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廷陽的神情陰鬱，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眸森然，語氣滿是慍怒。
話音剛落，周圍的空氣彷彿有一瞬的凝固。
季廷陽看着林絮膝蓋上的傷口，臉色之中藏匿着一絲慌張與擔憂，眉頭久久未能舒展。
或許是之前兩次的車禍對季廷陽產生的心理陰影實在太大了，每次看見林絮受傷都恐懼得不行。
林絮知道他是擔心自己，執起他的手出聲安撫，“只是膝蓋破了一層皮而已，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這麼緊張。”
謝長宴退去往常的閒散，眼神深邃地看了一眼季廷陽，剛要開口說些什麼，季廷陽就起身站了起來。
季廷陽撇開視線，淡聲了一句“我去藥店買點藥水和創口貼”，然後就徑自走了過去。
謝長宴看着他憤然離去的背影，摸了摸鼻子，訕訕道：“好像惹兒子生氣了。”
“你待會兒好好跟他說說，說開了就好了。”林絮說道。
謝長宴點收回目光，又看向林絮膝蓋上的傷，沉默了半晌，“對不起，也怪我沒有看好你。”
“你已經在第一反應保護好我了。”林絮伸手揉了揉散他緊縮的眉頭。
公園裡的人潮涌動，林絮不小心摔到地上了，這是誰也無法預見的。
如果不是謝長宴第一反應擋在她的身後，那麼她肯定會被涌動的人羣踩上幾腳，嚴重的話或許還會產生踩踏事故。
謝長宴半跪在她的面前，執起她的手吻了吻手背，眼神流露出一絲自責。
而就在不遠處，季廷陽手裡提着袋子，站在原地深深看了他們一眼，深邃的眼眸藏匿在斑駁的樹蔭下，看不清此時眸底深處的情緒。
過了一會兒，季廷陽邁着步伐走了過去。
他先是給林絮的傷口沖洗消毒了一下，再用創口貼把傷口蓋上。
直到看不見林絮的傷之後，季廷陽臉上肅起的神色這才緩了幾分。
等做完這些事情之後，林絮站起來圍着他們兩人走了幾圈，“你看，我真的一點事也沒有。”
像是爲了證明給季廷陽看，打消他的擔憂，她還用力跺了跺腳。
“我看見了，再跺腿就要麻了。”季廷陽連忙制止她。
他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的慌亂。
林絮偷偷給謝長宴使了一個眼神，又看了看季廷陽，讓他和兒子緩和一下氣氛。
謝長宴剛張了張嘴，季廷陽就岔開話題，“這裡人太多了，人潮涌動太危險，我們換個地方玩吧。”
說完，他拉過林絮往公園外走去，把謝長宴拋在原地。
一聲無奈的氣息從謝長宴喉嚨裡傳出，只好邁開步伐跟上去。
一路上他們逛了不少地方，每當謝長宴要跟季廷陽說些什麼的時候，他總會搶先一步岔開話題。
直到晚上回到酒店，兩人也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季語喬下課回來，就察覺到謝長宴和季廷陽之間違和的氣氛，“母親，這是怎麼了？”
“你大哥和你父親吵架了，兩人在鬧彆扭呢。”林絮跟她解釋。
聽到她的話，季廷陽漲紅着臉反駁，“纔不是吵架！”
看吧。
林絮朝季語喬聳聳肩。
季語喬用着成熟大人的口吻說道：“大哥，你都快奔三的人了，就別跟小孩子和父親鬧脾氣了。”
“都成年了，早上別讓母親叫你自己，自己起。”季廷陽學着她的話語回擊。
季語喬嘴巴一扁，馬上不吭聲了。
季廷陽煩躁地扯了扯衣領，轉身回了房間。
“快進去和孩子好好說說。”林絮看向謝長宴，又朝房間的方向努了努嘴。
示意謝長宴跟進去。
“孩子長大之後可真麻煩。”謝長宴搖搖頭。
五六歲的小孩只要給一根棒棒糖，或者睡一覺就能消氣，但二十多歲的孩子還需要費盡心思哄。
雖然心裡這麼想着，但謝長宴還是進了季廷陽的房間。
房間沒有反鎖，謝長宴擰開把手就進去了。
看見他進來之後，季廷陽的語氣變得僵硬，“你進來做什麼？”
謝長宴沉吟片刻，說道：“我沒有保護好你母親，你責怪我也是應該的。”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如果二十年前的那天我沒有帶你母親出門，又或者當時死的人只有我一個……”
“那麼你們兄妹三人這麼多年是不是就不會過得這麼艱難了。”
季廷陽凌厲的語氣忽然變軟了幾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從來沒有想過讓你代替母親去世。”
他只希望他們兩人都能好好的。
“之前一直和你說，你作爲老大要保護好弟弟和妹妹。”謝長宴頓了一下，“我總在想這些話是不是變成了枷鎖，讓年僅才七歲的你就承擔了這麼大的責任。”
季廷陽的鼻尖泛起一股酸澀，眼眶似乎也紅了起來。他撇開腦袋，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啞，“不是這樣的……”
謝長宴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現在我們回來了，你可以放心放下肩上的重擔，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鼻尖的酸澀蔓延至全身，各種複雜的情緒在他胸口翻滾，季廷陽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難受。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謝長宴，視線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萬千思緒在季廷陽心底涌出，他張了張嘴，正要說點什麼，就聽到門口響起一道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就說吧，大哥眼睛都紅了，肯定要哭了。”季語喬扒拉在門縫處往裡看，小聲對林絮說道，“父親說得這麼感人，連我聽了都要忍不住哭了，大哥肯定也忍不住了。”
林絮也揉了揉泛紅的眼睛，聲音帶着細微的哽咽，“我已經在哭了。”
“我還沒見過大哥哭的樣子呢，她眼睛怎麼就不紅了？”季語喬伸長着脖子往裡探去，幾乎整個腦袋都伸進了房間裡。
“……”
在門外兩人的碎碎念念下，季廷陽心底剛升起的酸澀驟然退去，情緒也緩和了下來。
他神色淡淡地掃了一眼門口的兩人，“要不要進來看？”
季語喬乾笑：“這多不好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