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宮如今已經被孔宣搬到了人間界,位居西南某地的蒼穹上,同人間遙遙相望,夜裡偶爾有人看到不死宮的朦朧輝光。
本來不死宮有精火氣息,常年乾燥,最近卻周圍雲霧繚繞,水汽蒸騰。
那是因爲靜姝的緣故,她新晉修行絕頂之境,尚且沒有想匹配的法力,故而呼吸間元氣如潮水被她吸納,吞吐間就有北冥玄水吸引天下的水之精氣,朝不死宮涌來,跟火氣交功,自然就有了雲氣露水。
此時不死宮上空,聚集着濃厚的雷光,轟隆隆聲不絕,但被天罡氣隔斷。裡面有個少年,盤坐雷光之中,靜謐出塵,正是孔宣。
這些時日,孔宣變得越發年輕起來,眉宇間的凌厲孤傲也被隱去,看起來就像柔弱的清秀少年,不禁一場風。
但若真將他當做柔弱少年,那就大錯特錯。
至少靜姝深悉孔宣的厲害,甚至讓她如今的修爲都看不見根底。
她進窺無上劍道,天地萬物的變化,皆可用在絕仙劍的變化中,可現在觀看孔宣在雷雲修行,完全沒法窺出其中的變化。
靜姝清楚孔宣必然以五行陰陽爲根底,正在演練大法,可一點窺視不出陰陽五行如何被孔宣運轉。
那自然是孔宣的法自具一格,不同日月虛空交徵。
靜姝道:“從前聽祖師講道,說若求至道之境,必然‘明還日月,暗還虛空’,如今大明王怕是正處於這種過程中,真是羨慕。”
她身旁的魁漓道:“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他被沈煉廢去一身苦功,也算是了卻跟天地的大因果,諳合‘明還日月,暗還虛空’的妙諦。”
靜姝將魁漓身上飄飛的綠色絲帶握在手裡,反覆摩擦,輕笑道:“這樣你就不用爲他在心裡抱怨沈煉了。”
魁漓道:“那你呢?”
靜姝道:“跟我有什麼關係?”
魁漓拍了拍靜姝緩緩伸向自己衣襟內的手,道:“你得到絕仙劍,練成如此劍術,就跟青玄有了天大因果,這個還不清,我看得肉償。”
“你真是越來越壞了,我要還債,也是拿你去抵債,怕是你還巴不得這樣。”靜姝指尖流轉如絲如縷的劍氣,想要去撓魁漓。
她劍術業已通神,魁漓雖是天資不凡,但到底修行未至絕頂,避開不得,驚動仙竅,咯咯笑起來。
過了一會,她幾乎癱軟道:“好姐姐,我不取笑你了。”
看到魁漓求饒,靜姝才得意罷手。
魁漓忙避開靜姝一些距離,才道:“我也去找沈煉求一場天大的機緣,看到時不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
“你打算怎麼求我?”清妙的男子聲到了魁漓和靜姝附近。
兩人一驚,順着語聲看過去,只見一個身着月白色道服的青年男子正在遠處,對着兩人輕笑不止。
不是沈煉,又是誰來。
魁漓和靜姝各自尷尬,沒想到沈煉會在這時候就到了。
以他的修爲,剛纔的話,自是盡數入了耳。
靜姝忙道:“沈煉,你來這裡,都不通報一聲。”
大約因爲此時沈煉身上的氣息溫和,靜姝也大起膽子,敢率先問罪這實質上的世間第一人。
其實這也是她骨子裡已然深入絕仙劍的劍性,難有畏懼的情緒生出。
想當初誅仙四劍,殺的天上地下的神聖仙佛聞風喪膽,血流成河,何曾怕過誰。況且通天教主的脾性自然而然感染劍性,自是無畏任何存在。
陳北斗就是深得劍性,練成了無法無天的膽氣,只是最後撞到了沈煉這塊鐵板上,才黯然隕落。
沈煉自不會同靜姝生氣,不過瞧她樣子,就大概知道她逐漸被劍性影響,將來若有劍平不了的事,便是她生死大劫。
可惜他不能提點,因爲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放棄劍道。
她自然是不肯的。
沈煉更加體會到命運的無可奈何。
他一步上前,離她們更近,虛空似在此時生出一塊平地,供他落腳。他道:“天地都是我的屋子,我不曾出去,何談進來。”
靜姝嗤之以鼻道:“你又來講玄理,真是無趣。”
沈煉笑道:“好了,總不能讓我向你們賠罪吧。”
靜姝道:“那可不敢,你要是賠罪,我們也受不起。”
她倒不是挖苦,而是實話。
沈煉可謂天地至尊,連天道都要禮敬他,他若向人賠罪,別人若無相應的地位,自有報應。
靜姝雖是修行絕頂的境界,可是終歸不算萬劫不磨,平白受沈煉的賠禮道歉,那是自惹麻煩。何況魁漓比她修爲還低不少,屆時麻煩更多。
魁漓的境界還明白不了這個道理,她還以爲靜姝在和沈煉鬥氣,怕終究惹出不愉快,於是道:“沈煉你要等他一會,要不回宮裡,我給你沏茶。”
她還記得上次沈煉要喝祖茶樹的神茶。
沈煉道:“不必了,孔道友很快就結束。”
魁漓和靜姝兩人望向雷雲,肯定看不出要結束的樣子。可是沈煉既然如此說,就不會有錯。
於是便等着,果然三個呼吸不到,就風流雲散,孔宣從天上走下來。
他身周居然自有大道玄音悠悠作響,餘音不絕。
若是有道之士,必然會說這是“與道合真”。
實際上也差不多是這個道理。
沈煉心頭讚歎,孔宣果然天縱奇才,他竟然將自己的道性同天地間無處不在的五行大道結合爲一體,自己雖然沒有法力,可隨時能能調用五行大道。
既維持住“明還日月,暗還虛空”的境界,又能保證驚人的戰力。
就算沈煉要滅他,都得將他的道性從宇宙中的五行大道徹底抹去,方纔能成功。
這不是很容易的事,甚至有些傷害宇宙本源,引來天罰。
沈煉縱自身不懼,也得顧忌身邊人。
孔宣有此依仗,並無志得意滿之情,因爲在他能看出沈煉來得不過是一化身,卻依舊給他極大的壓迫感,隱約間跟陰陽大道完美鍥合,不輸於他現在的狀態。
他本以爲自己進步很大,如今卻隱隱有些受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