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身法
“少年,傳火嗎?”徐青聽到少女的話,腦海第一反應冒出了這句臺詞。
隨後,徐青用同樣認真的語氣迴應少女:“我現在的人生,已經不平凡了。”
少女:“……”
她有許多話還沒說,但是沒法再說了。
她被拒絕了。
好傷心喲。
隨即是驚訝。
徐青的手,好似鐵箍。
少女一失神,便被牢牢抓住,“疼。”
她剛開口,徐青已經鬆開。
如凝霜雪的皓腕,在月光下,肉眼可見的淤青。
“如果我剛纔想殺你,你已經死了。”徐青緩緩開口,接著又補了一句:“你不喜歡循規蹈矩的平凡生活,但伱也得接受,我剛纔那一下,已經比外面不平凡的生活溫柔很多。”
說到最後,徐青略帶歉意:“我不該用這樣說教的語氣,只是,我真的拿你當朋友。”
他的目光毫不遮掩地看向少女的雙眸,沒有遮掩自己的情緒,坦坦蕩蕩。
誠然,少女是危險的,有麻煩的,但她幫過徐青。
因此徐青少有地對一個女人說出她不愛聽的話。
若是換做以前的“酒肉”女性朋友,他最常說的是“女孩子一定要獨立,你做什麼,我都支持你”。他知道人家愛聽這個。
反正他又不娶。
“朋友?”少女一瞬間,有些恍惚。
似乎,心中有一片女性獨有的柔軟被擊中了。
她剛纔又疼又氣,現在突然很感動,怎麼回事啊。
“哎,我們不是一路人,我再教你最後一樣東西,以後咱們別聯繫了。”少女淡淡說道。
“我不知道怎麼報答你。”
“你剛纔沒抓我去報官,已經是報答了。”少女的語氣一下子冷淡許多。她總覺得自己和徐青關係更近了。
因爲是“朋友”。
但這種關係似乎很危險。
本能想要排斥。
徐青搖頭一笑:“你忘了,庫銀失竊的案子已經結了。你現在就算說是你乾的,吳知縣也絕不可能重新判案。”
國朝的案子,一旦結了案,再想翻案,難如登天。
前世他就見過一樁案子。
有個死刑犯,承認了另一樁兇殺案的兇手是他,還說出了作案細節,以及各種線索,結果用了各方人士,許多心血和努力纔將案子翻過來。
原因便是,那個兇殺案的案子,已經結案了。而且冤殺了人。
被冤枉的人,不過是丟了一條命。爲他翻案,卻會連累許多活著的人啊。
所以報官是不可能報官的。
真的報官,連叔父嬸嬸都得怪他。
…
…
接下來,進入正題。
少女教徐青的東西,居然是功夫。
她是第二個教徐青功夫的人。
“你力氣大,去把院子裡的水缸搬到樹下來。”少女毫不客氣地指揮徐青。
徐青老老實實將水缸搬過來。
水缸很重,如果沒有修煉“鶴唳”,他的脊椎骨不夠強壯,哪怕四肢強壯有力,將水缸搬過來,腰也會吃不住力。
沒辦法,誰叫他的身體尚未發育完全。
少女見徐青將這麼重的水缸搬過來,僅是有些許喘氣,禁不住羨慕道:“你們男子練武的天賦就是比我們女人高,你才十四歲,力氣就這樣大了。而且看不出,你腰還挺好的。”
“還有什麼要做的?”
“你院子裡練武的東西,還挺全的。去把那些沙袋綁到枝幹上。”
徐青立時明白少女的用意,“你意思是讓我站在水缸的邊沿打沙袋?”
少女看了一眼老樹,讚許一聲:“這株梧桐樹好啊,粗壯有力,枝幹承重幾百斤都沒問題。正是天然練習我這門身法的好場子。”
她隨即又讓徐青在水缸裡灌滿水,教了徐青一套身法。
這身法以八卦的原理爲核心。
徐青站在水缸上擊打懸空沙袋的同時,還得用少女傳授的八卦身法躲避盪來盪去的沙袋。
現在只是一口水缸,練到後面,水缸要一口口加上去,直到八口之多,同時沙袋也會增加到上百,做到在水缸上擊打沙袋,同時躲避沙袋,且水缸裡的水紋絲不動,這門功夫方纔算大成。
而這門身法,恰恰將徐青修煉鶴形術大成的潛力釋放出來。
他修煉鶴形術,四肢修長靈活有力,欠缺的就是一門身法將鶴形術的優勢發揮出來。
好比,他已經通過鶴形術積攢了一筆內力,卻不知運用。
而八卦身法,正是徐青急缺的運用之法。徐青憑藉“絕對專注”的狀態,加上自身的鶴形術積累,居然很快就將八卦身法從無到有,跨過“粗通”階段,直接入門。
前前後後,不過一個時辰而已。
練了八卦身法之後,徐青才明白,先前少女要是有心防備,他第一時間確實拿不住對方。
一個練武之人,對一個人沒有戒心?
徐青心知,少女確實也真的拿他當朋友。
沒辦法,誰叫徐青是少女從小到大,唯一接觸很多的同齡人。而且他們聊得來。
人生在世,哪怕活到七老八十,能找到幾個聊得來的朋友,那也是不容易的。
能在年輕時遇到,更是令人珍視。
“你已經學會了,剩下的東西,你自己練下去即可。”少女有些淡淡的惆悵,沒想到徐青不光學八股文的能力很強,練武的天分,也是高的讓人嫉妒。
“多謝了。”徐青不知道說什麼纔好,這份恩情,他都不知道後面要怎麼報答才合適。
少女:“你確實該謝我,你知道嗎,周提學主治易經。”
原來科舉八股文,以四書五經爲基礎。因爲五經的經義博大精深,甚至各有衝突,所以鄉試開始,考生可以選擇五經中的一經作爲自己的主治經義。而閱卷的老師,也分成五經房。
甚至鄉試中舉,前五名,也稱爲五經魁。
易經在五經中算是比較冷門的。
因爲深奧難懂。
如今流傳最廣的是汝南袁氏掌握的孟氏易經。
這是傳承數千年的大世家。
即使在本朝,都已經連續四代人,出過尚書級別的高官。
而孟氏易經幾乎是袁氏的私學,其餘能懂易經的儒士,無一不是當世有名望的大儒。周提學正是其中之一。
正因主治易經的人太少,所以徐青若能在院試時,以易經的學問來破題,無疑會引起周提學的重視,甚至打消來自何知府的負面影響。
現在的士大夫雖然分出許多學派,其實還不是真正的黨派。
哪怕變法派和守舊派在朝堂上鬥爭激烈,其實根源也不是在變法上,而是利益和話語權的爭奪。
如果徐青能展現自己在易經上的才華,周提學未必不會對這個後起之秀動心。
有時候,同一派系的人,未必同心。
但同治一經,往往在政治理念上會極爲接近,屬於天然的自己人。
而八卦正是易經的基礎。
徐青修煉八卦身法,自然要逐漸精通易經的學問。
…
…
良久之後,少女的聲音一直在徐青耳邊迴盪:
“你欠我的,我不要你還。我就喜歡你一直欠著我。”
徐青長長嘆口氣。
真是該死的世道,考個童生試,都要打通這麼多的天地線。徐青又無可奈何,誰叫童生試不糊名,他時間又緊,不得不搞點歪門邪道呢。
其實徐青心知,他想要十四歲中秀才,本身也是極難的。
這跟學問沒有太多關係,而是涉及到科舉制度下的一個潛規則——“十幾歲的秀才是不會輕易給出去”。
他不想辦法,就得老老實實熬幾年,屆時學問到了,年齡門檻也過去了,中個秀才,水到渠成。
八股取士,爲何會有默認的年齡門檻?
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流傳許久,並非毫無來由。
徐青前世精研古代文史,其實得出一個結論。
那就是皇權時代,本能需要老人當官。
因爲中進士的年紀越大,就越沒有時間來培養黨羽,並將自己的政治遺產,順利傳給下一代,這樣就不容易製造出權臣,對皇權產生致命威脅。
相反,中進士年紀越小,即使沒有主觀意識,幾十年過去,身邊也會自然圍繞一大堆親信。
這也是本朝爲何三十歲以下的年輕進士,往往十有八九都能入閣的原因。
當朝首輔,便是在十六歲中了舉人,二十三歲得中二甲進士。如今不過四十出頭,便坐上了首輔的位置。
如果徐青也能在二十歲出頭中進士,在天下士人眼中,便是儲相,只要不犯太大的錯誤,遲早是要宰執天下的。
“古今將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末了。”
“別人科舉是爲了當官,其實別人哪知,我科舉是爲了活命。”徐青搖了搖頭。
拋開這些思緒,徐青腳踩水缸邊沿打著沙袋,連帶梧桐老樹都顫動起來。月華凝聚,徐青神魂裡發出鶴唳與梧桐老樹的呼吸迎合。
漸漸地,梧桐老樹凝聚的月華投影水缸,而徐青的氣血激盪,陽剛之氣同樣浸入水缸。
月華爲陰,氣血爲陽。
徐青足下的水缸出現一個形似太極的漩渦。
而他在水缸上面發勁,身形飄忽,控制重心,始終沒有跌倒。
翩然起舞之間,栩栩如世外鶴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