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流水浮舟

輕衫款落, 靜然而立,看窗外翠竹掩映,竹枝蓋影, 心溫和怡淡。送蕭入脣邊, 眼波流轉, 默然盈盈, 那低沉宛然的簫聲, 傷感纏綿,動人心腸,聞之落淚, 這便是那臨水的少女吹奏之曲,頓時令那聽者陶醉在天地含笑的蕭聲中, 失神於韻態動人的背影裡。莫名的感嘆, 恍惚之間, 何以簫聲默?

簫聲亦斷、約綵鸞歸去,未怕金吾呵醉。甚輦路、喧闐且止, 抱銅仙、清淚竟亦早如流水……

初入宮闈竟如夢幻般,那些人那些事,在記憶裡變得迷離渙散……

“格格的蕭是愈發吹的動人了!”不知何時,薔薇端着一碗酸梅湯笑盈盈的站在我身後!

“是嗎?那你家格格是不是也愈發出落的水靈了?”放下蕭,接過碗碟, 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起來~~~

“格格從宮中回來果然是不一樣了, 以前都是大口大口的喝, 現在終於也有大家閨秀的模樣了呢!話也少多了”薔薇慢慢走過我身邊, 收起玉蕭, 又拿起蒲扇替我散起風來~~~

微微一笑,放下了碗碟, 揉了揉眉心……

容嬤嬤走了,據說是皈依佛門了!怎奈年事已高,身邊自然要有人照顧,額娘便做主讓芙蓉跟着去了~~久別家院,豈料歸來之時已是空空樓宇~~~~

“格格,這是福晉差人送來的”幾幅別緻的繡樣便呈現在我面前~~~雲淡風輕近午天!極是雅緻~~~

唉~~重重的嘆了口氣,輕輕收好繡樣,看了看薔薇!她微微咬脣,面色如常!她與我一般大,芙蓉走後,她便變的細巧多了,恍惚間倒也常常認錯~~

“收起來吧~~”默默嘆了口氣,蕭揚和額孃的關係好像越來越冷淡了!沒有了小時候那般親近~~多半是蕭揚在見氣,怪額娘把芙蓉給送去庵裡,原本芙蓉就躲着蕭揚,這下更好~~~

“格格,馬上就是少爺的生辰了,福晉說一家人一起好好聚聚呢~~”從我手中接過繡樣,薔薇默默轉身,背對着我輕聲說道~~她自幼便受芙蓉的照顧,如此離別自然心裡不好受。

“格格,聽夏荷說,福晉替少爺瞧中了一個姑娘呢,我們這些人終究還是下人”薔薇依舊背對着我,語氣依舊輕柔,只不過多了一絲顫抖,夾雜一縷哽咽……

“你這丫頭,我幾時當你們是下人了,你可記得,在惠州府之時的種種,再說了!你也知道說,那是額娘替哥哥瞧中的,可憐天下父母心,哪個做孃的在兒女的婚姻大事上操碎心的?這事也只是春蘭夏荷她們說說,最後哥哥死活不願意難不成還逼婚不成?至於芙蓉的想法我還不知道呢,我自小受你們照顧,自然也是極愛護你們的,如今容嬤嬤和芙蓉都不在了,身邊貼心的也只有你了,方纔你那般樣子,叫我心裡好生難受……”任憑款款真情,字字真心!

“倒是我糊塗了,格格,你可別見我的怪,我我我,你不在,嬤嬤和姐姐走了之後,便只剩我一個人了!”她眼眶頓時紅了,這丫頭跟我彆扭了這麼久,終於還是說出來了!打我回來她就這般彆扭,心結難解~~~

“對不起啊薔薇,是我不好,可是你也沒必要與我鬧彆扭鬧這麼久的呀,你自己說說看,前前後後是不是一年有餘了?”直起身,走過去,捏了捏她的小鼻頭~~惹得她香腮通紅,急忙轉身逃跑……

“哼,臭丫頭,惹了本姑奶奶,豈能如此輕易放過你?”看招,一掌砍過去,薔薇便被我放到了“唉,我實在煩悶,對不起了,薔薇你好好睡一覺,我出去溜圈馬就回來~~”將薔薇弄到了牀上,放下帷帳,換了身衣服便悄悄消失在府中……

七月,夕陽如火,烈日的餘威仍在。

人和馬,都悶得透不過氣來,但少女手裡的鞭子,仍不停抽打着馬

馬兒飛奔,將道路的荒草,都輾得倒下去,就好像那些曾經一笑傾城的少女腰肢……

盛夏,豔陽天。

陽光透過斑斑蔭駁照下來,照在少女同緞子般的皮膚上。

“籲—”一拉勒住奔雷,揮了揮衣袖,大汗淋漓,而它也氣喘吁吁,又來到這個幽靜的小峽谷,放開奔雷,跳進那一潭靜水之中,泛起一層又一層漣漪~~~

水的溫度恰好涼爽,我便懶洋洋地躺在水裡,很久很久以前學的仰泳終於也派上了用場~~~將那一雙纖秀的腳高高地蹺在岸邊礁石上,讓腳心去接受陽光的輕撫輕輕得就像是情人的手。

噠噠……噠噠……一陣馬蹄聲幽幽傳來,越來越近,這小峽谷原本就是極爲幽靜的!換句話說,一般人是找不到的~~~

現在怎麼辦?怕是有人來了,聽那馬蹄聲遠不止一人呢?收起腳,微微探出身,瞧了瞧~~奔雷那傢伙又撒歡去了,早也不見蹤影~~眼下,起身穿衣服怕是來不及了,既然奔雷那傢伙撒歡去了,我索性縮在礁石後,隱在水中。

塵土飛揚,塵霧中奔來兩匹快馬,馬口白沫橫飛,馬上的人表情異樣的凝重,馬兒奔來的速度極快,塵霧散去,兩人勒馬而立,頓時便有種別樣的瀟灑~~

“到了嗎?”

“恩,到了。”

一陣翻身下馬聲~~我蜷在那裡動彈不得,短短的幾個字,是多麼熟悉的聲音,離別一年之久,我天天等在家裡,從最初的滿心歡喜,到最後的會心意冷,他說過會來找我,他說過他想學劍,他說過……

說過太多太多,眼淚悄悄流了下來,分不清什麼是淚水,什麼是池水……原以爲自己早就死心了,他是堂堂的皇子阿哥,自己算什麼?豈能把那些甜言蜜語當真,沒想到再次聽到他的聲音還是會潸然淚下,身子忍不住微微抽泣晃動起來,池面便韻開一輪又一輪漣漪,波光旖旎……

“貴妃娘娘會沒事的”許久,他說,短短几個字,倒也簡潔,語氣柔和不似平常的冰冷……

“不,額娘只是想去她想要去的地方,我想,那樣她會更快樂”還是那樣淡淡的聲音,不過多了一份悲傷,一份無奈!

“沒想到,你小小年紀也有這份豁達,倒也是你的福分”

“爲什麼求皇阿瑪,帶我出宮,你平日並不喜歡我”

“五年前,我與你一般,站在這裡,只是當時的我沒有你這份豁達與修爲,之前倒是我眼濁了”

五年前?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初八日皇貴妃佟氏病重,那麼!貴妃娘娘,是不是也到了人生的盡頭?已經康熙三十三年了,難道真的到了嗎?歷史終究還是歷史,想起在宮中的日子,想起煙雨落月閣,想起那位溫柔嫺雅的娘娘,便真的忍不住了,死死咬住下脣痛哭起來……

一道寒光,冰冷的刺了過來,我躲閃不及,劍鋒劃破後頸,割斷了縷縷青絲,冰涼的池水使我感覺不到疼痛,只見殷紅的血源源不斷的滑下玉膚,斷了的頭髮,夾雜着血色愈蕩愈遠,而淚眼卻變得更加朦朧。

一時間,所有的所有好像都停住了,幽野芬芳,豔陽燦爛,清風拂過,恣意盎然。

她的眼睛還是很明亮,笑起來還是很令人心動。微微側動脖子,看了看持劍之人,說“許久不見,是我”

四周,這樣的安靜,悠閒,漸漸的,他心情也飛揚起來,這些日子隱約的無助和茫然一掃而光。而這位少年身邊的青年,更是一臉詫異但是隨即又恢復了平靜,也泛起了難得一見的笑意。

那青年穿着絳色緙絲團福輕薄長袍,身材修長如鬆,面容俊朗高潔如玉,氣質剛毅不屈如冬季寒梅。風過而衣襬起,舉止之間優雅從容如蓮。他旁邊有一位弱冠少年持劍而立,劍尖滑落滴滴紅珠,他復手一抖,寶劍隨即變得乾淨無瑕,只是那修眉下一雙隨意掠過她的烏黑瞳仁,似要吞噬一切的黑洞,璀璨陽光,少年薄薄的嘴角高高上揚,任道陌上誰人笑清風……

他的笑讓人看着很舒服,她便也甜甜的回了個笑容,就如同這撩人的秀色讓人心情暢快,綠野歡暢,湛藍的天際恰也有一對對歡快的小鳥飛過,大地一片喜悅。

流水浮舟,心若浮陽;故人似清音,塵水又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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