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薇咆哮地看着我像是在嘶吼一樣,她憤怒地拍着桌子,周薇的人都投過來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們這一桌的兩個女人,“可你滾了,幹嘛還要吊着趙偉的胃口?你他媽不是胃癌晚期嗎?你怎麼還不死呢?你怎麼還不死啊!”
我離開南縣過後,趙偉和周薇的感情並不好,兩個人三天兩頭的吵架,一吵架趙偉糾就沉默,而周薇就不停地扔東西,各種謾罵,而我,則是經常出現在他們的話題裡。趙偉垂着頭,要麼不說話,要麼抽菸,每當這時候,周薇就問,顧瀾走的時候把你的魂魄也帶走了?你他媽跟着她滾啊!
超得最厲害的一次,是周薇流產那天。面對周薇的無理,趙偉甩了菸灰缸,瞪着眼睛狠狠地看着周薇說,“要不是你,我能是今天這樣子?周薇,我只要一想起來顧瀾的病,我就覺得抱歉,你見我睡過一晚上的好覺嗎?你和林城合謀把顧瀾逼走,你的目的達到了,我現在不見她了!可你想過嗎?那個男人那麼有心計,那麼兇狠,顧瀾會有好日子過嗎?都是女人,那你的心腸怎麼這麼歹毒!”
那天吵完過後,趙偉跑去酒吧喝酒,也就有了後來周薇流產的事兒。
果然是林城。
果然是他。
阮佳佳打電話給我那天,她說周薇可能找到我的時候,我就在想,倘若周薇能找到我,那能給她地址的人,只有林城。一開始我以爲是趙蘇雲,她那麼討厭我,恨不得把我從林家攆出去,可細細一想,趙蘇雲跟南縣的任何人都沒有聯繫,不可能是她。
我懷疑過是林城,但我很快就把那絲懷疑壓了下去。因爲林城變得溫柔,我們之間的感情開始有了溫度。
“周薇,該死的,”我緩緩站起身來,拎起面前的黑加侖,朝着周薇的臉潑下去,“是你們!”
周薇拎起咖啡的速度很迅速,潑在我臉上的動作也一氣呵成。我們之間不過是以牙還牙。
“顧瀾,你活該。”
我冷冷地瞪着周薇,面無表情的。我的恨從來都不會給她,因爲她太無關緊要。
秦澤陽趕來的時候,我正在抹臉上的咖啡,看見我,秦澤陽迅速衝過來,拉着我躲到他背後,他怒斥周薇,“大庭廣衆之下,注意點素養!”
秦澤陽這話不禁讓我笑了笑,“走吧,這樣的人,說什麼素養。你看,我不也潑了她一身嗎?”
我拉了拉秦澤陽的手,他也順勢扣住我的手,然後緊緊地拽在手心裡,緊緊的。他轉過臉來,拿了包裡的手帕幫我擦臉,一面小聲問我,“婉靜,你怎麼樣?”
其實當下我很不好,我恨不得立即抱着秦澤陽狠狠地哭一場,心裡有好多好多的委屈說不盡。看着秦澤陽爲我皺了的眉頭,我心裡一陣泛酸,你說,這世界上在乎我的人,還有多少?
倘若時光倒流,回到大學,我一定會選擇面前這個男人。這個溫潤如玉的男人。
我倔強地搖搖頭,哽咽着說,“我們走吧。”
周薇這時候抱着雙手放在胸前,冷笑,“顧瀾,你還真是噁心,這麼快就找到替換的?怪不得我看你也不是很傷心的呀。”
我沒理會,秦澤陽倒是轉過去指着周薇的鼻子說,“你要是再多說一個字,我保證你以後都說不了話!”
作爲律師,秦澤陽最明白謹言慎行的重要性,也最知道剋制自己,而今天的他,太不同。
我拽着秦澤陽的手,往我這邊拉了拉,“走吧。”
“嗯。”
下樓的時候,秦澤陽走在我前面,他拉着我,叫我小心。一截樓梯,我走得那麼的艱難。
出了星巴克的門,門外的空氣讓我整個人放鬆了許多,剛纔那緊張的氛圍,讓我幾乎窒息。
秦澤陽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問,“婉靜,你還好嗎?她跟你說什麼了?”他伸手上來試了試我額頭,眉毛攢到一塊兒去,擔憂地說,“你臉色很差,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面對秦澤陽的關心,我眼淚在眼眶中翻滾,然後接連不斷的淚水滾滾而來。
一個人脆弱的時候,不管是誰,只要送上一點溫暖,他都會感激涕零,更加無限的放大自己的悲傷和委屈。此刻的我就是這樣。
我緊緊地抓着秦澤陽的手,手心裡全部都是汗,見我不說話,他更是着急問,“婉靜,你說句話,你怎麼了?”
然後,心底的情緒一下子集中涌上來,我就暈過去了。
醒來的時候,我睡在醫院的病牀上,手上打着點滴。秦澤陽坐在牀邊上,還是緊緊地拽着我的手,他好像有些困了,我微微一動,他立即醒過來,一面伸手去揉自己朦朧的眼睛,一面伸手來觸摸我額頭,“還好沒事了。你剛剛是不是疼了?我媽說你應該是疼得不行了才暈過去。”
“我沒事了。”我輕聲說,一點力氣都提不起來。
“你不舒服還去見她幹什麼?婉靜,你能不能考慮下自己?你要是想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就要多想着自己,這樣的情況要是再發生,你怎麼辦?孩子怎麼辦?剛剛送你來醫院的時候都把我嚇壞了,我媽本想給你用藥,可你有孩子又不敢........你真是的,這麼大了,不要這麼任性好嗎?”秦澤陽噼裡啪啦,一陣斥責我。我不覺得煩,只覺得溫暖。
這世界上,能這麼訓斥我的人,有幾個?能真心爲我好的,還有誰?
“就是有點胃疼,我沒多注意,可能是那杯水有點冷吧。”我撒謊說。其實在我想吐的時候,疼痛感就慢慢來了,只不過當時周薇說的話,更讓我心疼。
那種截然不同的疼痛,是胃疼無法相比的。
“她是誰?”秦澤陽從來不問我其他事情,但這一次,他是鐵了心要問的。看他那嚴肅的表情就知道。
我沒敢撒謊,便老實說,“以前認識的人。”
“沒事找你幹什麼?這樣的沒分寸的人,還是不要見了。”我發現,秦澤陽也有一雙洞明世事的眼睛。
我點點頭,“秦澤陽,我想喝水。”
輸完葡萄糖,護士來給我拔針的時候,秦澤陽把他媽媽叫來訓斥我,叫我平時要多注意,如果說我要這個孩子的話。她說,我現在這個狀況,要是不做手術,不做化療,撐多久是個未知數,現在還懷着孩子,不能吃藥來抑制疼痛,那就更加得注意。
我一直埋着頭,心裡百般不是滋味。
秦澤陽他媽媽嘆氣,摸了摸我腦袋,“哎,你自己想想吧,這麼大的孩子了,我也不知道說什麼。”然後叮囑秦澤陽送我回去,轉身走了。
去停車場的時候,秦澤陽一直攙扶着我,我笑他,他便說,“你別逞強了。”
“我可以自己打車回去,今天下午把你叫出來本來是怕她跟我動手的,我懷着孩子,肯定不能跟她糾纏。可她還算是文明,沒跟我撒潑。”我說。
“哼,我看已經足夠了,有些時候,最能傷害人的並不是拳頭,而是言語。”秦澤陽一語中的。
“你該去寫心靈雞湯,做靈魂導師,幹律師簡直才吃虧你了。”我雖開玩笑,卻十分同意秦澤陽的話。
“算了,我去了那些人哪裡還有飯吃?我爲社會做點貢獻。”
“也是。”他爲我開門,護着我上車。
車子緩緩地行進着,我其實很不想回去那個家。不對,那不叫家,那是一個沒有深度的陷阱。
“對了,我忘記跟你說了,你輸液的時候林城有打電話來,然後我幫你接了,他問我你去哪兒了,好像挺着急的,我說你跟我在一起,他才鬆了氣,我答應一會兒送你回去。”秦澤陽漫不經心地說。
林城着急了?着急什麼?怕是已經知道了周薇來南京,怕我出去見周薇?怕我知道了他的陰謀?
我冷哼了一聲,秦澤陽有些無厘頭地看了我一眼,問,“怎麼了?你倆之前不是好好的嗎?又吵架了?”
“秦澤陽,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事兒嗎?”我撇開問題沒回答,說,“就是我說我要離婚的事兒,你幫我考慮過嗎?”
秦澤陽忽地一個急剎車,幸好我急了安全帶,他也趕緊護住我,道歉過後,着急地問,“婉靜,你這是怎麼了?你和他不是和好了嗎?”
“我們從來就沒好過。或者說,那些好,都是表象的,都是我一廂情願的,都是謊話編造出來的。”我淡淡地說。睡了一覺過後,我沒有之前那麼脆弱了,現在一點想哭的感覺都沒有,只覺得蒼涼。
“我以爲過了這麼久了,你沒想着離婚的事兒,可怎麼現在又在想了?婉靜,你信任我的話,就該跟我說,你們究竟怎麼了?”秦澤陽關切地問。
我定定地看着秦澤陽,目光對視了大約三十秒,我低頭玩着自己的手指,然後勇敢地說,“秦澤陽,你要幫我。”
怕秦澤陽猶豫不答應,我又趕緊擡起頭看着他,祈求地說,“秦澤陽,我只有你這麼一個相信的人了,你一定要幫我,一定要。”
車子裡的氛圍瞬間變得凝重起來,我和秦澤陽都沉默着,很久很久沒說話。車子停在路邊,並不是該停車的地方,停了一會兒,自然是要出事兒的,交警走來,爽快地開了罰單,我們不得不開走。
“你說吧,我要怎麼幫你?”秦澤陽微微一笑,笑容裡多半是無奈,“雖然我不知道你要我做什麼,但是,和以前一樣,我沒辦法拒絕你的請求。婉靜,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
這樣的時候,我抓住的,只有秦澤陽這樣一根救命稻草。
到家的時候,秦澤陽本想送我進去,我沒讓,我坐在副駕駛上,很認真很認真地說,“秦澤陽,對不起,除了謝謝兩個字,我找不到其他話對你說。反正,謝謝你,對不起。”
說完,我下車,頭也不回的。我知道秦澤陽在默默看着我,只是我不敢回頭,我怕我自己回頭便狠不下心來,我怕回頭我就覺得自己卑鄙。
吳媽給我開門,問我吃飯了嗎?今晚要不要給我準備燕麥粥,我說要。她點頭,然後幫我拿了拖鞋。
林城已經回來,在客廳裡看文件,看見我回來,他立即放下文件,走過來扶着我的手臂,親暱地在我側臉上親了一下,說,“跟秦澤陽出去都不跟我說一聲,嚇死我了。”
我真心覺得噁心,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擦了擦臉上被親過的地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你要監視我呀?”
林城粲然一笑,“沒有啦,我就是擔心你。這兩天事兒多,少出門。我不在,總是擔心你出去。”
“我長得安全,不會有事。”我真是佩服自己,這樣的時候了還有心情開玩笑。
面對他,我現在就是忍,裝。
晚餐的時候,趙蘇雲竟然興致大好,叫吳媽拿了紅酒,自己喝的可開心了。
我不知道,她在高興什麼。
吃過飯我上樓洗澡,林城在外面看書,他下班的時候去先鋒書店買了幾本孕期方面的書,我進浴室洗澡的時候他正看得津津有味。
呵呵。
我仰着頭,讓水沖刷着我疲倦的身體。
心累的時候,整個人就像是被灌了鉛一般,無比沉重。
此時此刻,我是多想哭,多想哭,我不知道這樣的自己究竟應該何去何從。
我跟秦澤陽說,他要幫我,等我生下孩子的時候,把孩子交給林城,然後我離開,跟林城離婚。儘管我知道自己死期將至,卻也不願意在死前和林城有一毛錢的關係。
回家後,面對林城,我除了心酸,就是覺得噁心,這樣的人生,太無趣了。我不知道我能撐到什麼時候。
我更加痛恨自己,分明這麼難受這麼絕望了,方纔看見他看孕期的書時,我竟然那麼不爭氣,我甚至幻想着,他是愛我的,他可能是愛我的。
我簡直就是犯賤。
洗完澡出來,林城興致勃勃地捧着書坐到我身邊,一副要跟我探討的樣子,我不耐煩,說,“有點累了,我想睡了,你自己看吧,我抽空了看。”
林城悻悻然合上書,但是並沒有讓我睡覺,而是摟着我肩膀,問我,“怎麼了?沒有姨媽了還有煩躁期啊?”
我沒說話。
他卻像開玩笑一般,旁敲側擊,“秦澤陽給你氣受了?回來到現在一直都臉色不好。”
我真心覺得累,搖頭,“沒有,懷孕辛苦,你要不要試試?”
“我要是能懷,肯定幫你吃苦了。”林城笑說。
他一點都沒有要我睡覺的意思,拉着我閒扯,最後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有意地問我,“最近有跟趙偉他們聯繫嗎?”
終於問了,呵呵,憋了這麼久,鋪墊了這麼久,終於問了。
我搖頭,“沒有啊。過去的人我不想去回想了。”
“嗯,這樣最好了。以前的事兒,都不要去想了,我們有新生活。”
我的答案顯然讓林城十分滿意,他歡喜地在我額頭一吻,說,“你睡吧,我去洗澡了。”
他收拾了衣服進去洗澡,我躺在牀上,心如死灰。
林城,我現在忍你,完全是爲了我肚子裡的孩子。要不是孩子,我恨不得一刀殺了你。
大家同歸於盡。
我摸着肚子,心想,寶貝兒,你要堅強,不要折磨我,我能陪你的日子,也就是你在我肚子裡這些日子了。
日子就這樣過着,相安無事,演戲唱戲,個個都是奧斯卡的選手。
我以爲這樣的日子可以一直到孩子出生,可我沒想到,它來的那麼快。
那麼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