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身在蘇州心在天下的一個好人

史闡立從竹園館裡走了出來,噓了一聲,抹去了額頭上的汗珠,他身後這座樓正在裝修,只是距離開業還有一段時間,抱月樓擴至江南的事業進程開頭倒算是順利,只是這兩天在蘇州城裡買姑娘的事情出現了一些小問題,從同行的樓子裡挖姑娘,雖然仗着三皇子的威勢,順利無比,怎奈何卻沒有請到幾位紅倌人。

每每思及此事,史闡立便有些頭痛,江南女子多娟秀,是出了名的,怎麼卻找不到一些像樣些的姑娘?難道都是被人藏起來了?本來還有其它的途徑,他也曾經去牙行裡看過,只是牙婆們熱心介紹的姑娘都是從江北逃難來的可憐女伢子,雖說是父母在賣,但身條都沒有抽出來,史闡立總有些下不了手,也害怕範閒生氣。

說到那位門師,史闡立的腦袋就更大了,真不知道那位小爺心裡在想些什麼事情,前天從內庫回來後,便一頭扎進了鹽商讓出來的華園裡,整日介的閉門不出,連馬上要到來的內庫開門招標一事也似乎沒有做什麼準備。

史闡立今天穿着一件棉袍,雖然如今是商人的身份,卻依然脫不了十幾年寒窗苦讀所養出來的讀書人作派,他的手撫在馬車光滑的廂壁上,卻沒有上車。

車旁的侍衛好奇地看着他。

車旁無數行人走過,就在這車水馬龍的蘇州城大街上,史闡立忽然走神了起來,他望着那些面色安樂的江南百姓們。微微皺眉,回思起這一年來地過往,對於自己的選擇忽然多出了幾絲惶恐之感。

楊萬里在杭州那番談話之後,雖然這些人依然以範閒爲首,堅定地往着那個不可知的將來邁去。但是史闡立與那三位同窗不同,他已經淡了仕途的念頭,開始爲範閒打理一些隱秘的事情。也知道了一些隱秘的消息,所以越發覺得範閒這人有些難以捉摸——自己這些人是想濟天下,養萬民的,可是門師大人究竟是怎麼想地呢?

他心裡明白,抱月樓的擴展一方面是爲了方便範閒在監察院之外,有第二個探知天下消息的途徑,但更重要的目的,卻是爲了方便範閒日後洗錢,門師的所作所爲或許是爲了一個良好的目的,但是在達到這個目的的過程中間。或許卻要犧牲許多,比如無辜者地性命,比如讀書人一直稟承的正道,比如似乎每個人都應該有的……良知?

到了今天,史闡立當然知道,範閒已然是一位權臣,而不是自己期望中的明臣,但他更明白,如果要做一位能夠青史留名的明臣,攫取權力。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在這個過程中,明字就會顯得太愚蠢了。

這是一個哲學上的兩難命題,史闡立陷入其中。卻找不到任何答案,只好沉默地上了馬車,將賭注壓在了自己對門師的信任上。

馬車是開往太平錢莊的,最近史闡立一直在那處調銀子四處使用,那足足五萬兩銀子的份額,實在讓他有些惶恐,小范大人地銀子,未免也太多了些。只希望他將來拿夠了足夠的權力與金錢資源之後,還能記得當初所想的事情,爲這個天下做些什麼。

“我很清楚我自己在做什麼。”範閒滿臉平靜看着面前的楊萬里,從內庫回到蘇州之後,他將楊萬里傳了過來。雖然按理講,楊萬里不能擅離職守。範閒屬於亂命,但是有個欽差大人地身份,想必富春縣的官員,包括上州的大人們,都不敢對楊萬里多加指責。

楊萬里嘆息說道:“老師,學生只是擔心,這官場險惡,而且極能誘人以奢華權欲……”話雖然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在範門四子當中,範閒最喜歡的其實就是楊萬里,因爲這小子說話夠直接,而且一直牢記童年寒苦,剛正不阿不論,清廉自持也屬異類。範閒雖然不是個清官,但這並不妨礙他對清官的欣賞,而史闡立雖然心中自有清明,但卻只肯將事情悶在心裡。至於另外兩人,成佳林過於中庸求穩,唯有侯季常,這位當年京都與賀宗緯齊名的才子,心思厲刻,實在是做事的好人選,只可惜目前遠在他州,範閒一時半會兒也用不上。

他揮手止住楊萬里有些過了頭的擔憂,笑着說道:“我之心性堅定,又豈用你來擔心?不要總怕我滑向邪惡地深淵,習慣了黑暗,便看不到光明。”

楊萬里微怔,復又想到自己的門師是何等人物,怎會那般不濟,自己的擔憂或許真是過頭了。

“金錢,只是工具。”範閒說道:“但凡貪慾之輩,總是需要用金錢來換取某種生理或是心理上的快感,而對於一個足夠有錢的人來說,貪錢……如果不是爲了數銀子,那麼一定是爲了某種目地。”

楊萬里搖頭說道:“慾壑難填,世上太多這等事情。”雖然範閒經常蹦出些有些奇怪的詞語,但楊萬里已經習慣了,反正聽得懂大概地意思。

“我又不是太監。”範閒笑着說道:“對於銀子這種東西,沒有什麼特別的愛好。”

楊萬里苦笑,心想您若不愛銀子,那何必用史闡立的名義經營青樓?尤其是此次針對明家與內庫的行動,很明顯是要截銀子下來,而到時候交回朝廷手裡的,又有多少呢?

範閒根本不理會學生的腹誹,很直接說道:“這次喊你過來,是有些事情要向你交代一下。”

楊萬里雖然對於範閒的某些行事手法極不認同,心裡有些牴觸情緒,但對於範閒交待下來的事情。只是不違律亂法,執行起來是極爲用心用力。

“請大人吩咐。”他看着範閒一臉正色,以爲是政務上地事情,所以改了稱呼,極爲嚴肅地應道。

範閒看了他一眼,斟酌着說道:“馬上京中會來任命,將你調到工部。我事先通知你一聲,免得你有些摸不着頭腦。”

楊萬里聽着這話一驚,還真有些摸不着頭腦了,自己在富春縣上做的好好的,依慣例明年就能入州,仕途看好不說,而且這也是正途。他雖然是個忠懇之輩,卻不是不明白官場之中的糾葛,當然清楚當初春闈後,爲什麼門師會讓自己等三人下入到各州郡。而不是想辦法留在京都的各部司之中。

因爲範家在京都的勢力已經足夠雄厚,所以需要在外郡有些助力,這就是楊萬里會被髮到富春縣的緣由。

所以此時聽着自己要被調入工部,楊萬里便有些不明所以,以自己地品秩,在京外還可以幫門師做些事情,回京之後,官卑位低,連話都說不上……門師大人這個安排不知道有何深意。

看出了他的疑惑,範閒輕聲解釋道:“從地方入工部。依慣例會上調半級,你不要以爲這又是我做的手腳。至於爲什麼讓你進工部,你也不用多加猜疑。”

楊萬里疑惑地點點頭。

“工部下有四司。”範閒盯着他的眼睛說道:“慶曆元年新政時,水部司被改作了都水清吏司……這次。你要進的就是都水清吏司。”

楊萬里微微張嘴,以爲自己能猜到門師準備做什麼事情,一張嫩臉漲的通紅,說道:“大人,雖說河工修葺耗銀無數,但是這個銀子……可是動不得的。”

範閒一愣,旋即笑罵道:“你生的什麼豬腦子?杭州城裡那通罵,還沒有罵醒你?”

楊萬里這纔回過神來。想到門師就算要貪銀子,放着屁股下面的江南明家與內庫不管,怎麼會將手伸到河工之上,自己肯定是想差了,極爲羞愧地連聲嘆息。

範閒沒好氣地瞪了他兩眼。嘆息着說道:“你這個莽撞性子,也得改改。在我面前倒好說,入工部之後,對着那些奸滑無比的官員,還是這樣,我怎麼放心讓你去?”

楊萬里一咬牙說道:“聽老師地話,學生日後一定沉穩些,請老師交代。”

範閒微一沉默,緩緩擡起頭來,盯着楊萬里的雙眼,一直盯到他的心裡有些發毛了,才平靜說道:“都水清吏司……負責審覈發放朝廷拔往沿江治河所需的銀兩,數目十分巨大,尤其是去年大江決堤,死傷無數,今年朝廷只要國庫狀況稍微一好轉,陛下一定會拔足實銀。而我,讓你去都水清吏司,就是要你……看着這筆銀子。”

楊萬里愣在了椅子上,半天沒有回過神來……河工?大堤?洪水?洪水一般的銀子?世人皆知,河運一項乃是國計民生中最耗錢的事務,尤其是慶國這十幾年來,年年修河,年年決堤,銀子像洪水似地往裡面灌着,卻沒有聽到半個響聲。

一方面是天老爺不給面子,另一面自然就是人禍了,從京都的工部,再從河運總督府往下的各級官員,都不知道從這筆數量龐大的銀子裡撈了多少好處,貪腐之禍,甚於洪水。

陛下當然也心知此事,四年前大河決堤,監察院詳加調查之後,當朝誅殺了那一任的河運總督,據說那位河運總督家中積產累國,而且背後地靠山是太后。只是慶國皇帝如此厲殺,依然止不住河工這路的貪腐風氣,而河運總督的位置也已經空了四年,沒有人接任。

加上最近幾年內庫的收益一年不如一年,兩線征戰,國庫空虛,大河兩岸地水利設施年久失修,這才造成了去年大江決提所帶來的可怕後果。

連皇帝陛下都沒有辦法完全解決的事情……讓自己去做?

這個事實由不得楊萬里不傻,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治一郡一州的能耐或許是有的。但要治河,涉及天下萬民生死,可不敢講這個大話。

於是他惶恐拜於範閒身前,連聲請辭。

範閒看着他,搖搖頭說道:“慌什麼呢?只是讓你去看銀子,又不是讓你上河填土。”

“爲保大江之安,萬里便是上河填土又有何懼?”楊萬里苦笑應道:“只是老師既然想着河工。便知道此事幹系甚大,稍有差錯,便是水淹萬民地悲慘事情,學生實在不敢應下。”

範閒冷笑說道:“不是想做一位青史留名的清官嗎?我這便是讓你去咱大慶朝最黑的貪官窩子,你卻不敢去?”

楊萬里面色一紅,緩緩低下頭去。

範閒也不再說話,只是冷漠看着他。

良久之後,楊萬里終於勇敢地擡起頭來,咬牙說道:“便依大人。”他心裡想着,就算到時候被陰死在河運衙門。也總能出些力,正如門師所言,既然要爲天下謀利,又何用惜身?

範閒眼中閃過一抹欣賞之色,和聲說道:“捨得一身剮,敢把……咳咳,總督拉下馬。”

楊萬里一愣,心想這句話有些古怪。

範閒掩飾着笑道:“更何況如今河運總督地位置一直空着的,有我範家與監察院看着你,河運衙門雖然深如龍潭。但那些貪官們如果想用陰私手段對付你……也得看我,答不答應。”

楊萬里一想,對啊,自己有門師這麼個大靠山。還怕那些人做甚?他倒也是心緒轉變的快,面上馬上浮現出了躍躍欲試的神情,似乎這時候就準備衝回京都報道,然後趕緊趕往大江之畔,去盯着朝廷地銀子是不是花到了實處。

範閒看着他這神色,忍不住笑了起來,旋即正色說道:“但有一句話,你得記清楚了。”

“請老師吩咐。”

“你……只能管銀子。不能管河工。”範閒十分嚴肅地看着他。

楊萬里微愣,心想修河之事利國利民,爲什麼自己不能做?

範閒盯着他地眼睛,極爲認真說道:“修河,自然有專業的工部司員們去做。你只要保證銀子用到了正途上,河工萬萬不能管……這世上。最害怕地就是外行管內行,你以爲修河就是將堤岸填高這般簡單?”

楊萬里臉上露出理所當然的神色。

範閒心裡嘆息一聲,叮囑道:“我讓你去工部,只是用你之清明誠懇,眼裡容不得沙子,卻不是倚重你連半吊子都沒有的治河本事。”

他看着楊萬里雖然應下,但依然似乎沒怎麼聽進去,便寒聲冷笑說道:“莫要以爲我這話是在說笑……楊萬里,你給我聽清楚了!”

楊萬里下意識裡站身了身子。

範閒盯着他一字一句說道:“如果讓我知道,你敢對河工修葺的具體事務指手劃腳,敢仗着我的名聲亂出主意……我馬上派人來將你斬成三十六段。”

楊萬里被範閒寒冷的眼光一逼,身子一顫,知道門師是極爲認真地在交待,趕緊端正態度,誠懇應下。

二人又交待了一番赴任後的具體細節,以及在河運總督衙門裡可以信任地事情,這時候範閒才真正地相信楊萬里並不是自己以往印象中那般愚魯,對於自己交待下去的事情,應該能比較圓滑地解決,便開始說出今日談話的重點。

“我讓你去都水清吏司,其實並不指望你能消除掉河工一路陳年已久的貪腐蔽風。”範閒若有所思說道:“監察院在那邊也有不少釘子,但是官員數目太多,與朝中的瓜葛太深,牽一髮而動全身,總是不好處理。”

楊萬里雖然有些訝異,但這個時候也終於學聰明瞭,沒有發問,而是靜靜聽着。

“所以說,朝廷拔到大江的銀子……到最後,總是會不夠的。”範閒嘲諷說道:“不管你信不信,但總之到最後都是會形成這種局面,就算陛下拔下兩百萬兩銀子,工部依然會喊不夠。”

“本來如果徐徐圖之,也不是完全不能扭轉這種局面。”

範閒眯眼說道:“只是時間上有些來不及……去年大江決堤,沖毀了不少堤壩。讓長年失修的兩岸堤防與水利設施愈發的不堪,而去年冬季水枯之時,正是修河地大好時機,偏生那時候國庫裡卻沒什麼銀子……那今年怎麼辦?”

“今年如果不發大水,那是咱們大慶朝地運氣好。”他冷笑說道:“萬一再發大水,那可就抵不住了,而河工一事。還要倚仗那些官員,所以並不適合監察院有什麼太大的動作。”

楊萬里這時候才隱隱察覺到門師大人身在蘇州,心卻在天下黎民之上,心頭微暖,試探着說道:“國庫調銀不夠,而且已經到了春天,就算能挺過春汛,可後面還是需要銀子。”

“這就是我讓你去工部的真正目的。”範閒平靜說道:“我會籌措一筆很大地銀子,其中大部分會經由戶部入國庫,再調往河運衙門。但是先前說了,沿途苛扣,不知還會剩下多少,最關鍵的是,我怕時間上來不及,所以另外地那部分銀子,我會直接調往河運衙門,由你接手。”

楊萬里大驚失色,範閒口中所稱的很大一筆銀子,那數量肯定極爲恐怖。想來一定是從內庫中索得,只是這筆銀子按理講應該歸入內庫,再依陛下旨意分拔至國庫,像範閒所說的直接調銀……這往小了說也是私動國帑。往大了說,和謀反也沒什麼區別了。

“時間太緊。”範閒無可奈何說道:“往年的銀錢調動要耗上大半年,到那時節……孃的,大江早決堤了,官僚主義害死人啊。”

楊萬里這個時候當然清楚,範閒這麼冒險和沒有收益的搏命做法,肯定不是爲了自己地利益,而是確實想讓修河一事趕緊走上正途。心中雖然感動,但更多的還是對門師的擔心,焦急勸說道:“大人,此事定要慎重,萬一被人知曉……那可如何是好?”

範閒笑了笑。說道:“怕什麼?難道陛下還捨得將我殺了?”

楊萬里一想,倒確實是這麼回事兒。雖說這筆銀兩的來源無法交待,但只要是用在河工上,又不是用在私蓄死士上,皇帝陛下怎會與自己地兒子過不去?

“那筆銀子地來源?”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其實也清楚這銀子的來路肯定是見不得光,只是不問清楚,總是有些不自在。

“坑蒙拐騙偷,我是個喜歡吃大戶地人。”範閒笑着說道:“馬上內庫開始招標,銀子你不用擔心,關鍵是把這筆銀子要運作好,監察院四處會幫你處理具體的事務,工部裡面也有人會替你遮掩,你不用過於擔心。”

楊萬里一聽這話就明白了,這麼大筆數量要用非常規渠道灌注到河工一事之中,當然必須是朝廷高層睜一隻眼閉一隻睜,說不定事後的總謀劃,便是門師的父親大人,那位一直顯得有些沉默的戶部尚書。

“我的銀子會越來越多。”範閒嘆息說道:“會一年比一年更多,所以現在我愁的不是怎麼掙銀子,而是怎麼花銀子,怎麼才能花地愉快。”

這話有些囂張,只是明家的銀子還沒有騙到手,他卻就已經開始提前想着怎麼花銀子了,這事兒不免有些荒唐。

“河運總督空缺四年。”範閒對着自己最擰的門生微笑說道:“希望在不久的將來,你就是我大慶朝地河運總督,而且是有史以來……第一個,不貪的河運總督。”

楊萬里昂然而立,胸中紅日初生,豪情萬丈。

……

……

之所以要調蘇州的銀子入河工,爲了就是抓緊時間,搶在秋汛之前,對千瘡百孔的河堤進行最低限度的修補,楊萬里自然不肯再呆,匆忙告辭而去,他要回富春縣交待,又要入京報道,又要折回河運衙門,這萬里,果然是要萬里奔波,辛苦去了。

範閒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等着馬上要到的那個人。

沒有等多久,海棠推門走了進來,像看神仙一樣看着範閒,半晌之後才輕聲說道:“問題是,你哪裡來的這麼多銀子?”

“明天內庫就開標了。”範閒笑着說道:“

夏棲飛如果不是蠢貨。一定能將價錢擡到一個合適的程度,四成的定銀不是小數目,明家既然如此老實地雙手奉上銀子壓在轉運司裡,我總得把它花出去,纔對得起明家。”

海棠搖頭說道:“京中已經來了監察御史,江南總督府也會派員旁聽,這筆銀子。你根本動不了多少。”

她接着說道:“就算夏棲飛那邊能夠接下崔家的線路,可是要等貨物變成現銀,至少還需要七個月。”

範閒笑着望着這位姑娘家,說道:“反正是往北邊運貨,反正你們皇帝要出銀子,而且我這轉運司衙門裡壓着足夠的銀子,事定之後,我從太平錢莊裡調些銀子先用着,想來你們不會有太多意見。”

海棠微微一怔,旋即苦笑道:“這倒也不錯。只不過七個月的時間,你總是能還得起……只是陛下並不知道你的安排,而且……用我大齊內廷辛苦攢了這麼多年地銀子……來給你們南慶修河道……這怎麼也說不過去吧?”

這事兒何止說不過去,如果北齊那位聰慧於內的小皇帝知道範閒如此玩法,只怕要氣地吐血。

範閒一攤雙手,望着海棠悲天憫人說道:“朵朵,你曾經說過,天下子民畢是上天的恩寵,咱們要一視同人,如果大江決堤。淹死的是我南慶人,難道就不是人?你忍心看着這一幕發生?北齊內廷的銀子,明家的銀子,朝廷的銀子……還不都是天下人的銀子?我只不過冒着極大的風險。用在天下人的身上,何錯之有?”

海棠微微一笑,點頭說道:“天下人的銀子用在天下人地身上,當然不錯,只是日後若我大齊境內出現什麼災荒年景時,還盼範大人不吝支援纔是。”

範閒想也未想,含笑說道:“這是自然。”

海棠似乎沒想到他答的如此之快,不由愣在了當地。不知道對方是真這麼想的,還是在隨口打哈哈,畢竟這世上真的沒有國族概念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

海棠搖了搖頭,說道:“先不論銀子的事情,不過你今天倒真是讓我有些吃驚。貪銀子的官員權臣見得多了。但真沒有想到,你貪銀子居然會用在這些事情上。”

範閒緩緩擡頭。似笑非笑說道:“很難理解?其實很好理解……正如我先前與萬里說的,銀子只是工具,只是用來謀取生理與心理快感的手段,掙銀子難,花銀子更難,怎樣才能花的舒爽?有人喜歡買馬,有人喜歡買美姬,有人喜歡買莊園當地主,有人喜歡買官位。”

“而這些,對於我來說,都是太簡單地事情。”範閒繼續說道:“我既然要花銀子買樂,就得花一筆最大的銀子,買一個世上最大的樂子。”

“獨樂樂,衆樂樂,孰樂?……”範閒開始用孟老夫子教育海棠。

海棠微笑着坐了下來,說道:“原來歸根結底,你還是隻想讓自己過的更快活些,就像以前你在信中提過地那樣,你希望這個世界能更美一些,你生活在裡面,也會更自在一些。”

“不錯。”範閒笑着說道:“就算錦衣玉食,權富集於一身,一朝國破人亡,如何享受?就算高歌輕臺,有美相伴,雲遊天下而不攜半絲雲彩,可身遭盡是餓琈腐屍,黑鴉啄食,如何能夠快意?養狗咬人而哈哈大笑,這是很沒有品質的紈絝生活,我卻是樂不出來的。”

他最後下了結論:“一人好,萬人不好,這樣不好……大家好,纔是真的好。”

……

……

海棠盯着他的眼睛,忽然有些無助地搖了搖頭:“真不知你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範閒想了想後,很誠懇地說道:“爲什麼一直都沒有人相信,其實……我是一個好人。”

海棠低頭,隱去自己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眸,輕聲說道:“好人……明天內庫開門招標,你打算繼續做一個好人?”

範閒的臉色平靜了下來,說道:“在某些時候,我不僅不是一個好人,更是一個惡人,一個屠夫,不過,這兩者並不衝突。”

海棠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似乎是很隨意地問道:“這兩天晨間,你又開始恢復了修煉,真氣地狀況好了些沒有?”

其實從杭州城西湖邊開始,範閒每日晨昏之際的例行冥想便開始恢復了,只是不知道爲什麼,他下意識裡躲着海棠,似乎有些事情隱瞞着對方。

此時海棠當面問了出來,範閒也沒有應下去,只是含笑搖了搖頭。

海棠淺淺一笑,又問道:“你先前說的花銀子之論,確實新鮮,不過天下多有不平事,寒苦待濟之民甚多,爲什麼你第一項就選了河工?”

“各地善堂,會逐漸開起來。江北一帶的流民,朝廷會想辦法安置,我與陛下曾經商議過。”範閒平靜說道:“內庫的銀子,至少有一部分我必須攥在自己地手裡,然後用來做一些合適的事情。”

“這是某位前輩地遺願?”海棠好奇問道。

範閒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你還沒有回答我,爲什麼第一項就選了河工。”

範閒依然沒有回答,只是腦海裡平空出現了一幅圖畫,那畫上清麗的黃衫女子,正站在河畔的山石之上,滿臉憂患地看着河道中兇猛的洪水巨龍,看着對岸河堤上辛苦着的民夫們。

“先休息吧。”他輕聲說道:“明天內庫開門,還有一場仗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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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閉目從此閒第9章 兩年第5章 宮中秘辛第25章 只論親疏第6章 膠州有人開壽宴第30章 靖王發話第65章 噢,眼淚第98章 京都亂,紅燭搖第5章 宮中秘辛第130章 戶部之事(上)第74章 滿身風雨,我從海上來(三)第154章 荊戈刺秦!第5章 悶枕第142章 多情太監無情箭第14章 戴公公的英明決定第48章 螞蟻上樹?第147章 輻射風情畫以及傳奇第150章 田園將蕪胡不歸(上)第25章 穿過你的黑髮的我的手第46章 三人行第45章 京都府外謝必安第143章 你在園外鬧,我在園內笑第125章 誰在京都殺四方第19章 談判無藝術第18章 城門舊事非故人第36章 油傘骨中一柄劍第55章 一夜長大第118章 北方有變第13章 獨行第164章 紙入湖而魚動,袖開帷而人歿第36章 天下有狗,誰人趕之?第50章 鴻門宴上道春秋(三)第45章 京都府外謝必安第80章 大石壓車誰能阻?第122章 人世間第94章 嘆第71章 事情不是想像的那樣第29章 山谷有雪第141章 數枝箭第145章 逃難中的陳萍萍的影子以及孩子第29章 春來我去也第50章 鴻門宴上道春秋(三)第57章 關卿鳥事第82章 你們已經被包圍了第131章 布衣單劍朝天子(五)第29章 山谷有雪末章後來第144章 蘇州城來了位異客第20章 朝堂激辯第31章 毫無美感的下毒第93章 流第111章 月兒彎彎照東山第17章 君臣有心第13章 獨行第6章 點卯太常寺第95章 坑第72章 布衣宗師的宗師戰第1章 流年裡的官司第92章 數十年的往事之憤怒第41章 登堂第3章 大將軍府第1章 初入範府第168章 憤怒的葡萄第43章 樓外有雪、北方有思第93章 流第68章 理想主義者第87章 半個時辰第26章 兩院間的渠第104章 扼住命運的咽喉第23章 宮裡宮外的青春第35章 山居中的女子與帝心第59章 封賞與對話第93章 流第17章 權臣剛剛上路第63章 再見長公主第106章 明家母子第49章 牛欄街少年殺人事件第74章 巷中殺人第151章 田園將蕪胡不歸(下)第130章 布衣單劍朝天子(四)第123章 會東山第78章 離前騷(下)第61章 遊園驚夢(上)第6章 膠州有人開壽宴第11章 整風!第134章 蒼山有雪劍有霜(三)第60章 譚武不弄文第65章 大宗師,黑布,謎語第12章 新風館第36章 去京都?第27章 雪夜遇青幡第10章 送山送水送翠壺第124章 京華江南皆有血第6章 他鄉遇故知第50章 調查第64章 那個女人第32章 閒年第61章 秀水街的老鋪第22章 這世上沒有值得相信的人第37章 廬中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