候的人,誰也進不來。”
霍雲帆用詢問的眼光看看周曉京,周曉京點點頭,確認周曉嵐說得沒錯,不過,周曉京道:“我總覺得花枝不會自殺!”
霍雲帆眸光一聚,周曉嵐也頗感意外,問道:“爲什麼?”
周曉京壓低了聲音說道:“你還記得昨天承濟聽說花枝有了孩子的時候要踢她嗎?那時候花枝拼命地躲,還用手護着肚子,顯然,她是想要這個孩子的,更不想被承濟毆打受傷,後來胡四少爺說情,二嬸已經允她嫁給胡四少爺了,這種情況下花枝又怎麼會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