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芸還沒到,好在慕凌蒼在她身邊,不但精通醫術,而且他曾經也是蠱毒的受害者,在給村民診斷過後,對他們毒發的情況也有了瞭解。
有幾人蠱毒發作嚴重的,他直接點了他們穴道,暫時緩減他們的難受。
放了滿滿一碗血後,夜顏趕緊讓柳一航端給慕凌蒼。
旁邊的衙役擡來軟椅,讓她坐下。就這碗血,別說她身子看起來柔弱,就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也不一定有膽氣放這麼多血。
“謝謝。”夜顏用白巾緊緊壓着手腕,坐下後也沒忘記向身後道聲謝。然而,她這一回頭突然發現對方有些熟悉,“你是?”
“王妃,您忘了小的了?小的叫吳慶,是汕水寺腳下劉氏的兒子。”衙役恭敬的向她介紹起來。
“是你呀!”夜顏聽完,激動的從軟椅上起身,看着他黝黑的臉,她抱歉的道,“哎喲,瞧我這記性……”
“王妃,您快坐下。”吳慶趕緊提醒她當心手腕的傷口。
“你、你現在跟着柳大人做事嗎?”夜顏一邊壓着手腕,一邊興奮與他說話。
對他母親劉婆婆,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如果不是她收留她幾個月,她跟慕凌蒼不一定能走到一起。
只是劉婆婆不願來京城,她也沒法。爲了報答她,她讓慕凌蒼通過關係把從軍的吳慶調回了京,然後在衙門給他找了一份差事,方便他時常回家看劉婆婆,這樣母子也能有個照應。
由於之前懷孕,她一直沒機會再去汕水寺,從榮國回來後,也一直被諸葛昌明的事煩心着,更沒機會去看劉婆婆。
沒想到,在這裡居然與吳慶見上面了。
“小的之前就是在衙門當差,後來被柳大人看重,他把小的調去了他身邊做事。前兩日王爺把柳大人調來衙門,小的也就隨柳大人回來了。”吳慶畢恭畢敬的回道。
“吳慶,你娘他還好嗎?你們母子這一年多過得怎樣?”
“託王爺和王妃的福,小的和孃親過得很好。只是孃親時常在小的耳邊提起王妃,小的告訴她你們去了榮國,她聽說你們出遠門後,就天天去寺裡爲你們燒香祈福。”
“你娘真是……呵呵,那真是多謝她這份心意了。”夜顏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好了,想到那個照顧她的劉婆婆,她心裡就有說不完的感動。
收留她、照顧她、即便是她回京以後,劉婆婆也時常託人給她送菜,而她從來都不向自己提任何報酬,這個善良樸實的老婦人,真是讓她又感動又心疼。
“王妃,您和王爺對我們母子的大恩大德,我們無以爲報……”
“吳慶,你別這麼說,真正該說報答的人應該是我。”夜顏打斷他感激的話。
比起劉婆婆對她的恩情,他們夫妻後面做的事其實真算不上什麼回報。要知道,沒劉婆婆的收留,她家那兩個寶貝蛋還不知道能不能出世呢。
見慕凌蒼已經端着血在給那些村民祛毒,她趕緊轉移話題,不想讓他一直說那些感激的話,“吳慶,你快去王爺那邊給他搭個手,我在這裡坐會兒。”
“是!”吳慶也是因爲見着她激動,所以一時忘了眼前的正事。聽她吩咐後,趕緊跑到慕凌蒼那邊,與同伴一起幫着攙扶那些村民。
看着他麻利的動作就不像是個愛撿懶的人,夜顏笑了笑,也是替劉婆婆感到欣慰。她都快四十了才生下吳慶,她老伴在兒子年幼的時候就病逝,她就只盼着兒子能出人頭地。
如今吳慶有正當的工作,而劉婆婆也不用擔心一年到頭都見不到兒子一面。據說在村裡,他們母子可讓人羨慕了。
低頭看了看自己割破的手腕,她又忍不住皺眉嘆氣。
諸葛昌明這王八羔子,拿蠱蟲這樣害人,等抓到他,不把他挫骨揚灰她夜顏都不是人!
滿滿一碗血,別說慕凌蒼看着心疼,就是柳一航和其他衙役看着都在心裡對夜顏表示欽佩。
讓村民每人喝上一小口後,剩下的血又當成外用藥塗抹在他們被蠱蟲咬過的地方。
雖然每個人用血不多,但夜顏的血天生就是剋制蠱毒的,內服加上外用,很快就見了效果。一些毒症較輕的村民漸漸的恢復了氣色,被蠱蟲咬過的地方原本發黑流惡血,用夜顏的血一抹,不但惡血止住了,那些發黑的皮肉也恢復了正常的顏色。
有幾個村民的毒症較爲嚴重,雖然沒有到達藥到病除的效果,但痛苦得到了緩減,沒有再像之前那樣哀嚎呻吟了。
這一幕算的上神奇了。
雖然夜顏和慕凌蒼不以爲意,但對柳一航和他的手下來說,夜顏的血都趕得上仙丹神藥了。一個個在看她的時候,眼神除了欽佩外,還有深深的崇拜。
然而夜顏卻一點都笑不出來,只是對柳一航交代道,“你快帶人去他們村裡,看看究竟還有多少人中毒。我在這裡等我娘,很快就去找你們。”
一碗血,沒有200,也有150cc,救這些人還是省着用的。現在還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中毒蠱,光是想象她就一個頭兩個大,哭都哭不出來哪裡還能笑?
諸葛昌明這麼做,無非就是想逼死她們母女。
他就算不了解她的性子,也一定了解她孃的性子,絕對不會對這種事見死不救的。
不得不說,這老狐狸真是把她們算計透了。
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讓她們母女血枯而亡……
很快,柳一航帶着人前往那個叫四平的村莊。
村民的毒症得到控制和緩減後,慕凌蒼這才得空到她身旁。他沉着臉什麼都沒說,只是半蹲在軟椅旁,沉默的爲她包紮手腕的刀口。
“不用這麼費事,說不定後面還要割。”夜顏苦笑道。
可慕凌蒼猶如沒聽見似的,依舊給她刀口上了一些藥粉。
他幽深的眸中帶着深深的又說不出來的心疼,想起那一碗血,他心口就如絞緊般,直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替她包紮的修長手指又輕又溫柔,生怕弄疼了她似的,夜顏忍不住安慰他,“你那藥粉有鎮痛的作用,我現在沒那麼疼了,你不用太擔心。”
這種皮外傷對她養尊處優的身體來說是挺難受的,但是在她內心裡,也算不上多大的事。畢竟她也是吃過苦的人,槍林彈雨的場面都經歷過,這種小傷都怕,那她真是假活了兩輩子。
慕凌蒼擡眸,眼神冰冷的瞪了她一記,“你不覺疼,難道還不允許爲夫心疼?”
夜顏差點噴笑,趕緊用眼神示意他注意形象,那邊好多人正看着他們呢。
慕凌蒼繼續不理她,確定她手腕不會再溢血後才直起身。
正在這時,夜芸和呂素以及藍錚趕來了。
聽說大批村民中蠱毒,夜芸氣炸了肺,趕到時也沒跟女兒女婿多話,自己去檢查了一遍那些村民的情況。
“諸葛昌明,老孃逮到你非剁你肉煲湯!”
拿蠱蟲對付無辜百姓,這簡直就是喪盡天良,她哪裡咽得下這口氣?
夜顏能體會她的心情,因爲她已經在心裡把諸葛昌明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好多遍了。
“娘,我們已經讓柳大人帶人去四平村了,聽他們說村子裡還有許多人都與他們一樣,被一種蟲子咬過後就生不如死。這些人是到城裡看病才被人發現的,還有些是沒錢看病只能在家裡等死。”她把知道的情況簡單的說了說。
“這天殺的狗東西,想讓我們母女血盡而亡,他做夢呢!”夜芸咬牙切齒的罵道。
“娘,你先別罵了,還是快跟我們去四平村吧。你得做好放血的準備,我一個人的血可不夠用的。”夜顏一張哭臉對着她。話就不說難聽了,大家心裡清楚就行了。
這裡的人都不是孩子,失血過多的後果都應該知道,不死也得休克。
誰知夜芸一點都不急,還對着她神秘的笑了笑,“老孃早就有準備,別說一個村的人,就是整個京城的人都中蠱毒,老孃也不怕!”
她這話換別人來說,絕對是當她在吹牛,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能說出口的,就一定是有把握的。
“娘,你到底想到什麼好辦法了?還是說你外頭還有女兒?”夜顏脫口問道。
“休得胡言亂語!”藍錚一聽,臉黑的朝她喝道。
“你這丫頭,想哪裡去了?”夜芸也沒好氣。
“那你別賣關子啊,有什麼好辦法就直說嘛,你都沒看到剛纔我放那麼大一碗血!”夜顏嘟着嘴抱怨。
“三妹,究竟你有何辦法能救村民?”呂素也好奇得很,忍不住插聲問道。
“大姐,也沒別的辦法,能治蠱毒的除了我們的血液外,世上再無解藥。”夜芸笑着向她解釋起來,“只是我早有準備,在榮國抓到烏千峰以後,我就猜到血盟莊的蠱蟲全在諸葛昌明手中,而他一定會用這些蠱蟲對付我們。從那以後我每日都會採幾滴血做成藥丸子,這都好幾個月了,我準備的藥丸子應該夠用的。”
聽她解釋完,夜顏和慕凌蒼臉色都變黑了。
夫妻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有一種內心受傷的感覺。
“娘,你爲何不早說啊?那我剛纔放的血不是白放了嗎?”夜顏看着手腕包紮的傷口,心疼得無以復加。
“誰讓你平日裡不準備的?每日採一兩滴血也影響不了身子,就當做女紅被針扎一下而已。”夜芸走到她身前,沒好氣的剜了她一眼。看似無情,可她托起女兒的手,卻又是無比的溫柔,“回去讓凌蒼給你好好補補。”
“知道啦。”夜顏嘟着嘴道。
這些人啊,真是一個比一個狡猾。俗話說‘薑還是老的辣’,講的就是她娘這樣的。
而自己空有一腔熱血,但在心智上完全不是他們的對手,這點她確實需要多磨鍊磨鍊。
藍錚走到夜芸身邊,攬着她肩膀,皺眉道,“難怪你每日都躲着偷吮手指,我還以爲你越變越小呢。”
夜芸一聽,立馬拿手肘撞他腰側,“你才越變越小!”
呂素噗哧笑出了聲,“呵呵……”
夜顏和慕凌蒼沒敢笑,只是默默掉黑線。
怎麼都覺得這對老的不正經……
…
他們一夥人馬不停蹄的出城趕往四平村。
柳一航已經把村裡被蠱蟲咬過的人查清了,而且統一安置在一處大院中。
據村民講述,前兩日不知道從哪裡飛來許多怪蟲,見人就咬,咬完就死,那些被怪蟲咬過的人當場就得了怪病,被咬過的地方還會流黑血。
村裡的大夫替他們看過,但束手無策。眼見有村民快撐不下去了,村長才帶着一部分人去城裡求醫。
看着滿院因中蠱毒而痛苦不堪的村民,夜顏他們更是氣得牙癢癢。整個村就百多人口,但中蠱毒的村民差不多有三分之二,老的少的都有,那真叫一個觸目驚心。
如果要她們母女放血救人,她敢篤定,她們母女絕對能變成兩具乾屍。
好在夜芸早就做好對付蠱蟲的準備,她平日裡用凝固的血滴做成藥丸子,並用特殊的手法把這些藥丸子儲藏起來。這會兒,當她把儲藥的罐子拿到衆人面前時,裡面都裝了大半罐子了。
“娘,你確定這些血藥丸還能解毒?”夜顏捻了一顆黑紅色的藥丸,一粒差不多黃豆大小,也不知道罐子里加了什麼東西,這些血藥丸冰冰涼涼的,就像被冷凍過似的。
“當然能解!”夜芸也不跟她開玩笑了,正色的解釋道,“這方法還是你外祖母教我的,而且我試過,與剛放的血沒有差別。”
“厲害!”夜顏忍不住對她比了比大拇指,不是打趣她,而是由衷的佩服她。
“行了,趕緊救人吧!”夜芸把罐子裡的血藥丸倒了一些在碗裡,然後端着碗走向那些痛苦的村民。
呂素也倒了一碗血藥丸,跟着她去給村民送藥。
夜顏也想跟着去,但剛拿起空碗就被慕凌蒼奪了去。看着他眼中的擔心,她也只好鬆手,讓他代自己去做事。
而她也沒閒着,在村民中走來走去,幫着檢查哪些村民的情況更嚴重。那些中毒較深的,一次用藥根本不夠,還得多幾次才能把體內的蠱毒徹底驅除。
就在他們忙着給村民解毒時,小羿匆匆跑來。
夜顏最先看到他,見他小臉繃得緊緊的,額頭上還滲着細汗,她趕緊過去問道,“出何事了?”
小羿剛想開口,掃了一眼在場的人,趕緊把她拉到旁邊低聲道,“王妃,小的剛在村口發現有人盯梢。”
夜顏一聽,立馬冷了臉,“確定嗎?”
小羿很肯定,“我先以爲他是村裡的人,等我想上去跟他說話時,他突然就跑了。我怕中計,就沒敢追去。”
夜顏回頭看了看院壩裡接受治療的村民。
她突然皺起眉,“咦,村長呢?剛剛他還在這裡的。”
小羿指了指院外,“我進來的時候他剛好出去了。”
夜顏臉色瞬變,拔腿就往院外跑,“小羿,跟我去把村長逮住!”
嗓音一落,她也不跑了,直接縱身躍起往村口的方向飛去。
小羿沒敢遲疑,跟着就追了上去。
其他人這才發現有異常情況,慕凌蒼趕緊將手裡的碗遞給柳一航,也快速追了上去。
夜芸雖然沒大反應,但一邊給村民喂藥的同時,一邊沉着的吩咐柳一航,“柳大人,調派人手封住村口的路,不論村裡村外,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儘管柳一航還沒明白髮生了何事,但見慕凌蒼和夜顏都親自往村口去了,也不敢大意,趕緊跟手下交代起來。
…
好在夜顏發現得早,村長老胡並沒有跑多遠就讓他們給攔下了。
看到他們三人擋路,他還一臉不解的問道,“王爺王妃怎麼出來了?可是有何吩咐需要小的去辦?”
慕凌蒼和小羿都冷冷的盯着他,只有夜顏對着他笑,“老胡,村民的毒還沒解呢,你這是去哪啊?”
老胡好似沒看到她脣角的冷笑,畢恭畢敬的回道,“回王妃,小的想起家中還有事,正準備回家一趟。”
夜顏挑高眉頭,“哦?你家住哪裡呀?正好我們口渴了,不知道能否去你家裡討口水喝?”
老胡趕緊伸手向他們引路,“若是王爺王妃不嫌棄,那就請隨小的去陋舍吧。”
夜顏扭頭對小羿道,“小羿,你在這裡看着,若有人出入村口,都要仔細查問。眼下大多村民都要休養,不可以讓外人來打擾。”
小羿應道,“是,小的會看好村口的。”
夜顏這才拉着慕凌蒼的手,“王爺,我們去村長家坐坐吧,今天忙了一天,真的太口渴了。”
慕凌蒼冷眼睇了一下對面畢恭畢敬的半百老頭,往他指引的方向而去。
走在田埂小路上,夜顏一直都在打量老胡的反應,但他不慌不忙的在前面帶路,也看不出任何反常。
沒多久,從田埂那邊走來一名老婦人,手裡抱着一捆草蓆,見到老胡,主動上前招呼,“村長,您這是去哪?”
老胡因爲是背對夜顏和慕凌蒼,他們也看不到他的神色,只聽他對老婦人反問道,“何嫂這是?”
老婦人道,“聽說中毒的人都被安置在祠堂那裡,我想着天冷,就把家裡的草蓆騰了一牀出來。你也知道我家的情況,我一個婦人幫不了村裡什麼,但能幫點就幫點心裡也好受些。”
她說完話,這才發現夜顏和慕凌蒼穿着和氣質都不俗,“這兩位是?”
不等老胡回她,夜顏對她笑了笑,“我們不是壞人,只是來村裡辦點事,順便去村長家討口水喝。”
何嫂有些詫異,忙看向老胡,“村長,您家不是在……”
然而老胡不等她說完,突然打斷了她的話,“何嫂,我帶兩位貴客四處走走,你快去祠堂那裡吧。”
雖然他反應快,但夜顏也不是吃素的,立馬朝何嫂問道,“這位大嬸,村長家不在這邊嗎?”
何嫂又看了一眼老胡,再看夜顏時,眼神很複雜,好像有很多弄不明白的地方。
老胡轉過身,對着他們夫妻拱手道,“王爺王妃,小的陋舍在北邊檔口,只是那裡的小路極其難走,所以小的才領着王爺王妃走這邊繞路過去。”
夜顏回頭看了看,笑得意味深長,“村長家住北邊,卻帶着我們從南面繞路,真是煞費苦心啊。”
當他們是三歲孩子不識方向麼?
本來嘛,她只是懷疑,但現在,不得不確認,這村長有問題!
老胡眼裡閃過一絲尷尬,但他反應也是真的快,隨即解釋道,“王爺王妃莫要見怪,小的那老宅多年失修,都快倒塌了。前幾日小的就搬去了兒子那裡,他家就在這南面山腳下。”
夜顏挑了挑眉梢,“是嗎?那就請村長繼續帶路吧,我們真是累極了。”
老胡趕緊應道,“是是,王爺王妃這邊請。”
而何嫂早就不敢說話了,因爲他清清楚楚的聽到村長喊他們‘王爺王妃’,嚇得退到田埂邊,把懷裡的草蓆抱得緊緊的,都不敢再看他們。
夜顏也沒再與她說話,與慕凌蒼繼續跟着老胡往山腳下走。
不想拆穿他,是因爲有這位何嫂在,擔心老胡翻臉會把她嚇到。
而且他們還想看看,這老胡能裝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