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鳶雖然生氣,但多年的謹慎幾乎已經成爲了本能,並沒有氣得失去理智。如今見他誠懇道歉,便也不爲己甚,順着臺階就下來了,緩下口氣說道:“其實這事兒你也不必太過在意。寶哥兒畢竟還是個孩子,總會做些錯事出來,你以前不也一樣麼?好好教訓一番也就是了,相信以他的品格,認識到錯了以後就不會再犯纔是。”
胤禛此刻可是什麼重話都不敢說的,就怕刺激到了晴鳶之後於孕婦的身心都造成影響,只得苦笑着搖搖頭道:“我也沒怎麼處罰他啊!只不過禁足三月,這小子也該好生反省一下才對。他一直以來都過得太過順風順水,有這麼件事情來給他敲敲警鐘也不是件壞事,你放心吧,我心裡有數的。”
聽他這麼說了,晴鳶便也就真的放下了心。
這點子事情其實說小不小,說大倒也真算不上大,胤禛和晴鳶都是飽經世事的人,其實誰也沒真的就把它看得多麼嚴重,只不過趁機挫挫寶哥兒的銳氣,讓他多點兒經驗教訓罷了。
又過了幾日,晴鳶一直惦記着母親,記得姜佳氏當時答應,過完了壽之後就要回來雍親王府陪她生下孩子的,可她左等右等,等了半天卻還是沒有一點消息,不由便有些心焦,又唯恐兄嫂們從中作梗,不願讓母親回來,便乾脆打發了人去問。
然而傳回來的消息卻令她大吃一驚——姜佳氏竟然病倒了!
她頓時兩眼一黑,差點暈了過去。秋玲和漪歡大吃一驚,急忙搶上前來,好不容易將她的情緒穩定下來,她這才顫抖着聲音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爲何額娘會……”
那派去探聽消息的小太監也說不上個一二三來,支支吾吾了半天,卻是什麼都沒說。晴鳶也顧不得生氣了,當即便命人備車,她要親自去看望姜佳氏。
這會兒她已經挺着八個月的肚子。奇大無比,誰還敢讓她單獨出行?當下一衆下人們全都慌了手腳,七嘴八舌地勸說着,晴鳶只是不聽。固執地一定要親去費揚古家看個究竟不可。
最後連孩子們都驚動了,除了被禁足的寶哥兒以外,幾乎所有的孩子都來了,最小的榮哥兒還遙遙晃晃地走到母親身邊,張開了雙手奶聲奶氣地要額娘抱。
也不知是不是因爲懷孕的原因,晴鳶這會兒便真的像是那起了脾氣的犟驢一般,誰說都不聽。定要親自前去探望姜佳氏不可。衆人拗不過她,值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現在的幾個孩子中最爲年長的安哥兒發了話,咳嗽了兩聲道:“既然母親如此擔心科羅瑪瑪,那就讓孩兒陪着您走一趟吧。只是這一次去時間可不能太久,您也別在科羅瑪瑪的房裡待得太久,萬一過了病氣給您可就不好了,您現在的身子金貴。要好生將養着纔是。”
他雖年幼,但一來晴鳶教育得當,從不因爲他是庶子就疏忽了管教。再加上他也是個懂事的小孩,明白自己庶出的身份,便一直存着小心,規規矩矩做人做事,因此小小年紀卻也十足的老氣橫秋,考慮事情皆頗爲周到。
晴鳶只要能去看望母親,怎麼去、隨誰去都是無所謂的,便當即點頭答應了。惠姐兒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母親,終究覺得不是很妥當。便插嘴道:“如此,我也一同去吧。科羅瑪瑪生病了,我也很是擔心呢!”
晴鳶看了看善體人意的女兒,不由暖暖一笑,道:“好,你既然有這份心。那便也去就是了。”
於是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晴鳶、安哥兒和惠姐兒三人一同前往探視姜佳氏,有兩個孩子在身邊,再加上隨行的秋玲、漪歡和嬤嬤們,倒也無需太過擔心。
一行人坐了三輛馬車,晴鳶和孩子們一輛,下人們一輛,還有一輛專門拉着她們出門要用到的東西,以及專門給姜佳氏送去的各種藥材補品,浩浩蕩蕩首尾相接地向着費揚古家駛去。
不一時來到目的地,此時晴鳶的大哥星輝正因爲母親的病而告了假在家中陪着,聞聽她到來的消息,立刻便大吃了一驚,趕緊迎出門來。
看着妹妹挺着個大肚子萬分艱難地從馬車上下來,他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急忙上前見禮,說道:“不知四福晉大駕光臨,下官有失遠迎,還望四福晉恕罪。”
晴鳶撫着肚子,辛苦地站着,笑了笑說道:“大哥請起。自家人不必那麼客氣,我是來探望額孃的,她老人家現在如何了?”
星輝心驚膽顫地看着妹妹,生怕位高權重的雍親王的嫡福晉在自家家中除了什麼意外,萬一母子有個什麼好歹,怕是這一大家子的腦袋全保不住了!他不敢怠慢,急忙小心翼翼地引導着妹妹向裡走去,一邊走一邊給她解釋姜佳氏的病情。
卻原來是前幾日給她祝壽的時候,因爲老人家高興,便比尋常多玩了些時間。偏生那天來的客人又特別多,大多都是衝着胤禛和晴鳶的面子來的,費揚古家的幾個兒子們心中也是得意非常,便疏忽了些老母親的狀況。頭天晚上姜佳氏看上去還很是不錯的樣子,不過是有些疲累罷了,結果到了第二天便顯現出毛病來,精虛體乏、食慾不振,面色也有些蠟黃。他們急忙請了大夫過來診治,卻說是老人家疲勞過度,晚上又有寒風入體,因此便積下了病來。
大夫開了藥之後,他們煎了給姜佳氏服下,幾天過去,人已經好了很多。只是姜佳氏擔心女兒的身體,不願讓她爲自己操心,所以便命令星輝等人不準傳揚出去,於是晴鳶便一直被矇在鼓裡,直到今天。
晴鳶一路聽着,一路又是感動又是心酸,說話間便已經來到姜佳氏的房間,這會兒邱氏等媳婦們也早已在門口候着了,見到晴鳶到來,便齊齊跪下請安。
晴鳶不耐煩跟她們多做糾纏,寒暄了幾句之後便示意讓她們讓出門口來,她要進去看望母親。這會兒安哥兒倒也懂事,趕緊緊走兩步走在前面,跟着星輝的腳步前後腳進了屋子,仔仔細細察看了一遍,又吩咐小丫鬟將門窗都開了些,散了些風,待裡面的空氣好些了,這纔將晴鳶請了進去。
星輝便驚訝地在旁看着這個妹妹的庶子,不由吃驚於他的心細和老道,以及對晴鳶的那份發自內心的關心和孝心。早就聽說妹妹在雍親王府極得人心,上至雍親王、下至奴僕、甚至妾室和庶出的子女們都對她真心擁戴,如今一見,果然如此,不禁暗歎妹妹的手段了得。
晴鳶卻沒注意兄長的臉色和眼神,滿心滿眼全都是躺在牀上病弱的母親,眼中一下子便涌出了淚來,快步走到母親牀邊,拉着她的手低聲啜泣起來。
姜佳氏正迷迷糊糊間,忽然聽到耳邊傳來女兒熟悉的聲音,不由一愣,努力睜開眼來,果然便看見晴鳶坐在自己牀邊,低聲啜泣着。
見母親睜開了眼,晴鳶頓時驚喜交加,迭聲說道:“額娘,您覺着現在如何啊?可有好些了?”
姜佳氏吃過了藥,本已好了許多,只是仍舊沒有去根兒,精神也不大好,見了晴鳶,倒是睜大了眼睛,怒氣衝衝地說道:“胡鬧!胡鬧!你都是多大的人了?三個孩子……馬上就要是四個孩子的娘了,怎的還如此胡鬧?!我這病房又豈是你該來的地方?還不趕緊出去!”
晴鳶巴巴兒地來看望母親,沒想到母親醒來二話不說就是一頓狠罵,頓時便有無限的委屈,低聲說道:“女兒……女兒只是擔心額娘,所以想來看看……”
安哥兒和惠姐兒見勢不妙,趕緊走上前來打岔,給姜佳氏見過了禮,惠姐兒便笑道:“科羅瑪瑪且別責怪額娘,您這些日子沒去家裡,額娘可記掛着了,所以一聽說您病了的消息纔會急急趕來。我跟哥哥也是擔心得不行,所以磨着額娘一定要跟過來看看您呢!”
安哥兒也就罷了,惠姐兒可是姜佳氏嫡親的外孫女兒,本就疼愛非常,她聞言倒也十分高興,和顏悅色地跟兩個孩子說了幾句話。
這麼一打岔,緊張的氣氛便被沖淡了不少,姜佳氏轉頭來看着晴鳶,見她挺着個大肚子還要爲自己擔心,心裡立刻也就軟了一半。她就這麼個寶貝女兒,真真是疼到了骨子裡去的,又怎麼忍心過多責備呢?況且女兒也是一片孝心,就更加罵不下去了,只得嘆了口氣,放緩了語氣說道:“傻孩子,額娘這不好好兒的麼,你瞎擔心個什麼勁兒?如今你的身子纔是最重要的,看你這肚子這麼大,更應該好生保養着纔是,又怎能隨意亂跑呢?好了好了,如今你也見到我了,我也沒事了,就趕緊回去吧,沒得讓我這兒的病氣過給了你,弄出禍事來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