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整個郡守府依然保持着禁嚴,自從下午散會後,項梁帶着項伯,項莊進入書房,便再也沒有出來過,只有楚兵巡邏時發出的腳步聲響起。
此時書房裡,死一般安靜,沉悶的氣氛讓人感覺窒息,項梁怒氣衝衝,他面向牆揹着手,完全不理會跪在書房的項莊,就這樣,兩人已僵持數個時辰了。
項伯略顯焦急,他安靜的坐在軟席上,看着二人就這樣僵持着,他幾次想插話,但話到嘴邊,他還是生生嚥了下去。
項莊這次的確很過分,這麼大的事情,爲何不提前和家裡人打個招呼,此時項梁勃然大怒,項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勸動項梁,但不管如何,項伯認爲,自己不能這樣坐視不理。
又過去片刻,項伯再也忍不住了,他起身踱了兩步,這才嘆道:“其實二哥你也不必如此氣憤,莊兒有錯,但我們做叔父的,也不能說沒有責任。”
說到這,項伯看了一眼項梁,見他沒有理會自己,只得嘆氣搖頭,繼續說道:“其實,與孔家聯姻,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孔鮒是孔子的後人,是名儒之後,我們項家與孔家門當戶對,這未必不是一件喜事……”
項伯的話沒有說完,項梁已長嘆一聲,轉過身來,這時,項伯繼續說道:“二哥你也消消氣,咱們討論一下,看看能不能成全他們,我到覺得,那個孔鮒很不錯。”
一下午的對峙,項梁早已經消氣,但項莊自作主張,承認了孔家這門婚事,項梁心中多多少少,還是難以接受,但此時項伯的開導,讓項梁知道,生米煮成熟飯,自己若賴婚,必然招人嘲笑,得不償失。
項梁此時走回到軟席上坐下,項伯見項梁已沒有剛剛的怒氣,他心中稍稍鬆了口氣,這時,項梁冷視項莊斥道:“婚姻大事,媒妁之言,你難道不知道嗎?”
“侄兒知錯了。”項莊低頭認錯,這時,項梁又道:“無論如何,這麼大的事,你必須第一時間稟明我們,讓我們可以儘早下聘,免得孔家認爲,我們項家有意賴婚!”
項莊見叔父怒氣已消,乃嘆道:“當時叔父被朝廷所抓,押送咸陽,侄兒一時心急,不得不啓程趕往咸陽,後因諸事繁雜沒能再回孔家,誤了婚事,侄兒之過!”
說到這,項梁被勾起了落難時的回憶,那段時間,何其艱難,若非項莊捨身趕往咸陽,自己真不知還能不能活着回來,想到此,他不由長嘆一聲,令道:“你起來吧。”
項莊道謝起身,但由於跪得太久,項莊一個趔趄,險些跌倒,一旁的項伯緊趕一步,扶住項莊,拉着他坐到了一旁的軟席上,這時,項莊又道:“侄兒當時一心打理項家產業,對很多事情思之甚少,所以未能及時將此事稟告叔父,還請叔父見諒。”
見項莊如此說,項梁只得擺擺手嘆道:“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過幾日,我會親自前往,替你向孔家提親。”
叔父突然默許了這門親事,項莊心中既暗喜,又憂慮,畢竟,曹鳳的事情還沒有解決,眼下,項莊覺得,自己必須把曹鳳的事情說清楚,否則,誤了曹鳳的一生,自己該拿什麼補償?
想到此,項莊不禁輕嘆一聲,他的一聲輕嘆,引來了項梁和項伯詫異的目光,項莊趕緊拱手稟告:“不瞞二叔,三叔,在我來到會稽之後,曹鳳曾向我表明,她已暗戀我很久了,此生,她非我不嫁,如果我和孔秀芸的婚事定下,我真不知道,她能否接受這個現實?”
項梁並沒有對項莊與曹鳳的事情感到驚訝,畢竟,這兩個孩子從小在一起長大,他早已看出了曹鳳的心思,而且,他也很清楚,項莊對曹鳳也有意思,但這件事,項梁不便表態,到是項伯一反常態的驚訝,嘆道:“二哥,這件事很棘手啊!”
項梁沒有理會項伯,他看着項莊,繼續問道:“你答應她了?”
項莊點點頭,聲音很小,小到他自己都要聽不到了:“那晚,她向我表白,言她要學琴,學武,學會一切,一生一世陪在我身邊,我那晚被她的話觸及了,最終……我答應了!”
項梁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只點點頭,“這件事,我知道了。”
屋內再次變得安靜,所有人都默不作聲,項梁也不再理會項莊,不知道,他心中在盤算着什麼。
不知過去多久,項梁開口說道:“今天,我把你上次的提議與大家商量了一下,對衡山郡的鐵礦,我們必須爭奪,所以,我有考慮出兵衡山郡。”
項莊因孔秀芸和曹鳳的事,已思緒紊亂,此時項梁忽然提起軍事,項莊一時反應不過來,疑惑道:“叔父想要出兵過江了嗎?”
很快,項莊想起了自己在鄣縣城下時,提起過爭奪大別山一脈的鐵礦,才繼續說道:“叔父,有了鐵礦,項家才能從根本上強大起來,我覺得,出兵邾縣,很有必要!”
項梁看着項莊,又道:“但是,我們一旦動兵,我擔心東越會伺機騷擾會稽,你可有應對之策嗎?”
項莊見項梁擔心此事,不由笑道:“叔父不必憂慮,東越之地,山路險阻,水路曲折,想要北上,並不是一件易事,而且,東越乃蠻夷之邦,未開教化,叔父不必憂慮,可在烏傷,大末兩縣各屯軍兩千,加強戒備,東越自然無憂。”
項莊的想法和自己的想法吻合,項梁滿意點頭,若項羽能有項莊一半的沉穩就好了。
此時項莊已從剛剛的緊張中解脫出來,孔秀芸和曹鳳的事已被拋到腦後,項莊整理一下思緒,繼續說道:“如果叔父想要爭奪邾縣,兵馬不易過少,必須能夠全力控制邾縣,並通過邾縣逐步吞噬衡山郡每一寸土地,使我們在江北的局勢更加穩定,其次,我建議叔父與鄱陽令吳芮結盟,穩固衡山郡,此乃上策。”
項莊的想法與項羽不同,項羽只考慮征伐,而項莊考慮的,卻是拿下之後的穩固,這讓項梁更加滿意項莊的意見,短暫的思索,項梁點頭笑道:“你下去吧,訂親之事,我來處理。”
項莊起身給二人行一禮,這才緩步離去。
不久,關門聲響起,一旁的項伯看着項梁,嘆道:“這件事很棘手啊,二哥準備如何處理?”
見項伯問起,項梁冷笑道:“這件事沒什麼棘手的,曹無咎既然沒有向我們提起過莊兒和曹鳳的婚事,說明他無心與項家聯姻,所以,我們不妨答應孔家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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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門外,項羽和項猷來回徘徊,始終不肯離去。
項莊去項梁的書房,已經數個時辰了,項羽很擔心,叔父會因爲此事,責罰項莊,兩家聯姻,本應該是喜事,難道因爲項莊沒有稟明,就要處罰他嗎?項羽雖然心中憤憤不平,但他還不敢公然頂撞叔父。
不久,從府衙內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很快,府門被打開,項莊快步走出府衙,項羽和項猷見項莊平安出來,這才長舒口氣,放下焦慮和不安,迎了上去,項羽最先開口:“莊兒,叔父沒有爲難你吧?”
“沒有,羽哥不必如此憂慮。”項莊笑着搖搖頭,一旁,項猷也急道:“那叔父有沒有訓斥你?”
“沒有,叔父沒有爲難我,只是和我討論爭奪邾縣的事情。”項莊儘量使自己的表情顯得平靜,他說話的語氣也極爲平緩,此時,項羽被項莊勾起了出兵邾縣的想法,急忙問道:“那叔父有沒有提過,讓誰率兵北上?”
見項羽對此事如此上心,項莊搖頭嘆道:“叔父還沒有最終下定決心,這件事還需商討,哥哥你別心急,我想,出兵邾縣,非你莫屬。”
說完,項莊給二人拱拱手,嘆道:“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休息。”
見項莊真的沒事,二人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了,各自牽來戰馬,向呂府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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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街中行人寥寥,只有一部分楚軍手持長戈,在街中巡視。
一輛馬車急速行駛在街中,它穿街過巷,直奔郡守府的方向行去,馬車裡,曹無咎焦慮不安,正在爲曹鳳的婚事煩惱。
過去,他並不同意自己的女兒嫁給項莊,原因很簡單,只是擔心項家的未來,可這幾年,女兒的變化,女兒的執着,深深的感染了曹無咎,使他不得不改變想法,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
此時的項家正是多事之秋,江東的崛起,預示着大戰一觸即發,所以,曹無咎一直沒有急着與項梁談論婚事,只想等戰爭穩一穩,在去提親。
而且,曹無咎自詡與項梁交情深厚,這件事情,只要自己開口,項梁絕對不會拒絕。
可孔家的忽然出現,他們與項家的婚約,讓曹無咎意識到,如果再不出手,女兒的終身大事就要耽誤了,而且,項梁似乎已有允意,如果今晚自己不能說動項梁,恐怕日後他與孔家過禮之後,自己很難再扭轉此事,所以,曹無咎才火急火燎,連夜趕往郡守府。
而就在曹無咎胡思亂想,焦慮不安的時候,馬車忽然停止了,車伕在簾外稟告:“老爺,郡守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