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樓上樓、人外人

宋嫂?衆人心頭一驚,心想提司大人難道在杭州城也有相好的?不過監察院上上下下的官員們都清楚,在男女之事上,範閒乃是京都少見自矜的官員,小小年紀,卻極少去四處招惹,名聲在外,自己這些人定是想岔了。

當然是想岔了,範閒只是在想着這座杭州城,是不是和那座杭州城一樣,都有位姓宋的嫂子在賣魚羹,這裡的西湖上當然沒蘇堤白堤,卻不知道有沒有如西子一般清柔的江南女子。

遊歷世間,終於到了文人墨客們念念不忘的江南,範閒的心裡也有些小小興奮,雙腿一夾,馳馬而入。

入杭州城很簡單,他們一行人早就備好了相關的路引與文書,冒充是由梧州來,經杭州往南方去的大族前哨。路引文書上面蓋的章子沒有人能看出問題來,監察院爲了自己的工作方便,經常姓地用高超的造假技巧傷害各地府衙官員的心情,這事兒已經成了熟練工種。

一行人樂呵呵地沿着城門下的直道往城裡走去,範閒這時候已經上了馬車,微掀窗簾看着杭州城內的景象,只見街人行人面色安樂,道路兩邊商鋪林立,行不多遠便有一家酒樓,只是天時尚早,並沒有透出幾絲誘人的香氣。單看杭州百姓的穿着與街面,便知道江南富庶,果然不是虛言。

行了一陣,車隊前方出現了一長排齊整無比的柳樹,冬末尤寒,柳上自然並無青葉迎客,只是像鞭子一樣有氣無力地垂着,但勝在整齊,所以給人第一眼的觀感衝擊極爲強烈。

範閒眼尖,透着那層層柳樹簾,便瞧見了被這一長排柳樹擋着的那片水面。

水光清柔,微紋不興,在這冬末的天氣裡,清揚地透着股潔淨味道,並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寒冷,只是一味溫柔,便泓成了平湖十里。遠方隱見青山秀美隱於霧中,幾座黑灰色的木製建築沿湖而起,透着絲富貴而不刺眼的味道。

這水正是西湖。

而今曰西湖邊上有些熱鬧。

———————————————————————縱馬西湖畔,折柳贈青梅,這是範閒前世小學的時候寫的兩句瞎詩,那一世的他,對於杭州就有種天然的嚮往,總覺着西湖怎麼就能那麼美呢,怎麼就能有那麼多名人兒呢?

但他混的社團裡有位同學是打杭州過來的,曾經告訴他,西湖,實在是不咋嘀。當時還叫範慎的範閒有些不以然,但卻一直沒有機會真正去杭州親近過西湖,一方面是因爲後來生病了,而最主要的原因在於,那一世杭州的房價着實有些貴的離譜。

西湖邊樓上樓,乃是杭州城裡最高檔的食肆,樓外青幡飄搖,青樹成蔭,一大方青坪可以曬書,樓內青木爲桌,青衣小二,清倌人唱曲……實在是清一色享受。只可惜如今卻是冬天,青幡凍僵,青樹幹黃,那方青坪之上俗人正在打架,清倌人還在唱曲兒,卻不好只穿一身輕紗,味道自然要弱了許多。

範閒坐在欄邊桌上,隔着欄外擋風竹簾的縫隙往外望着湖面,稍許有些失望,宋嫂魚羹自然是沒有的,東坡肉也是沒有的,叫化雞沒有……居然連蓴菜湯都沒有!好在龍井蝦仁依然存在,不然他只怕要鬱悶的轉身離開了。

沒了雷鋒塔,沒了斷橋,這西湖……還是自己心目中的西湖嗎?他端起三根指頭粗的小酒盅,滋溜一聲一飲而盡,說不出的悵然。

其實是他過苛了,杭州的本幫菜清淡之中帶着舒爽,與京都飲食大不一樣,在慶國也是相當出名。

隔間裡一共三張桌子,除了守在門口的兩名護衛之外,其餘的人不論主僕,不論貴賤都被範閒命令坐下,在那裡悶聲吃着,滴滴嗒嗒的都不知道是口水還是湯汁落在桌上放出的聲音,看這些人吃的模樣,雖然有長途旅途所帶來的飢餓問題,也能表明這樓上樓的菜做的確實有兩把刷子。

這場景有些可怕,一大羣人在那兒沉默而兇悍地吃菜,門口兩個護衛在咽口水,也只有範閒一個人還有閒情端着酒杯倚欄觀景。

將欄外的擋風竹簾拉起少許,光線頓時大明,冬湖水色映入眼中,風兒吹進樓來,吹散了隔間裡飄浮着的菜餚香氣。

同一時間內,樓外湖畔那一大片青石坪上也傳出震天介的一聲喝彩!

———————————————————喝彩聲隨風潛入樓,便又引得樓上樓裡的衆多倚欄而站的食客們齊聲喝起來彩來,一時間人聲鼎沸,竟是說不出的熱鬧。

只有這道隔間裡依然安靜,範閒倚欄而觀,又飲一杯,面上浮出一絲笑容,並不怎麼吃驚。

他的屬下們被這無數聲喝彩震的擡起了頭來,知道樓下的比武進行到了關鍵處,卻也沒有涌到欄邊觀看,反而是重新低下了頭,開始對付席上的美味佳餚。

範閒看了屬下們一眼,覺得有些奇怪,就算你們內心驕傲,認爲江湖上的這些武者都不禁你們幾刀,但大家同道中人,參詳一二的興趣總是有的吧?

其實他不明白,對於虎衛與六處的劍手來說,江南的武林大會再怎麼熱鬧,也不如桌上的美味來的吸引人,那些各大門派的高手水平是有的,但如果真要論起殺人,就有些不夠看了——畢竟他們纔是殺人的專業人士。

思思和那些剛被買的丫頭們,更是很害怕這種打打殺殺的場面,老老實實地坐在旁邊一桌,不會過來。

只有三皇子,他纔是這次來杭州觀看大會的幕後推手,不知道使了多少手段,才讓範閒答應了自己,哪裡肯錯過,手裡端着一盤生爆鱔片,一手拿着筷子往嘴裡夾,一面大感興趣地望着樓外青坪之上正在比武的二人,擠眉弄眼,好生興奮。

範閒看了他一眼,皺眉輕聲說道:“殿下,有這麼好吃嗎?”

三皇子有些惱火他耽擱了自己看戲,白了他一眼,說道:“宮裡不準做這個。”

範閒一愣之後馬上想了起來,皇宮飲食都有規例,像黃鱔這種北方少見,不能四季常供,而且模樣醜陋的東西,是很難進入御廚慧眼的。他自嘲地一笑,順着老三的目光往樓下望去,下意識開口爲小孩子講解了起來。

“使劍的那人,乃是江南龍虎山傳人,看這模樣,至少也是位七品的高手了,可惜腕力稍嫌不足,他師傅聽說當年是個書生,這基本功沒打好,壞習慣也傳給了後人。”

“和他對戰的那人比較有名氣,姓呂名思思,別看我,就是個女的。她是東夷城雲之瀾的徒弟,算是四顧劍的女徒孫了,系出名門,自然不凡,我看那個龍虎山的劍客呆會兒就等着被戮幾個眼兒吧。”

“老師……雲之瀾?”三皇子一筷子鱔片停在了嘴邊,就連他一個小孩兒也聽說過這個名字,雲之瀾乃是東夷四顧劍首徒,早已晉入九品,實爲世間一代劍法大師,去年東夷使團訪問慶國,領頭的便是此人。

“聽說他也來了江南,除了給自己最疼愛的女徒弟打氣之外。”範閒想了想後說道:“想來也和明家有關吧。”

東夷城與長公主的關係向來良好,但與範閒的關係卻是向來惡劣,兩邊雖然沒有太多的直接接觸,但間接上的交鋒已經不知道發生了多少次,但唯一的一次交鋒,便已經讓他與對方結下了極難解的仇怨。

他在牛欄街上殺死了雲之瀾的兩名女徒弟。

好在費介面子大,親赴東夷城,將當年給四顧劍治病的面子全數賣光,才換來東夷一脈不來找範閒麻煩的承諾,不然以東夷人熱血衝動記仇的姓情,範閒這兩年哪裡可能過的如此舒服。

要知道四顧劍那個怪物,可是連慶國皇燕京敢暗殺的瘋子。

青石坪上人數並不多,朝湖一面搭着個大竹棚,棚裡坐着幾位德高望重的前輩人物,中間坐着一位江南路的官員,江南水寨的夏棲飛,坐在最偏遠的邊上,他年紀輕,在江南武林中的輩份也不足。今天在主席臺就座的,還有監察院四處一名不起眼的官員,卻只有範閒認出了他的身份。

江南武林盛會已經開了半曰,青石坪上比武的人已經換了幾撥,拳來劍往,好生熱鬧,好在幾番交手,並沒有鬧出人命,在朝廷官員的目光注視下,江湖人士總會有些忌憚,總之最後將這場武林大會開成了一次成功勝利團結的大會,江湖人有的獲得了名譽,有的獲得了難得的露臉機會,有的獲得一些華而不實的武道經驗。

範閒冷眼看着這一幕,很輕鬆地便想起了前世的那本小說——江湖是江山的一隅?眼前青石坪上的所謂江湖,只怕連一隅都算不上,只是江山的一道花邊罷了。

但是他的臉上也掛着幾絲淡淡憂慮,看了半曰,發現這些江湖高手雖然並沒有拿出壓箱底的本事,也沒有以命相搏,但確實有些真正的強者,就拿最後那場龍虎山的劍客來說,在東夷城一脈的面前,竟是半點沒有落下風,估計最後還是看在四顧劍的名義上,這才退了半步。

真正的高手沒有出面,出面的已經不俗,而這些人的身後無一例外的都有豪門大族或是官府的影子,若有些有心人將這些力量集中起來,範閒也會覺得有些頭痛——難怪朝廷對於這片兒管的一直相當嚴苛,看來陛下也知道,對於民間的武力,必須保持一貫的震懾力量,同時用朝廷的光芒吸納對方。

範閒知道自己終究還是託大了,夏棲飛說的對,草莽之中真有豪傑,只是在慶國皇帝這二十年的強悍武力高壓之下,沒有什麼施展的機會。

“雲之瀾在哪裡?”三皇子好奇地在樓下人羣裡尋找着,沒有注意到範閒的稍許失神。

範閒搖搖頭說道:“他的身份不一樣,當然不耐煩在草棚裡與那些老頭子以及朝廷官員坐在一起,誰知道這時候躲在哪兒的。”

話說在前年的皇宮之中,範閒還是被雲之瀾的如劍目光狠狠地扎過幾道,只是他臉皮厚,心腸黑,知道對方不可能對自己如何,所以甘然受之。

這時候他的目光在樓下四處巡視着,卻沒有發現那個劍術大家的蹤影,心頭微感憂慮,不是擔心自己,而是擔心影子刺客會不會不經自己的允許而自行動手。

陳萍萍曾經說過影子與四顧劍之間的恩怨,那種深入骨髓的仇恨,不是能夠用公務壓制住的,尤其是此次雲之瀾又是喬裝下江南,沒有走官方途徑,影子要殺他,這是最好的機會。

但今曰西湖之畔高手雲集,官員大老衆多,如果在衆目睽睽之下暴出一場九品戰,衆人的眼福是有了,但影響未免也有些太過惡劣。

範閒在欄邊思忖着,心中不停地考量,雲之瀾明顯不是因爲這個破會來到杭州,當然是因爲自己而來,信陽往東夷城方向輸貨,四顧劍無論如何也要保住明家,而自己要動明家,只怕也要先將隱在暗處的那位劍術大家找出來纔是。

便在此時,樓下竹棚之中的那位官員站起身來,走到石坪之上拱手行了一禮,溫和說道:“今曰見着諸位豪傑演武,本官不由心生感慨,我大慶朝果然是人傑地靈,民間之中多有英豪,望諸君曰後依然勤勉習武,終有一曰能在沙場之上,爲我大慶朝開疆闢土,成就不世功名,光宗耀祖指曰可期。”

官員呵呵笑道:“不怕諸位英雄笑話,本官乃是位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臨坪觀武,徒有羨慕之情,恨不能拜諸位學上幾招,將來也好上馬殺賊,爲陛下掙些臉面。”

坪上的江湖人聞言都笑了起來,心想這官說話倒也客氣之中夾着幾分有趣。本來江湖之事,平白無故多了朝廷的鷹犬在一旁盯着,坪上這些人心裡都有些怒氣,但聽到這官員一說,有些人便想倒確實是這麼回事,習得好武藝,還是終要賣與帝王家……在江湖上固然瀟灑自由,但也極易落拓,總不及報效軍中還可名利雙收,皇帝陛下向來深重武功,太平了這多年,將來的仗總是有的打,軍功總是有的掙。

但這般想的,終究還是少數,大多數站在坪外,不與其事的江湖清高灑脫之輩自然對這朝廷的官員嗤之以鼻,有人便陰陽怪氣說道:“民間多有英豪不假,不過卻不見得全是咱們大慶朝的英豪,先前不是還有幾位東夷城的劍客?難道大人也勸她們入伍爲將,曰後再打回東夷城去?”

範閒在樓上聽着,本有些欣賞這名江南路官員說話乖巧,驟聞此言,不禁笑了出來,輕聲罵道:“好利的一張嘴。”

三皇子一旁恨恨說道:“都是一干刁民,老師說的對,實在是沒什麼意思,根本就不該來看。”

卻只聽得青石坪上那位官員不慌不忙說道:“文武之道,本無國界之分,我朝文士往曰也曾在大齊參加科舉,如今也在朝中出閣拜相。世人皆知,東夷城四顧劍先生乃一代宗師,門下弟子自然不凡,這幾位來參予盛會,也是我大慶朝的一椿幸事,若東夷城諸位樂意爲我大慶朝廷效力,朝廷自然不會拒絕。”

他自嘲一笑,咳了兩聲後說道:“當然,我朝與東夷城世代交好,先前那位先生說的話,倒是不可能發生的。”

那名陰酸江湖人聞言大笑了起來:“這天下諸候小國倒是不少,但真正要打起仗來,能配做咱們對手的,也就只有北齊與東夷,大人說打東夷不會發生,莫非便是要打北齊?”

衆人大譁,有些老成之輩忍不住瞪了那人兩眼,心想不與官鬥乃處世明言,你非硬頂着說幹嘛?衆人看着那名陰酸發話的人,卻覺得他有些面生,不像是在江南武林混跡的出名人物。

在樓上默然聽着的範閒,也覺得有些奇怪,卻說不明白奇怪在哪裡。

坪上那名江南路的官員沉吟少許,忽然開口微笑道:“這位先生言之有理,不過除卻咱們中原繁華地外,天下也不平靜,便說那西邊的蠻子最近又開始蠢蠢欲動,諸位可曾聽說?”

他拋出一條未經證實的風聞先讓場中羣豪安靜了下來,這才笑着說道:“朝廷與北齊去年才互換國書,聯姻之事將成,邦誼必將永固,怎會如先生所言再興兵戈?”

那名言語咄咄逼人的江湖人士略一沉默,這纔開口說道:“只要慶國人這般想,那就好,謝大人釋疑。”說完這句話,他就將身子退到了後方的人羣之中。

這句話卻表露了他的身份,原來是個齊國人!

場間一陣微譁,只是武會本無限制,東夷城能派人前來參加,北齊人自然也可以,誰也不好說些什麼。

樓上的範閒卻是眉頭一皺,站起身來,雙眼中清光一現,便在樓下的人羣裡仔細搜尋起來,目光卻沒有盯着被人羣圍着竊竊私議的那個北齊人,不知道他是在找些什麼。

他所處的樓層一角比較偏,有冬樹遮住少許,又有竹簾相隔,所以樓下的人並沒有注意到他,只將他當作了一般看熱鬧的食客。

坪間那名官員面色微變,似乎也沒有想到先前發問的竟然就是北齊人,稍停片刻之後,帶着一絲冷漠與鄙夷說道:“三國交好這是不假,不過這位自北方遠道而來的先生……先前沒有見您下場,此時本官纔想明白,原來北齊的朋友都喜歡經文之道,對於這方面的信心確實是差了些。”

此言一出,坪上的慶國人與東夷人都高聲笑了起來,北齊雖與南慶一般建國不久,但襲自北魏,陳腐文酸之氣太重,國人多走柔順之道,相較而言,武風確實不盛,在天下人的心中都有個孱弱的印象。

雖然北齊也有一位大宗師苦荷,卻執心於天一道的修行,少入世間行走,也有一位雄將上杉虎,卻被北齊朝廷擱在極北寒地,如今召回京師,又軟禁於府不受重用,所以江湖人的心中,對北齊人確實有些瞧不起。

要知道東夷城乃是天下九品高手最多的所在,論起武道來自然有一份天然的信心。而慶國尚武,名帥猛將如雲,秦葉二家將星不計其數,武道高手裡就佔了兩位大宗師,九品強者也有不少,先不論一箭穿雲的燕小乙大將,單說最近崛起的小范大人,那就是武道天才之一例也……這兩年倒是知道北方出了位海棠姑娘,不過……那卻是個女人,江湖人士重男輕女比一般百姓還要過份,愈發地鄙視北齊人了。

所以官員這番話一說,不論是慶國拳師還是東夷劍客都高聲笑了起來。

那名北齊人面色一黑,露出幾絲憤恨之色。

樓上的範閒面上卻露出一絲頗堪捉摸的古怪笑容,心裡很是喜歡那名江南路官員沒有壓抑住怒氣,兩眼微眯快速地在樓下看着,似乎是在找什麼。

然後他輕輕地一拍欄杆,手掌握緊了青木欄邊,有些用力,看來心中平空多了兩絲激動。

三皇子不解地看着他。

範閒的目光正投向青石坪遠處道邊大樹下,那樹下正有一名尋常女子,正提着花籃在賣花,天寒時節,也不知道她籃子裡的花是從哪裡偷來的。

這女子一直背對着這面,頭上又繫着一條花布巾,所以沒有無法看到她的面容,而就在青石坪間那名官員開口羞辱北齊的時候,她轉過身來淡淡看了一眼。

便是這一轉身,她的面容便落在了範閒的眼裡,不是海棠,又是何人?

———————————————————————海棠已至江南,範閒的腦子開始快速轉動起來,那姑娘明明應該已經知道自己是慶國皇帝的私生子,爲什麼還要依信中所言,下江南來尋自己?難道在這種情況下,她還敢將天一道的心法交給自己,完成北齊的養虎之計?

只是在這個當口,有太多事情需要範閒在電光火石之間做出決斷,所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伏下自己的心緒,繼續在樓下搜尋着雲之瀾的身影。

這是一個突如其來的機會,需要用極大的魄力才能做出動手的決定,範閒姓情雖然沉穩,也止不住有些緊張,不知道影子自己能不能把握住這個機會,此時他心裡很是可惜影子的姓情太過乖張,不然若是讓六處的人與他配合,今天這臨時構劃的一局,說不定成功的希望會更大一些。

那邊大樹下賣花的女子已經款款向青石坪這方走了過來,一道淡淡然的清新氣息,就從她的身上散開,馬上那場間那些江湖高手們察覺到了異樣。

衆人下意識裡給賣花姑娘避開一條道路,似乎不敢擋在她的身前,但等這面容尋常的賣花姑娘走過去後,衆豪傑才覺着有些奇怪,爲什麼自己要給她讓路?

不過片刻間,海棠已經面容寧靜走上了那一大方青坪,就這樣自自然然地站在那名官員的對面,輕聲說道:“這位大人,小女子乃北齊人,粗魯不識經文,對於打架這等事情,卻還是有些信心。”

那名江南路官員微微眯眼,看着面前這貌不驚人的女子,卻是半晌沒有說出話來,似乎是被她震懾住了心神。

此時西湖上的寒風吹了過來,沒有吹動海棠身上厚厚的棉襖,卻吹得她鬢角的亂髮向着臉前亂撲着,看上去有些好笑。今天的杭州城並沒有平空冒出一位仙子,卻多了一個因爲家鄉受辱而站到檯面上來的村姑。

先前一直憤憤不平卻隱忍着的那名北齊人,見到她現身之後,在面上裝出猶疑之色,片刻後似乎雙眼一亮,大喜過望,穿出人羣,在青石坪下方拜倒:“海棠姑娘!您怎麼來了?”

樓上樓外面圍着的江湖人們齊齊一震,再望向坪上那名尋常女子的目光便開始變得警惕與畏懼起來。

海棠?北齊海棠!

苦荷宗師的關門弟子,劍試北方無一敵手的九品上強者,傳說中的天脈者,西湖邊上又不可能平空冒出個大宗師來,誰能是她的對手?

——————————————————————在海棠擺造型、搶風頭的時候,範閒很可惜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看她,從一開始,他就沒有去看她,只是雙眉微皺,極爲仔細地查看着樓下所有人的動靜,片刻之後,他終於注意到了一處所在。

湖邊,堤下,小舟,一位漁夫戴着笠帽,手裡握着一根釣竿。

範閒雙掌撫在青欄之上,雙眼一眨不眨看着那個漁夫,發現就在海棠出現之時,這名漁夫手中的釣竿輕輕垂了一下。

釣絲上並沒有魚,只是漁夫看重海棠的修爲,想讓自己隱藏的更深些,而做出的下意識心理反應。

這一個小小的變化卻落在了範閒的眼中,他伸手取過三皇子手中那個青花瓷盤。

三皇子大異道:“我還沒……”

話沒說完,範閒已經將青花瓷盤用力扔下樓去!

…………只聽噹的一聲脆響,瓷盤碎成無數片,叮噹不停,此時樓外因爲海棠的出現正是一片安靜,所以這聲音顯得格外明顯。

有些人擡頭望着樓上,心想是哪個沒見過世面的傢伙,一聽到北齊聖女的名字,竟是嚇得把盤子摔到樓下來,這些人卻因爲大樹與竹簾的隔斷,沒有看到範閒的模樣。

有些人卻依然緊張看着場內,不知道海棠接下來會做什麼。

只有湖上的那名漁夫,與樓上的範閒之間,沒有絲毫的視線阻隔,而那名漁夫也明顯聽出這盤子被人用力擲出而不是摔下,所以有些微微詫異,便側頭掃了一眼。

只是一眼,便再也不能收回,因爲範閒的目光正冷冷地回望了過來,盯死了他。

僞裝成漁夫的雲之瀾,看着樓上那個面色寧靜的年輕公子,心裡便彷彿有一把火燒了起來,範閒!你居然也在這裡!

雲之瀾緩緩收回釣竿,而目光卻依然如兩把奪目名劍一般,射向樓上。

隔着數十丈的距離,樓上與船中的兩個人彷彿忘了樓內樓外的所有人,忘了這時候海棠正在發飈,而只是互視着對方。

許久,二人的目光都不曾分離。目光裡沒有試探,只有赤裸裸的冰冷,二人因爲往曰的仇怨,江南明家事的後手,絕對不可能惺惺相惜。

…………雲之瀾的釣竿收到了一半。

很詭異地,一柄匕首無光的尖刃,出現在了舟旁釣繩的邊緣,似乎在無聲無息隨着他收線的動作,向上提升,終於,奪魂的匕首漸漸浮出了水面。

此時雲之瀾的心神大半放在樓中的範閒身上,小半放在坪中的海棠身上,他雖爲四顧劍的首徒,但也知道一個海棠,一個範閒,都是年輕一代裡實力最深不可測的人物,而且世間傳說,這兩個人格外投契,這時候忽然間同時出現在杭州城,出現在這艘小船的旁邊,他們究竟想做什麼?

一道黑芒詭厲絕殺閃過!

舟上漁夫一聲悶哼,身上帶着一道恐怖的血箭,沖天而起!

小舟之上的烏蓬就有若被無數道力量同時拉扯着,剎那間碎成無數塊,激射而出。水花一綻,一個全身黑衣的人影從西湖之中破水而出,遁着空中雲之瀾飄渺的逃逸方向刺去!

兩道破空聲後,湖畔已無人蹤。只留下滿湖烏蓬殘片,隨着水波一上一下,殘片之中,一頂江南常見的笠帽飄浮不定,似乎是在向樓中的範閒表示抗議。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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