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覺得自己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他的痛覺感官緊急集合——想起了之前吃過的“板子”,他感到自己的屁股在隱隱作痛。
童年的心靈陰影。
“……嗯。”
“志誠這孩子走了?”陸父的父親依舊保持着平穩的語氣,但中氣很足——那是屬於一個軍人的氣節。
陸沉有些詫異於父親問這個答案顯然的問題,但還是回答說:“他說他在非凡哥家睡。”
陸父的目光裡透着嚴厲,炯炯得如同火炬的光輝,他看着陸沉,語氣威嚴且肅穆,像是長官對着下屬:“他很護着你。”
陸沉有一瞬間怔神,他好像理解不了父親話裡的含義。
不過仔細一想,似乎沒毛病。江志誠經常出手幫自己,而且自己好像也有點習慣這種不求什麼回報的幫助。雖然自己纔是哥哥,但好像弟弟護着自己的次數比較多。
“他爲了不讓我爲難你,不兮搬出他爸的名頭來嚇唬我這個老頭子,”陸父笑了一句,像是在諷刺,“他是弟弟,你纔是哥哥,結果事事都要他這個弟弟來給你擦屁股。別以爲我不知道,這幾年你在日本受了他多少接濟。咱陸家不富裕,但不也白白受人恩惠。你拿了多少,就一分不拉地給人還回去!”
說到氣急處,陸父的身子都猛烈抖動起來。
陸沉被他兇悍的口氣震得一抖,但沒有反駁什麼——他早就準備好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準備。而且其實即便父親不
開口,他也有將錢一份不拉地還與江志誠的打算。
“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生了你這麼個不孝子。”陸父搖了搖頭,太陽穴附近的青筋爆的一根根凸起。看來,他是真的氣急了。
陸沉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本來以爲飯桌上已經勸好了,看來他還是生氣的。
這六年來父子之間可謂是互不往來。有些時候陸沉有想過要和父親道歉或是聯繫,但最後都被他臨走前那決絕的樣子給傷到了。他的倔脾氣和父親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誰也不願意先朝誰低頭。
他知道這六年父親要知道自己的消息肯定都是通過母親,但即便如此,也改變不了陸沉和陸父六年沒有交流的事實。
身爲人父,六年沒和兒子搭一句話,這叫個什麼事。
陸沉低着頭,等待着暴風雨的降臨,他已經做好準備了,絕不頂撞,絕不還口。
可陸父卻沒再說下去。他看着陸沉一言不發的樣子。
陸沉以前不是沒有和父親吵過架,記得上初中的時候自己因爲吸菸和父親理論得那叫一個昏天黑地,連“上樑不正下樑歪”這種忤逆的話都說得出來。
和現在這副軟綿綿的樣子真是天差地別。
陸父盯着陸沉的臉,表情有些複雜:“我老了,管不動了。哪天,兩眼一閉兩腿一蹬,就進了棺材了。以後,你好自爲之吧。”
陸沉有些錯愕,他沒想到父親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看着父親有些
吃力地沙發上直起身來,視力極好的他看到父親的鬢角已經爬滿了白髮,臉上的褶皺溝壑深得像是鄉間的田埂。
仔細算算,父親已經五十出頭了。父親結婚晚,得子也遲,這冷不丁,竟然到了快要退休的年紀了。
陸沉鼻頭有些發酸。
“去睡吧。”他最後留給陸沉的聲音,沉重地像是一聲滄桑的迴音。
那一夜陸沉睡得不安穩,斷斷續續地驚醒。整宿的淺眠,翻來覆去得折騰,不知不覺東方就翻出了一抹魚肚白。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縫隙裡漏進來,散落在桌上。陸沉伸手拉開簾子,整個屋子頓時敞亮起來。
陸沉的左眼皮一直在跳,儘管他不迷信,卻有些心慌。
“沉兒,”陸母應是聽到了房間裡的動靜,在房間外高聲說道,“你一會兒去趟小顧家,給他帶點玉米饃饃去。遠風這孩子前兩天打電話問我來着。”
“顧遠風?”陸沉穿着鬆鬆垮垮的睡衣從房間裡走了出來,表情有些困惑,“他又不愛吃,問天哥才喜歡玉米饃饃吧。”
顧遠風是陸沉的發小之一,父親從政,母親從商。他隨母親,也是個經商之人,所以小小年紀就去過不少地方,是陸沉得知帝都外地區狀況的主要途徑之一。
陸沉還沒完全清醒,也沒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不妥之處,他打了個哈欠,看了看陸母正在忙活裝袋的手停了下來,有些驚愕地看着自己:“志誠……他沒和你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