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人在廟堂,身不由己

“怎麼辦?”費介的眼瞳的那抹異色愈發濃烈了,亂糟糟的頭髮,就像火苗一樣燃燒着,“傻子才知道怎麼辦,只是院長,我必須提醒你一聲,就算你將自己藏的再深一些,可是已經牽連進了這麼多人,將來一旦出事,陛下總會懷疑到你。”

陳萍萍輕輕拍拍自己像凍木頭一樣的膝蓋,伸起兩根手指,微屈一根說道:“你說的情況是……陛下勝了,這樣他纔有可能疑心到我。我從來不否認這點,因爲事實就是,我雖然掌握了這個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秘密,卻依然有百分之一的地方觸碰不到。”

“比如帝心。”

“所以我會選擇割裂,不如此不足以說服,不足以讓那孩子在事後依然可以很幸福地活下去。”

割裂是用血與火來割裂,是用最真實的死亡氣息來割裂,費介是當年的老人,又一直在監察院裡身居高位,毫無疑問,他是這個世界上對於陳萍萍真實想法掌握的最清晰的那個人,雖然對於院長大人的最終目的,費介依然疑惑,但對於割裂這兩個字,他馬上就聽明白了。

待若干年後,山谷裡的狙殺,就會像是一層紙,又會像是一塊布,一塊黑布?遮掩住陳萍萍的心,替某位年輕人擋住來自龍椅上灼人的懷疑目光。

“如果陛下敗了怎麼辦?”這是費介最擔心的問題,陛下畢竟是範閒的老子,如果他勝了,至少目前看上去忠心不二的範閒。不會有太大地問題,可一旦是長公主那邊得了天下,範閒想死,只怕都沒辦法死的太好看。

“不要低估範閒這孩子。”陳萍萍屈回最後那根手指。並不怎麼大的右手握成了一個硬硬的拳頭,“範閒就像這隻拳頭,他是有力量地,而且五根手指都收在掌心裡,就像是一記記伏筆,這孩子心裡究竟在想什麼,我不是很清楚,但我隱約能猜到。”

“手指頭露在外面,容易被人砍掉,捏在拳頭裡就安全的多。隨時可能彈出去打人一個暴慄。”陳萍萍尖聲笑道:“我們這些老頭子不死,長公主那瘋丫頭怎麼可能輕輕鬆鬆控住天下?範閒將自己的兄弟妹妹都送到北齊,私底下又和北邊做了那麼多事。這是爲什麼?不就是在準備這一切嗎?他那心思瞞得過旁人,難道瞞得過我?”

這話說的實在,範閒暗底下往北方轉移力量,所憑恃的依然是監察院的資源,陳萍萍身爲監察院祖宗。哪裡有猜不到的可能?

陳萍萍微低着頭,將膝上的祟毛毯子往上拉了拉,說道:“這傢伙其實想的比朝中所有人都遠。後路安排的比所有人都紮實,我敢打賭,就算日後他在南慶呆不下去了,這天下依然要因爲他而改變,北齊地底子還在那裡,你自己想一想吧。”

費介張大了嘴,半晌說不出話來,許久之後幽幽嘆道:“這是叛國。”

陳萍萍譏笑說道:“國將不國,何來叛字?更何況對那孩子來說。這國實在也沒有什麼好依戀的。”

費介明白院長大人的心理感受,仍然忍不住搖搖頭:“難道範閒已經掌握了內庫地秘密?”

“我不清楚。”陳萍萍低頭說道:“不過在江南呆了一年,這小子要是不想法子把內庫裡的那些製造工藝捏到自己手上,我根本就不信。”

範閒如果此時在場,一定會對這位老跛子佩服的五體投地,自己的所思所想,竟是完全被對方猜中了。

“如果將來真的大亂,範閒逕直投了北齊。”陳萍萍嘆息着,“就算咱們大慶朝心裡極爲不爽,可是就憑長公主和葉秦兩家,難道就能把北齊滅了?此消彼懲,國運轉換,只怕天下大勢將要顛倒過來了。”

費介搖搖頭:“不過是個內庫罷了,就算範閒有能力掌握一半地工藝,也只不過能讓北齊朝廷多掙些錢,改變不了什麼。”

“改變不了什麼?”陳萍萍嗤之以鼻道:“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錢更重要的事情了,小姐當年便是這般說過……只是小姐不像範閒這般貪財和狠辣而已。”

“範閒真的會這麼做嗎?”費介嘆息道:“可他畢竟是咱們大慶人,去幫助敵國……我不怎麼相信。”

他接着說道:“那他還不如選擇站在陛下地身邊,替陛下將朝廷打理好。一去異國爲客卿,即便北齊重他,也不過是個沒有人身自由地寵臣罷了,有何好處?”

“說來很奇妙。”陳萍萍微笑說道:“雖然我一直沒有對他明言過什麼,相信範建也不會說什麼,但範閒對於陛下一直似乎有個隱藏極深的心結……這孩子能忍,忍到我也是最近才查覺到這點。既然有心結,也就難怪他一直在找退路……範若若如此,範思轍如此,如果年前範尚書真的辭了官,我看範閒會直接安排他回澹州養老。”

“澹州那個地方好,坐船到東夷城不用幾天,我大慶朝的水師都沒法攔從東夷城到北齊就更近了。”

費介搖了搖頭:“想的太玄乎了,範閒再如何聰慧,也不過是個年不及二十的年輕人,怎麼會將事情計算到那麼遠的將來?在說先前我也說過,北齊畢竟是異國,他有什麼把握可以獲得北齊皇室的信任?有個老子當皇帝不好……偏要去當別人家的大臣。”歡迎訪問沸、騰、文、學

“這只是我地猜測。”陳萍萍眨着有些疲憊的雙眼,說道:“誰知道將來會怎麼發展呢?不過關於北齊會不會接納南慶的逃臣,這個我想範閒心裡應該有數,至少在最近這兩年,他沒必要思考這個問題……不要忘了那個叫海棠的村姑,範閒這小子花了這麼大氣力,騙這麼一個貌不驚人的女人上手,要說這小子沒點兒陰謀想法,我是不信的。”

遠在京都養傷的範閒會不會覺得很冤枉?

“至於北齊皇室……”陳萍萍皺眉道:“那位太后已經快掌不住了,苦荷一直沒有說話,她自己孃家最得力的年輕一代都投到了小皇帝的手下,再過兩年,北齊小皇帝便會大權在握,而……不知道什麼原因,那位小皇帝還真是信任範閒,那麼多銀子放手不管……想不通,想不通。”

“或許,不,不是或許,在那個時候,我早已經死了,管那麼多做汁麼?我只是覺得很欣慰,欣慰於範閒沒有辜負我的培養。”

“在院子裡,我曾經對他說過幾句話,要他將自己的眼光放高一些。”

“他做的不錯,雖然說細節上經常出問題,但在大勢的構劃上做的準備很充足。”陳萍萍老懷安慰道:“在京都裡鬧來鬧去,也不過是一國的事情,他現在的心已經放在了天下,僅這一點,他就天然比李雲睿要高上一個層次,開始接近咱們偉大的陛下了。”

費介想了會兒後,說道:“院長今天又把我說糊塗了,我只是想來問山谷裡狙殺的事情,沒有想到扯到天下。”

陳萍萍笑了起來,說道:“我看你這時候最好去範府看看你那徒兒的傷勢。”

費介搖了搖頭,準備離開。

陳萍萍忽然說道:“告訴他,他走不成,至少我還沒死的時候。”

範閒沒想着走,那些安排只是以防萬一的最後出路,七葉在閩北三大坊與杭州之間來往,冒着奇險,讓自己悄無聲息地抄錄了厚厚的一份內庫卷宗,他也沒有準備現在就拿着去投奔北齊。

他沒那麼傻,雖然不知道北齊小皇帝爲什麼如此欣賞自己,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根在慶國,如果能在慶國如此逍遙地活下去,傻子纔會玩千里大轉戰。

只是後路必須備好。

再說了。這慶國的京都裡,鄉野裡還有那麼多的敵人、仇人,不將這些傢伙收拾地乾乾淨淨,不將老三扶上位置。不讓慶國依然和平和安寧着,他如何甘心撒手?

正如陳萍萍不甘心一樣,雖然範閒在老傢伙的教導下,學會了用天下的眼光去看待大勢,但心裡其實都是不甘的。

其實範閒要撒手很簡單,等五竹叔傷養好了回來了,自己與五竹叔單身飄離,於泉州坐船往西方世界去看看西洋景,找找那些神秘至極卻又窩囊至極地法師打打小架,泡幾個海倫。那是快意之極。

想必就算是皇帝,葉流雲,四顧劍。苦荷……天下的三大勢力,都不敢輕易來阻攔自己,就算是軍隊,也不可能將這一對主僕留在某一個地方。

只是停留,往往不是因爲腳步。而是因爲心神上的系絆。範閒是有老婆侍妾的人,也有父親祖母兄弟姐妹友朋知己下屬心腹……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實人在廟堂,何嘗不是身不由己。

便是無法輕易抽身離開,於是範閒選擇了留下,並且強悍地擴充着自己的勢力,準備着自己的後路,時刻準備在這艱險的朝堂之上,與那些敢於傷害自己的勢力拼個你死我活。

所以當他躺在慶上,聽着老師轉述陳萍萍最後那句話時,他的心內雖然震驚於老跛子的雙目如炬。臉上卻是一片平靜,脣角微翹,譏諷說道:“老頭子是不是腦子昏了,盡說胡話?我能往哪兒走?”

費介看了自己最得意地徒弟一眼,發現這小子說的話似乎是發自真心,也覺着陳院長似乎想的過於複雜,把這天下人都當成如他一般地老狐狸來看待——他雖然是用毒大宗師,但在某些方面比陳萍萍差遠了,甚至不如範閒,所以硬是沒有看出來,小狐狸笑的其實也很甜。

“我來看看你的傷。”

範閒搖搖頭,笑道:“老師,這點兒小傷我自己還治不好,那豈不是把你的臉都丟完了。”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自身邊取出一個牛皮紙袋,遞給了費介。費介拿在手裡,問道:“什麼東西?”

範閒沉默了片刻後說道:“我在杭州試了半年,找到了幾味藥,似乎可以中和一煙冰裡的霸氣,看能不能讓婉兒有法子懷上,只是我不大信任自己,所以請老師幫我看看。”

費介默然,心想這小子將將才在山谷裡死裡逃生,如今京都正是一片慌亂,誰也不知道宮裡與監察院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哪裡想到,這小子竟然有閒心記得替自己地老婆研治藥物。林婉兒服用一煙冰後無法生育,費介當然清楚,一直覺着有些不好意思見範閒,今日見他挑明,不免有些尷尬。

範閒溫和地笑了起來:“老師,不要想太多,您千辛萬苦治好婉兒的肺癆,徒兒心裡感激還來不及。其實我自己倒不是怎麼在意,只不過婉兒確實很想要個孩子,所以麻煩您再費費心。”

費介嘆息着應允了下來,忽然發現了一個事實,今天本來是準備去陳圓找院長大人算帳,替範閒討公道,結果最後卻被院長大人說服來範閒當探路石,結果在這範府的臥房裡什麼都沒說,又讓範閒支使着去做藥。

忙來忙去,這一天竟是什麼也沒做成,費介有些惱火了,盯着範閒地眼睛說道:“我也懶得再猜你們這一老一小兩個鬼在想什麼,有什麼話你們自己當面說的好。”

範閒嘿嘿笑了一聲,說道:“我明兒就去陳圓。”

“你還有傷。”費介擔憂說道:“何況你遇刺之後,陛下震火,但是調查卻沒有什麼進展……京都裡議論紛紛,並不怎麼太平,你這時候離府出京,我看不合適。”

範閒平靜說道:“老師放心吧,我再也不給任何人傷害自己的機會。”

……

……

第二日依舊是陳圓之外,那扇木門緩緩打開,潛伏在陳圓之外的無數監察院殺手以及各式機關,沒有因爲來客而產生一絲毫的戒備之心。

或許是因爲來的那位年輕官員也坐在輪椅上的緣故。

範閒坐在輪椅上,微微偏着身子,避免自己背後的那道傷口牽痛,任由那位老僕人將自己推到了石階下。

陳萍萍也坐在輪椅上,膝上一張祟毛毯。

範閒微微側頭,極有興趣地看着這個老跛子。老跛子也極有興趣地看着範閒坐輪椅的模樣,然後兩個人同時笑了起來。

……

……

(作者:昨兒寫地太飛了,便讓秦老爺子穿棉被了,致歉。我是喜愛陳萍萍的,所以最近情節爲萍萍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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