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凌天之信

天哥,請允許我這最後一次任性。

你知道嗎?和你在一起是我最快樂的日子。我從沒想到過自己竟會那樣的快樂。

我出生在天魔宗,父親是魔宗的宗主,所以註定我從小會受到很多的關注。小時候的我是那麼的快樂。我時常坐在父親的肩頭,就像騎着一匹大馬。父親喜歡抱着我,無論是與宗內的長老們議事,還是其他的時候。

父親極其寵溺我。記得有一次,我對父親說要那天上的星星,父親當真爲了我上天取來。我還記得,那星星一閃一閃,暖暖的。

我知道宗內的長老們對父親很是不滿。若不是父親高深的修爲,恐怕我早就被送到外門,整天干着那又粗又累的髒活,每日食不果腹。

在我八歲生日那年,父親爲我不遠萬里出行,捉到一隻獨角獸。那獨角獸十分漂亮,潔白的羽毛,炯炯有神的眼睛,頭頂還長着一隻漂亮的角。我給他取名叫星星。自此,星星便一直陪伴着我。

漸漸,我長大了。父親不再像小時候那樣什麼事都帶着我,但我能感覺到,父親對我的疼愛不減當年。

有一次,他最器重的弟子不小心碰到了我,我哭着告訴父親,我對父親說,那弟子要非禮於我。

父親大怒,當即喚來那名弟子。

我以爲父親僅僅會重重責罰他一下。沒想到,父親竟然廢除了他的修爲,把他趕出了天魔宗。

我不忍那無辜的弟子受此責罰,我低下頭向父親說明了事情的真相,我以爲父親會狠狠的責罵我。

沒想到,我擡起頭,看到的卻是父親溫暖微笑的臉。

他笑着告訴我,我的嫣兒長大了,知道自己的做的事自己承擔。

我滿以爲父親會放了那名弟子,哪知道父親搖了搖頭,他笑着對我說,別說他是碰了你,即便是說你一句,我都不會放過他。

我的內心充滿了溫暖。在我的心裡,父親的懷抱永遠是我最溫暖的港灣。

有人說魔宗宗主心狠手辣,草菅人命,我從來不以爲然。

父親從來沒有輕易地傷害他人,更不要說是濫殺無辜。我甚至從未見過父親出手殺人,即便是門下弟子犯下大錯,也不過是責罰幾句。即便是犯下彌天大錯,也不過是廢掉修爲,逐出山門。

我的童年過得很快樂,真的很快樂。

天哥,你知道嗎?上天對我是眷戀的,在我的兒時有疼我愛我的父親,在我長大之際,我遇見了你。

那日我瞞着父親偷偷化了妝跑出宗門,一路走走停停,在路上遇到了你。

天哥真是傻傻的,我說自己是逃難出來的,傻傻的你竟然堅信不疑。我不斷地從你口中套話,你不疑有他,通通告之。我發現你是無極天宮的弟子,而父親口中提到的仇敵便是無極天宮。

我暗暗下了決心,我要打入無極天宮內部,幫助父親報仇!

我假裝無家可歸,祈求天哥帶我拜入無極天宮。你當時很是猶豫。也許我當時僞裝得過於可憐,撥動了你的心絃,你答應我回到宗門後幫我問問你的師尊,看看能不能把我收入門牆。

我知你身上帶着門派的任務,一時半會無法回到無極天宮,打定主意賴在你的身邊,一路上游山玩水。

那時你的修爲真得很高。

父親也有幾個得意的弟子。在天哥當初的年歲之時,修爲最高者不過是剛剛結嬰。而那時你已經化神了。

我暗暗欣喜,我知道,你肯定是無極天宮的精英弟子,這對施展我的計劃更加有利。

但這一路上發生的事,讓我的計劃出了紕漏。

這一路上,我爲了接近你,假裝對你告知我對你的愛戀,你卻笑着摸摸我的頭,說我還小,哪懂得什麼愛不愛的。

當時我很不服氣,對你說了很多很多,你卻總是笑着搖搖頭。

這一路,是我這一輩子子最難以忘記的經歷。

你當初接到的任務是調查極西之地人口莫名消失的緣故。你帶着我,深入叢林,爬過高山,趟過小溪,還在樹上睡過覺。

那時的我,忘記一切,心中只有滿心的快樂。

極西之地很冷,即便是修行之人也難以抵擋那裡的嚴寒。我剛到之夜便受了傷寒。

我記得你出去了很長時間,不知道從哪弄來了一顆小草,熬成湯給我服下。

我好奇地問你那是什麼,你一臉的神秘,就是不肯告訴我。

後來,我回到宗內才知道,那靈草名叫龍涎草,只有極東之地的寒谷中才有。

你把身上所有的衣服都給了我,堆在我的身上。而你僅穿着單薄的內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我羞澀地對你說,你可以到我身邊來一起蓋着衣服。你卻擺擺手,還笑着嘲諷我,大姑娘家家,也不知羞。

我的傷寒在當晚便好了許多,而你,卻因爲我凍得淚涕齊流。

看着你滿不在乎的樣子,我的心中滿是酸澀。

我第一次對自己的行爲感到了質疑。

依稀還記得,我便是在那時愛上了你。

我終究沒有跟你去無極天宮。當我得知你身份之時,我就知道我們之間根本不可能。

你是劍聖無極子的得意弟子,而我,只是你們口中所謂的魔女。

我以爲自己能夠很坦蕩地接受這個事實,但我回到宗門之後,我知道,我錯了。

忘記你,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

父親並沒有因爲我偷偷溜走的事責怪於我,卻發現自從我回來之後便悶悶不樂。

我忍不住把我們的事告訴了父親。

那是父親第一次震怒。我清晰地記得,父親那暴怒的神情。我從來沒有遇到這種情況,當時便被嚇呆了。

“啪!”父親見我呆立的樣子,氣更是不打一處來,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

鮮紅的掌印似乎嘲諷着父親這位魔宗的大魔君,父親難以置信的盯着剛剛打過我的手,顫顫巍巍。

父親沒有再去理會我,轉身離去:“要麼忘掉他,要麼....忘掉爲父!”

我只覺得內心一片昏暗,腦袋也昏昏沉沉。如同木偶般被隨行的侍女拽回自己的房間。

我抱着被子放聲大哭。

這一天,我第一次被父親罵,第一次被父親打,第一次....嚐到了眼淚的味道。

但是我真的忘不了你,天哥。

我如同叛逆的小鳥,賭氣般地拿出早已整理好的行李,走出宗門。

父親就在我的身後默默注視着我,我忍不住轉過身望着父親。

夕陽西下,父親的身影拉得好長好長。

這一刻的父親,再也不是什麼叱吒天下的魔君,而是一個失去孩子的孤寂老人。

我知道,我深深地傷害了父親的心。

離開宗門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你。

我們在無極仙山山下的客棧中見了面。一見到你,便哭着撲進你的懷中。

你溫柔地對我說,不要怕,還有我。

這六個字,至今還在我的心頭縈繞。

我把父親的事對你講了一遍,你一聽大怒,奪門而去。再回來的時候,已經傷痕累累。

我知道你去了天魔宗。

我很感動,真的很感動。作爲一個人人標杆爲無惡不作的魔宗,你竟敢討上門去。

你對自己渾身的傷勢渾然不在意,你盯着我,告訴我,你一定會補償我。

你說的很認真,深邃的眼眸透漏着無限的愛與誠懇。

果然,接下來的幾年,你完全放下了自身的修行。每日陪我嬉戲玩耍,逗我開心,渾然不在意別人異樣的眼光。

那時的我很快樂,彷彿回到了父親的身邊。

這樣的日子並不長久,你的修爲幾年來沒有增長,引起了師尊無極子的注意。

有時時常感覺到有人在暗處偷偷窺視着我們,那時我便感覺是你的師傅。

我沒有對你說,我知道,在你的眼中,無極子是一個嚴師,更是一個慈父。

我不想破壞你和你師傅的感情,我裝作渾然不知此事的樣子。

我終究連累了父親。

無極子設計,害死了我父親。

我沒有怨他,我知道,是自己害死了父親。一定是無極子告知父親,我在他的手中,引誘父親前來。

我也沒有怨恨無極子。我不願因爲無極子,我們之間發生不必要的誤會。

那日晚上你對我說了你的想法,你告訴我,你累了,不願這麼日復一日地修行,也不願再看到我每日強笑的歡顏。

頓時感覺一種幸福圍繞在我的周圍。

不知怎地,你想離去的消息被無極子得知了。

他趁着你外出之時,軟禁了我。

我被軟禁在無極天宮一個偏僻的房屋之中,無極子倒是對我不甚苛刻,除了不能見到你,倒是沒什麼變化。

無極子會時常到我這裡一趟,勸我離開你,這樣便放我離開。

看着無極子滿含希望的眼神和略微發白的鬢角,我彷彿看到了父親。

無極子也是一個可憐的老人。

但我並不爲其所動。

離開了你,我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也許無極子覺得根本不可能說動我,到我這裡的次數便漸漸少了,只派了兩個送飯的弟子。正是你的兩個師兄弟。

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我的心已經死了。

在軟禁的房屋之中,我就已經死了。

但是我想見你最後一面,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的。

你果然來了。我永遠不會看錯你。

你帶我來到了一個新的地方,你告訴我,一切都會重新開始。

我點點頭,強整歡顏,微笑道:“我會陪你一輩子。”

你很高興,高興得像一個孩子。

我閉上眼,掩飾着痛苦的眼神,卻無法阻止眼角溢出的淚滴。

你終於開始了閉關,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

也許,當你看到這些的時候,我已經在兵解的路上。

請不要爲我哭泣,你要堅強,重新開始你的生活。

也許無極子說的對,離開了我,你才能如同青龍般騰躍九天。

凌天,我愛你。

嫣嫣絕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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