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光粼粼的汐顏湖上,蕭子譽與薄如素泛舟而立,威風吹起二人身上同樣顏色的月牙白,飄飄欲仙。
“雪兒和哥哥怎麼沒來?”一大早接到了蕭子譽派人傳來的口信,說是要她來汐顏湖邊見一面,薄如素本以爲赫連兄妹也會在,但是來了卻發現船上只有蕭子譽一人,因此便有些不解。
只不過她到底是在西域待了兩年,作爲西域王的義女,喊赫連修“哥哥”也喊慣了,雖然只是義兄義妹的關係,但對赫連修的感情也不比赫連雪淺。
蕭子譽靜靜看着薄如素,輕聲道:“雪兒和赫連兄聽說秦國的清水寺很有名,所以他們二人便去寺裡了。”
薄如素眨了眨眼睛,嬉笑道:“嘿嘿,你是不是有話對我說?所以才故意支開了他們?”
蕭子譽沒想到薄如素會如此直白的戳破他,先是一怔,隨即點頭沉聲道:“嗯,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是有事情要給你說。”
薄如素問道:“何事?”
“昨日你與紫桑賽馬的同時,君臨墨與老皇帝遇到了刺客。”蕭子譽抿了抿脣,緩緩道:“那刺客的目的是要取了君臨墨和老皇帝的命,但是最後卻逃脫了。你覺得,那刺客會是誰派來的?”
薄如素眸光微動,聲音清冷道:“君臨墨這些年樹敵太多,總歸是與他有仇的人。”
蕭子譽視線落在那清澈的湖水上,神色莫辨道:“你之前一心想要從成王身上下手,事情進展的如何?”
薄如素微微嘆了口氣,低聲道:“前些日子我女扮男裝特意去接近他,卻未料到被他識破了身份。興許他是對我戒備太重,所以至今還一直沒有表明態度。”
頓了頓,薄如素轉頭補充道:“不過,我可以肯定的是,成王這個人不簡單。能隱忍這麼多年後又開始嶄露頭角,說明他也是個有野心的。”
蕭子譽點點頭,幽幽道:“那日成王去追完刺客回來,我根據他的傷口發現,那根本就不是被刺客所重傷,因爲他傷在左胳膊上,刀鋒明顯的不對。雖然傷勢看着嚇人,但應該是他自己所爲。”
“他自己傷了自己?”薄如素愣了愣,隨即反問道:“他爲什麼要這樣做?”
蕭子譽冷笑一聲,又將問題拋給了她,“你說呢?”
“嗯,我覺得有兩個可能。”薄如素眼睛一亮,緩緩道:“第一個,這次刺殺是他主使的,爲的是在老皇帝面前裝裝樣子,用苦肉計來博得老皇帝的器重和信任;第二個,刺客是他所認識之人,因此他便故意砍傷了胳膊,放走了刺客。”
蕭子譽眸中閃過一絲讚賞,沉聲道:“你分析的極對,不管出於什麼目的,君祁陽此人不容小覷。但是也正因爲如此,我們才應該加快速度與他合作。”
那日,他派蘇北去調查刺客的身份,蘇北遲疑的說出了一個名字。
在聽到那幾個字後,他一時之間大腦空白。
那個人,是他這幾年從未想過的人。
只是,蘇北回稟信息的時候也說現在還不敢確定,所以他自己暫時不能告訴薄如素。
“嗯,與成王合作確實是扳倒君臨墨的重要一步,我會找個日子再去會一會他。”薄如素捋了捋秀髮,忽然擡眸道:“子譽,我覺得……君臨墨好像懷疑我的身份了。”
蕭子譽面色微變,急聲道:“爲何這麼說?你可在他面前露出了馬腳?”
薄如素搖頭,秀眉輕蹙,“我在他面前一直小心謹慎,應該沒有留下破綻。可不知道是我的心理作用還是事實如此,總覺得君臨墨自從宮宴那晚後就有意無意的試探我。不過,也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他先是拽着她在校場上練習了一天的騎馬射箭,期間詢問了她的草書等等,大晚上又在她洗澡的時候闖入房間無禮的查看她胸口的紅痣……再加上昨晚,他發了神經一樣竟給她上藥,還放低了姿態一副求和的樣子,她有些不安。
“王府裡的那個女人現在是什麼情況?”蕭子譽想到君臨墨在校場上提到過要自己去看望“嫣兒”的事情,不禁問道:“之前我要幫你查,你不讓我幫忙,如今可知道她是誰的人?”
薄如素勾了勾脣角,可笑意不見眼底,卻反而暗含一道凌厲,“你猜?”
蕭子譽搖頭,誠實道:“雖然你不讓我插手,但我還是派人去查過,然而卻查不到。”
薄如素動了動脣,沒有發聲,可是蕭子譽卻從她的口型中清晰的捕捉到了那熟悉又陌生的兩個字。
身子一顫,他眼中的神色有些不敢置信,卻又強力壓制住聲音裡的震驚,“你……你可確定了?”
薄如素“嗯”了一聲,俯身撿起船頭擺放的石子,擡手狠狠的丟了出去,語氣暗藏恨意:“確定,除了她,還會有誰?上次頂了我的身份,這次竟敢變本加厲的換了我的臉,她可真是陰魂不散!”
“砰”石子落入湖中,發出一聲悶響,蕩起了圈圈漣漪。
蕭子譽快速的調整了一下心情,可面色還是有些沉重,“當年……她不是已經死了嗎?據說人被丟到亂葬崗餵了狗,屍首無存,怎麼又……還有她的臉,是易容還是戴了面具?”
又扔了一顆,薄如素冷笑道:“當年你不是也將我給偷樑換柱了麼?她也不無可能。至於那臉……前幾次我故意去主院接近過她,雖然沒有直接上手摸,但是離的近了也看不出有戴了人皮面具的痕跡。”
一般情況下,人的臉上若是戴了面具,總會在下巴處或者在耳後留有那麼一絲切合處,雖然與膚色顏色大概一致,可若是有心的話還是能給發現的。
“那皮膚細膩白皙,倘若我不是我,估計看着她那臉也就信以爲真了,簡直就是一模一樣。”脣間笑意諷刺,薄如素繼續道:“這兩年,看來她又學了不少歪門邪道的東西。”
她的臉,原本是打算要換掉的,徹徹底底的換掉。
因爲每當自己對着鏡子看着這張“洛雪嫣”的臉後,她就會內心自責、煎熬、悔恨、痛苦。
這張臉,時時刻刻提醒着她身爲亡國公主的恥辱和無能。
若是當初她從城牆上跳下來一死百了,殉國這也算是保住了名節,可是她卻苟活了下來。
她討厭這張臉,所以便懇請無言操刀改頭換面。
然而無言卻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
無言說的對,她的一切都是父皇和母后給的,小時候父皇總喜歡捏着她的小包子臉樂呵呵的逗她,說她遺傳了母后的才貌,以後一定會比母后更出色。
母后在她心中就跟仙女一般,所以她那時特別想快些長大,因爲想着長大後她就成了母后一樣驚才豔豔的女子……
她是父皇和母后的骨血,怎麼能爲了逃避現實而傷害自己?如果他們在天有靈,必定會心疼不已吧?
何況,如果她不能報仇雪恨,即便是換了臉皮又有什麼意義呢?她還不是一個苟且偷生的懦夫?
因此,她便由無言親自易容,變成了薄如素……
無言易的容,防曬防水,只有用了特製的藥水才能洗去恢復本來面貌。
而樂妍的臉也不像是抹了東西的樣子,所以應該用了其他法子。
蕭子譽想了想,緩緩道:“若是沒有戴面具,那要不就跟你一樣塗了藥水,要不就是換了皮。”
“換皮?”薄如素捏着石子的手一頓,半晌才一字一句道:“你是說,她的臉是取了活人的麪皮換的?”
蕭子譽點頭,然而又搖頭自我否定了:“當初她事情敗露後被君臨墨關在了地牢裡,臉被馨月用匕首劃爛了,身上也因受了多種重刑沒有一處好地方。就算是身上可以全新換皮,可她的臉卻是傷了肌理,換皮應該是行不通的。”
薄如素聽罷,眉頭皺的更深,“她不可能是一個人,背後那人,應該也是個人物。”
“她必定……”蕭子譽還想說什麼,但是卻突然閉了嘴。
薄如素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只見紫桑突然出現在岸邊,竟難得主動熱情的招手跟她打招呼起來:“哎,寧王妃!”
抽了抽嘴角,薄如素皮笑肉不笑的也伸出了僵硬的手,彎了彎,“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