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三兄弟成天在一起,自然不會不知道胤禛對年氏的真正態度和心思,因此對待似乎頗受胤禛寵愛的她時,雖然表面看起來也頗爲禮讓,但在骨子裡,卻一點兒都比不上對晴鳶的尊敬。
胤禛翻身上馬,前去“攔截”年氏母女,胤祥和胤禎對視了一眼,則將繮繩扔給了一旁久候的門房,徑自走了進去。
來到客廳裡,只見晴鳶已經等在那兒了,他們便笑着上前道:“恭喜四嫂、賀喜四嫂,又有了身孕了!”
晴鳶笑着搖了搖頭,道:“這有什麼好恭喜的?我都這把年紀了,居然還能懷孕,說出去都要笑掉人的大牙!”
胤祥也笑着搖了搖頭,道:“四嫂這是說的什麼話?連皇阿瑪和德妃娘娘都對您寵愛有加,還有誰敢說什麼閒話?”
晴鳶笑了笑,心中不無感激。
若非康熙和德妃如此明顯的表態,她和胤禛這次怕是真的要成爲某些人嘴裡的笑談了。雖然他們兩人都不是會輕易被別人影響的人,但如此一來,多少會對胤禛的聲譽有所傷害,怕是又要橫生枝節,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她看了看兩人身後,不由奇怪地問道:“你們四哥呢?不是跟你們一塊兒回來的麼?怎麼不見了?”
胤祥和胤禎交換了個眼色,胤禎笑了笑說道:“方纔在門口見到一個你家裡來送信的小太監,說是年氏帶着她女兒往這邊來了。四哥看上去似乎很生氣,就去找她們去了。讓我們兩個直接進來,說是四嫂你會招待我們的。”
晴鳶微微皺了皺眉頭。
倒不是因爲胤禛前往尋找年氏的事情吃醋。她所擔心的跟胤禛如出一轍——小格格還那麼小,而且身體不好乃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最好是能夠安靜調養。【悠*悠】可如今年氏硬要將她帶出來,萬一發生了什麼事可怎麼辦?
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是無辜的,不管她和年氏之間有什麼恩怨,她都不想看到一個小小的、纔剛生出來的孩子這麼快地又離開了人世!
淡淡的擔憂從她臉上一閃而逝,她笑着對兩人說道:“你們兩個來,什麼時候怠慢過你們?說什麼招待,這兒就是你們的家。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要什麼就要什麼。何必客套?”
胤禎和胤祥都是成了精的人物,又怎會看不出晴鳶臉上微微的變化?但他們崇敬晴鳶的也正是這一點——她從不會無緣無故地拈酸吃醋,對胤禛的種種行爲和想法都不遺餘力地支持着,不論他做了什麼都不曾做出半點兒拖後腿的事情來,這便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胤禎微微笑着,故意說道:“四嫂,四哥出去找別的女人了,你難道就一點都不擔心麼?”
晴鳶瞟了他一眼。笑道:“什麼叫做‘別的女人’?年妹妹好歹也是上了玉牒的側福晉。四爺去找她又有什麼不對?再說小格格身體虛弱,確實不該如此倉促出門,怕是會惹出意外來。四爺若是能截住她們,讓小格格少受些折騰也是好的。”
她的這番話並未超出他們的預料,胤祥於是笑道:“那年氏與小格格也算是命好了,竟然碰上您這麼個通情達理的正室。若是換了別人,身爲小妾卻不知本分,妄想跟正室爭搶丈夫的寵愛,這樣的人不教訓,如何能體現出正室的威嚴?”
晴鳶淡然一笑,沒有繼續接話下去。
卻說年氏坐在馬車裡,手裡抱着剛出生的女兒,有些愣怔出神。
奶孃和春芙坐在她的對面,心裡惴惴的,對視了一眼,奶孃小心翼翼地說道:“主子,讓奴婢抱着小格格吧,您又要抱孩子、又要餵奶,實在是太辛苦了!”
年氏看了他們一眼,搖了搖頭道:“這孩子身子弱,我還是自個兒抱着吧。”
奶孃和春芙面面相覷——既然知道小格格的身體弱,又爲何一定要帶着她出來?這馬車上一路顛簸,萬一出了什麼事可怎麼辦?!
正想着,突然馬車一頓,停了下來,年氏正在出神,一時沒坐穩,手一鬆,差點便將女兒摔到了地上。還好春芙眼明手快,一手接住了小格格。
年氏一驚之後,定了定神,揚聲怒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停了?!”
車伕戰戰兢兢的聲音響起來,說道:“回……回主子的話,是……是有人阻路。”
“有人阻路?誰?!”年氏又驚又怒,一把挑開了車簾,正想怒斥一番,卻一揚頭,正看見胤禛騎馬站在前方,一臉的怒容,頓時大吃一驚,怒氣在一瞬間消散,只剩下驚懼,一時間竟愣在了當場,不知該如何是好。
“是我。”胤禛強壓着怒氣,沉聲說道。
年氏這纔回過神來,急忙在奶孃的攙扶下走下馬車,來到胤禛面前,躬身拜道:“妾身見過王爺,王爺吉祥。”
胤禛“哼”了一聲,跳下馬,說道:“你爲何到這裡來?太醫不是讓你在家靜養麼?”
年氏心頭一跳,聲音中滲入了幾分委屈,低聲說道:“爺……妾身只是多日沒見您了,心中想念,所以……”
“所以你就罔顧自個兒的身子、罔顧女兒的安危,自個兒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來了?你這樣還有半分身爲孃親的自覺麼?你也不想想,雍親王府離圓明園那麼遠,若是半路上出個什麼意外,你該怎麼辦?!”他越說越是惱怒,少有如此氣急敗壞的時候。
年氏剛開始還有些惴惴不安,這會兒倒有些放心起來。她擡眼瞟了瞟胤禛,見他鐵青着臉,於是定了定神,輕輕走了過去,膩着聲音說道:“爺,妾身也是太想念您了,一時沒想得太多,所以就……”
胤禛冷着臉,向着春芙走去。春芙抱着小格格,一早便感受到胤禛強大的氣勢,年氏不怕,她卻忍不住膽顫心驚,哆嗦着幾乎要滑倒在地上,只是下意識中還知道懷裡這孩子乃是最寶貝的東西,所以死死抱緊了她,再怎麼哆嗦也不敢輕易放開。
胤禛走到她面前,皺着眉頭抱過了孩子,仔細打量了一下,頓時臉色一變。
“小林子,快去請太醫!”他怒道,轉身快速走到馬車旁,一個縱身跳了上去,吩咐車伕道,“快,趕緊趕到圓明園去!”
車伕愣了一下,隨即應了一聲,不管不顧地駕着馬車就要離去。
年氏也是大吃一驚,急忙追到馬車旁,急急追問道:“爺,怎麼了?”
胤禛怒道:“你明知小格格經不起這種折騰,卻非要將她帶出來,難道真的是想置她於死地麼?!”
年氏一聽,頓時仿如晴天霹靂,整個人都懵了。
胤禛也不管她,只催促着車伕出發,車伕爲難地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年氏,想了想,畢竟還是胤禛的命令比較重要,只得吆喝了一聲,說道:“年側福晉,請讓讓。”然後便揚起了馬鞭。
馬車緩緩動起來,年氏一下子被驚醒過來,急忙叫道:“爺,等等,妾身也要去!”
胤禛冷哼一聲,張了張嘴,卻又欲言又止,頓了一下才說道:“上車!”
年氏急忙在奶孃的攙扶下坐進了車廂裡,胤禛也不多說,就讓車伕趕緊啓程。至於奶孃和春芙可就沒那麼好運了,即使再給她們十個膽兒,也不敢跟胤禛共乘一車,更何況是在他盛怒的情況下,於是只得辛辛苦苦地跟在馬車後面,跌跌撞撞走得辛苦至極。末了,還是小林子於心不忍,派人又找了輛青皮馬車來,讓兩人坐了,跟在胤禛他們後面。
由於已經出了北京城,此時他們的距離離圓明園還要近一點兒,時間緊急,胤禛自然選擇就近的地方兒。好在這會兒康熙等人都在暢春園,太醫什麼的也都帶得齊全,等他們到的時候,太醫也已經在園子裡等着了。
胤禛抱着虛弱的小格格跳下馬車,徑自衝進了屋裡,一邊叫道:“太醫,過來看看!”
太醫急忙一溜小跑兒跟上前去,跟着胤禛進了屋子。正巧裡邊兒晴鳶在跟胤祥和胤禎說着話,見到這番情景,不由都是一愣,迎上前去問道:“爺,這是怎麼了?”
胤禛看了她一眼,只說了句:“小格格不好了。”便衝進了內室。
晴鳶和胤祥、胤禎兩人面面相覷,沒想到他們竟然一語成真,小格格真的出了問題,這下可麻煩了!
晴鳶剛想跟進屋裡,卻看見奶孃和春芙狼狽不堪地扶着年氏急急走來,不由又是一愣,轉身迎了上去問道:“年妹妹,這是怎麼回事啊?”
年氏自己的身子也不好,強撐着趕了這半天的路,自己的身子累垮了不說,也沒能討了胤禛的歡心,而且還害得自己的女兒危在旦夕,這一連串的打擊將她幾乎擊垮,這會兒臉色蒼白,呼吸急促,額頭上滲出密密的汗水,張着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晴鳶急忙扶着她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命人給端來了水,喂年氏喝了下去,又派人去另請了太醫過來,專程給她號了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