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霞被這個無聲無息地就出現在自己身前的少女嚇了一跳,如果對方有惡意的話,他這會兒恐怕已經變成一具屍體了。
這少女身上的氣質清新澄澈,神情溫和,容貌嬌美,面帶微笑,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壞人。但是燕赤霞卻不是那種容易被表象迷惑的人,他負劍行走天下,不知道遇到過多少面善心惡的妖物鬼怪,絕對不會被這樣美麗溫和的外表欺騙。
他向後疾退,一下子就退到了屋頂的另一個角落,手中法劍指向少女,正色詢問:“你是何人?意欲何爲?”
“我便是它。”鳳無雙啞然一笑,頭也不回地用手指了指身後遮蔽了大半個天空的巨樹,“此前因果深重,如今正要了結。”
她既然成了這樹妖,也不知道這靈溪界到底想要讓她在這個世界完成什麼任務——織月突然接口:“成爲此界強者,無人能敵,則爲甲等成績;佔據一方疆域,成爲一方霸主,則爲乙等成績;滅殺挑釁敵人,保蘭若寺不入他人之手,則爲丙等成績。”
鳳無雙長眉一挑:“你這任務發佈得也太慢了吧?”
都這半天了才發佈任務,而且還沒有原主記憶,沒有任務獎勵說明,差評!
燕赤霞看着鳳無雙指向的巨樹,全身汗毛倒立,手中法劍豎起,左手食指猛然向着法劍抹去。
這樹妖的實力怎麼如此可怕!
今日且不說誅殺樹妖鬼怪,說不定想要全身而退都是問題!
剛纔的一幕再次上演。
一根修長瑩白的手指再次出現在燕赤霞眼前,不急不慢、動作輕緩地推開了燕赤霞緊握在手的法劍。
燕赤霞背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方纔他沒有防備也就罷了,可是這一次他明明全身心戒備着,卻還是同樣不知道對方是如何靠近的,而且還眼睜睜地看着對方這樣漫不經心地推開他的法劍……要是對方想要把他的法劍搶走,他根本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雖然心中驚懼,可是燕赤霞卻不但沒有畏縮之意,反而目光越發鋒銳,直直地刺在鳳無雙面上:“了結因果?這麼多年死在你手中的人命恐怕最少也有千百條,但不知道你有多少性命來了結?”
鳳無雙對這個問題也很頭痛。
她又不是真的樹妖姥姥,平白無故背上這麼一個大罪,心中也難免不甘。
讓她想辦法彌補一下樹妖以前的罪孽,鳳無雙還能接受;但是如果說要她自己把性命雙手送給別人,那卻是不可能的。
燕赤霞語氣這麼衝,她能理解,她也不想傷了燕赤霞這樣的劍俠性命,但是也絕對不會用自己的性命來給別人施展正義的機會。
鳳無雙心中略一盤算,就笑了起來:“殺千人,救千人,算不算了結?若還不能了結,讓那從我手中得了性命的,替我分擔這份因果,救人行善,天長日久,可能了結?”
“不能!”燕赤霞還沒有回答,地上就已經有人大聲回答,“你縱使救了千萬人,那之前死在你手中的人,可能復生?”
寧採臣站在地面上,一隻手扶着腰,一隻手指着房頂上的鳳無雙喊着:“就在我眼前,活生生的人就被吸食陽氣而死!你逼迫這些弱小女子行如此無恥勾當,殺害那麼多無辜旅人,難道就是你這麼一個輕飄飄的‘了結因果’就能翻過去的嗎?”
鳳無雙看了寧採臣一眼,卻沒有理睬他,仍舊把目光放在燕赤霞身上,臉上的笑容絲毫未變:“燕先生也是這麼想的嗎?”
燕赤霞神色凝重,看着眼前的少女,那個已經到了嘴邊的“是”字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這樣的妖物,天生沒有倫理是非觀念,只是如豬狗一般,餓了就吃,困了就睡,大概在她眼中,吞食陽氣殺死人命,也就是和吃飯睡覺一樣的事情吧?
此刻她自己說要了結因果,自然是要用行動來贖回之前的罪孽。她已經度過化形的關口,得了這樣一幅完美的肉身皮囊,也可見天道對她的選擇已經表示了認可。
這一點,從她身上的氣息和樹身上的清光都能看出來。
若是他執意不肯接受,反將這妖物的本性逼出,再次走上之前的道路,不僅會成爲他的勁敵,更可能帶來無邊殺孽。
到時候就算是他拼了命與其同歸於盡,那些死者也都回不來了。
這世間多一個厲害的妖物,少一個向善懺悔的贖罪者,更增加一批無辜受死的鬼魂,豈不都是他的罪過?
燕赤霞遲疑之間,就聽見下方的寧採臣突然尖叫起來。
原來一個女鬼修煉完畢,正看見寧採臣站在一邊,風神俊秀,一表人才,便想要拉他一起尋歡。
寧採臣嚴詞拒絕,卻將這女鬼激怒,女鬼露出真面目,變成了一個全身滴血、面目恐怖的模樣,撲過去要抓他。
聶小倩連忙上來阻止,卻被兩個早就看她不順眼的女鬼拉住打了起來。
寧採臣一邊想要救聶小倩,一邊又要躲避那個女鬼,真是好生辛苦艱險。
這會兒,寧採臣已經被兩個女鬼擋住去路,身後那個追過來的女鬼撲到了他身上,寧採臣被那血糊糊的臉逼到近前,終於控制不住地大叫起來。
燕赤霞濃眉一皺,還未出手,這邊鳳無雙便冷哼一聲:“跪下!”
只是兩個字,那幾個女鬼和聶小倩便都身不由己地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
方纔還滿身鮮血的女鬼一下子就收斂了嘴臉,又變成了一身雪白衣裙、神情楚楚可憐的模樣,連看鳳無雙一眼都不敢,低着頭跪在地上連聲求饒:“姥姥饒命,小冰知錯了,小冰再也不敢了。”
寧採臣看着同樣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聶小倩,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惱怒,恨恨地擡頭瞪了房頂上的鳳無雙一眼。
鳳無雙把他這一眼看得清楚,好笑地問道:“寧公子,我這算不算救你一次?怎麼你不謝我,反而如此態度?”
寧採臣沉着臉說道:“這些女子,本就是你的手下,你沒有約束好她們,讓她們行此等無禮之事,你不檢討自己管理不力,居然還敢覥顏說你救了我?”
沒想到鳳無雙聽了他的話,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點了點頭道:“寧公子所言有理。此事我也想了,方纔正在對他們說,待我酬謝了她們這些年的辛苦之後,就放她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