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 杜醫生病倒了(6千字)
陰雨綿綿的天氣就像是在爲這座墓園祭奠,哭泣,寄託哀思,是怎樣一種無奈的悲慟,所謂的活在心裡,只不過是自我安慰的說法罷了。
梵狄站在墓碑前佇立良久,心裡默唸着許多不曾說過的話,越來越不懂,愛情與習慣,有什麼不同?他習慣了有小穎在身邊,如今她走了,他能確定自己是心痛的,但這種心痛究竟是因爲習慣還是感情?
這個傻丫頭,曾在備忘錄中寫到:“我喜歡你,你不用知道。”
這樣的隱忍與沉重,梵狄深有感觸,所以也才更加爲小穎心疼。
“你如果真的在天上,希望你能過得無憂無慮……天上不會有陸哲浩,天上沒有非.法賽車,你是偶落凡間的天使回到屬於你的地方去了……”梵狄喃喃低語,絕美的面容上隱含着幾分令人動容的痛惜和悲涼,爲這條無辜的生命,善良的女孩兒,她在猝不及防的時候帶着恐懼離開了,懷着對生命的敬畏,他惟願她能活在另一個極樂的世界……
“至於那個陸哲浩……”梵狄深眸一縮,淡淡的戾氣散發出來,狠厲的眼神格外絕冷:“他死了都該下地獄,他絕不會跟隨你在天堂。”
梵狄對陸哲浩的咒罵,輕飄飄散在空氣裡,隨着雨絲而去,卻是飄進了不遠處某個女人的耳朵裡。她原本就注意着梵狄,現在聽到他輕語着模糊的字句,加上他的口型……怎麼他竟是在咒罵她的弟弟?
女人頓時臉色變了,適才還感覺這男人是難得一見的十分養眼的妖孽,但現在她只覺得心頭一股子火,壓都壓不住……這是在哲浩的墓前,她這個當姐姐的如果在聽到有人詛咒弟弟時都能無動於衷,她還有什麼臉來祭拜?
女人三步並作兩步快速走到梵狄跟前,橫眉豎眼瞪着他:“喂,你剛纔說什麼呢?幹嘛要咒陸哲浩下地獄?”
這麼直截了當的質問,含着憤怒,來者不善,一看就是個脾氣火爆的女人。
梵墨鏡背後的雙眸淡淡一瞥,對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人,他有些不悅,因爲對方打擾了他,並且,看樣子是陸哲浩的什麼人,他哪會有好臉色看。
“下地獄麼?是我說錯了……”梵狄岑冷的語氣沒有半分溫度,比這雨絲還要凍人。。
女人也戴着墨鏡,雖然看不清楚此刻的眼神但她顯然還很年輕,見梵狄很快“認錯”,她的臉色才緩和一點,可她緊接着就聽梵狄又說……
“我說錯了,不該只是說下地獄,他應該是……下十八層地獄。”梵狄冷若冰霜的面容佈滿了陰霾,再也沒有瞄女人一眼,只是看着墓碑。
“你……你說什麼?你……你太過分了!死者已矣,你跟他有什麼深仇大恨,要這麼詛咒他?”年輕女人氣得臉色發青,但面對這麼淡然而強勢的男人,她有種很難收拾的感覺。
梵狄冷冷地勾脣,完美的脣線揚起一絲狠厲的弧度:“怎麼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恨麼?他自己想找死也就算了,但他在上車之前還硬拉着一個無辜的女孩子跟他一起……他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嗯?女人倒抽一口涼氣,驚駭地盯着梵狄,緩緩地將目光移動到墓碑上,定睛一看……
“小穎?”“梵狄”?
女人看到墓碑上的字,瞬間呆住了……想起一件事來,確實,哲浩不是一個人出事的,他是跟一個叫小穎的女孩子一起從那條盤山公路墜下……想不到這麼巧,眼前的男人竟是小穎的家屬?
女人的憤怒立刻打了折扣,有點心虛了……若這男人是小穎的家屬,咒罵哲浩,那是她沒資格再罵的,因爲這事確實是哲浩的錯,害了一條無辜的生命。
可再看墓碑上的字……吾妻小穎?難道他是小穎的老公?
這不對勁啊,據說小穎不是哲浩新交的女朋友嗎?女人驚愕,忍不住質問:“什麼意思?這個叫小穎的,跟哲浩生前是在交往,爲什麼你在碑上刻這種字?”
女人被勾起了強烈的好奇心,越發覺得眼前的男人深不可測,居然有種想要了解他的念頭。
但梵狄卻冷冷丟下一句:“我刻什麼字,與你無關。”
說完,他已經轉身邁開大步,頭也不回地離去。清絕的背影在雨中顯得那樣孤寂,有種遺世獨立的味道,讓女人不由得看癡了,心裡久久不能平靜,複雜的情緒不斷翻涌,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她才又回頭看着小穎的墓碑,直勾勾盯着落款處。
“梵狄……梵狄……他叫梵狄?這名字怎麼這麼耳熟呢?”女人沒了先前的憤怒,反到是對梵狄有點歉疚……不管怎麼說,他是小穎的家屬,一定很心痛吧,這都是要怪哲浩生前太任性衝動,才使得那個叫小穎的女孩子慘遭不測,這是無論如何都彌補不了的遺憾……
知道了他的名字,她覺得,說不定還會再遇到他的……到時候真想問問,究竟他和小穎是怎麼回事?
其實這女人只是陸哲浩的堂姐,陸哲浩是她伯伯的兒子,對於他的死,她很意外和惋惜,前來祭拜,心情沉重,可奇妙的是,現在她的注意力大部分被那個叫梵狄的男人吸走了。她從不相信一見鍾情,但現在怎麼卻被一個初次見面的男人吸引了,這是他太特別還是她定力有問題?
女人怔怔地收回視線,甩甩頭,揉揉自己的頭髮,迫使精力集中一點,然後對着小穎的墓碑深深地鞠了三次躬,帶着誠懇的歉疚說:“對不起……希望你在天之靈能得到安息。”
天空更加陰沉,雨,下得更大了,是爲這無辜的生命而哀悼,是爲人生無常而嘆息,是爲生命的不可重來而悲慟……
雨後的天空格外澄澈,有着被洗過的湛藍色,世界彷彿更清晰了,不冷不熱的天氣正適合戶外走動走動。對於連續好些天臥chuang在家的人來說,這無疑是個能讓人感到蠢蠢欲動的日子。
一連七天,童菲愣是沒踏出家門一步,每天都小心翼翼地養胎,生怕出紕漏,無論是飲食還是其他方面,都十分謹慎。
這七天相當難熬,不只是身體上,精神上更是苦不堪言。每天一睜開眼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杜橙已經跟方凱琳扯結婚證了。
這就像是一把刺在胸口的刀子,拔不掉,只能任由傷口的鮮血乾涸,結疤,卻不能癒合。
或許,杜橙送她的每件東西都可以扔掉,以此來讓幫助自己斷了念想,可即使這樣,她還是無法將他從生命裡趕走……因爲,肚子裡還有個孩子呢!
童菲不知道杜橙和方凱琳沒去領結婚證,那天杜芊芊打了電話給她,告訴了這件事,但後來杜芊芊出去旅遊了,沒再過問這件事,而杜橙的父母也沒告訴杜芊芊其實哥哥和方凱琳出了狀況。
沒了杜芊芊這個小機靈在,童菲的消息也沒那麼靈通,只以爲杜橙成了已婚人士了,心裡那個痛苦,無可言說。
在家憋了好幾天,童菲覺得再不出去走走的話,都快發黴了。她不能讓自己的精神這麼萎靡下去,即使天塌下來了她都得撐住,爲了孩子……
如今童菲只有一百二十斤了,不再是那麼肥胖,只屬於微胖類型,整個人的輪廓也都比以前明顯,尤其是臉蛋,現在看起來是可愛的心形,配上一頭俏麗的短髮,潤澤的肌膚,果真是一個美美的孕婦。
懷.孕生孩子就等於是女人的第二次發.育,是變美還是變醜,因人而異,而童菲就是屬於變美的類型。
穿上寬鬆的孕.婦裙,往鏡子那一站,活脫脫的一個俏麗佳人,可童菲自己卻是高興不起來,笑容裡都帶着一絲苦澀……雖然身上肉少了,外型終於是變得比以前好看多了,但這是因爲她最近害喜胃口不好所致,長期這麼下去,胎兒缺乏營養也不行啊,她到是渴望着自己能早點渡過害喜的日子,希望能像以前那樣大吃大喝的,以後才能生個白白胖胖的娃娃嘛……沒有哪個母親看到瘦巴巴的孩子會不心疼的。
“如果減下肉來的代價是會讓肚裡的孩子缺乏營養,那我寧願一直都那麼肥。”童菲對着鏡子喃喃自語,摸摸肚子,叨唸了幾句。
出神之際,臥室門忽然被推開了,是童菲的母親回來了。
“童菲……”
“媽……”童菲轉身就看見母親手裡提着一個袋子,親切溫和的笑意讓人心頭一暖。
“女兒,你最喜歡吃的話梅,媽又給你買了一些,嚐嚐吧。”
童菲一聽話梅就忍不住吞口水,其實以前不是那麼愛吃的,但最近是越來越喜歡了。
“謝謝媽……”童菲將話梅拆開,自己沒先吃,到是先餵了母親一顆。
童母愛憐地看着女兒,穿着孕婦裝的樣子讓她想起曾經的自己,不由得感慨:“童菲,你希望是生個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呢?”
“呃?”童菲一怔……說實話,她還真沒考慮過這個。
“媽,您和爸爸喜歡男孩女孩?”
童母是個老實巴交的女人,不善說謊,也不想說謊,聞言,略顯黝黑的臉上露出幾分無奈的神情:“女兒啊,媽媽以前其實是希望你將來能生個男孩兒,可是現在,媽媽到是希望你肚子裡的是個女孩兒了。”
“爲什麼啊?媽,你的想法怎麼會變的呢?”童菲有點不解。
老一輩的人,跟年輕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們想問題很全面,周到,看得遠。
“女兒,你想想,你是不打算讓孩子的父親知道這件事的,那就是說,咱家得全面負擔起這個孩子的一切,如果是個男孩兒,將來還要討老婆,你該多操心啊,那時候,我跟你爸爸也還不知道在不在世,讓你一個人去張羅,你會很辛苦的。”童母說起這個話題就會忍不住心酸,眼眶泛紅。
這是一個母親對女兒的擔憂,不只是看到最近,而是已經在爲她打算二三十年之後的事了,這不是杞人憂天,這是母親偉大的愛。
童菲心裡猛地抽了抽,不只是話梅太酸還是這個話題太沉重,她只覺得鼻頭有點發酸,雙臂一伸,抱住了母親,輕聲說:“媽……不要說這樣的話,您和爸爸一定會長命百歲的,一定會看到我的孩子結婚,看到他生兒育女……”
童母慈愛的笑笑,也是發覺這種話題太能勾起人的負面情緒了,她便不再繼續往下說,只是愛憐地拍着女兒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女兒,是不是真的要一輩子都瞞着我和你爸爸,不告訴我們誰是你孩子的父親?”
童菲默然了,這沉默就等於是默認。是的,她不會告訴父母,只怕他們知道了會沉不住氣,萬一鬧出個什麼動靜來……
“哎,你真是個傻孩子,什麼都自己扛着,那個讓你懷上孩子的男人太不是個東西了!”童母忍不住冒出這麼一句。
童菲沒說話,知道母親心裡對這件事耿耿於懷,就讓母親說幾句也是無妨的。
此時此刻,某個正在準備手術的男人忽地連續打了兩個噴嚏,鬱悶地揉揉鼻子,旁邊的護士陶侃到:“杜醫生,您這是有人在惦記着呢!”
杜橙扁扁嘴,自嘲道:“算了吧,你乾脆說這是有人在罵我,所以我纔會老打噴嚏。”
另一位護士年紀大一點,略顯嚴肅地說:“杜醫生,您打噴嚏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呢,最近幾天每天都有手術,您太勞累了。”
杜橙戴着口罩,看不出表情,只見他搖搖頭:“沒事,我還好,做完今天的手術我就可以休息兩天了。”
“可是杜醫生……我們都聽說今天這個動手術的患者身份特殊,手術風險也不小,醫院裡都沒人願意接這個手術來做,都怕惹麻煩,可您怎麼不跟院長說說,推掉這個手術呢,這麼燙手的山芋接在手裡,萬一……”
護士的話,惹得杜橙皺起了眉頭,黑曜石般的瞳仁裡盡是凝重與嚴肅:“張護士,謝謝你對我的提醒,但是我不希望再聽到這樣的話。我是醫生,救死扶傷是我的工作,難道就因爲這個病患很棘手,所以我就該躲開嗎?人命關天,身爲醫者怎能以個人利益凌駕於生命之上?不管在我手術刀下的人是誰,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我會盡全力,也希望你們一會兒要做到心無雜念,不要被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影響到。”
一席話,讓其餘幾個護士和醫生都紛紛低下頭,慚愧不已……確實,他們對於病患的身份有過度的關注而忽略自己應該做的事實什麼。杜橙是主刀醫生,他的話,在這種時候會起到一種警示和主心骨的作用,同時也讓人不由得心生敬佩……不愧是老院長的兒子,能成爲醫院裡最優秀的人才之一,跟他自身實力與品德有關,就憑剛纔他那番話,就足以讓許多心有雜念的醫生汗顏了。
“行了,時間差不多了,進手術室吧。”杜橙發話,率先出去了,其餘的醫生護士也都緊隨其後。
其實杜橙心裡並不輕鬆,他比誰都清楚自己將要做手術的人是什麼樣的身份,如有差池,他必定要面臨很大的壓力和抨擊,但即使如此,他還是選擇了接受。因爲病患不能等,容不得他去畏畏縮縮的。
這臺手術也真是難爲杜橙了,從自身水準來說是沒問題的,可他最近雜事纏身,私事方面經歷了不少,對他的情緒也是有着影響的,但他因爲職業關係,一到工作時就由不得他去胡思亂想,再怎麼重要的私事和人,都得拋在一邊。就像現在,他必須將腦子裡那一團糟的私事都趕出腦海,專注於手術。
因爲怕影響到杜橙,所以杜澤濤這幾天都沒敢囉嗦方凱琳的事,今天還特意在手術室外守着,只等兒子從裡邊出來。
手術燈下的杜橙,全神貫注,心無旁騖,時而眉頭舒展,時而又皺起,旁邊的護士有點緊張,爲杜橙擦汗的手都忍不住微微發抖……這可是腦部惡性腫瘤,手術的成功率只有五成。
杜橙控制着整個手術的節奏,他的一舉一動都是手術的關鍵所在。這樣的手術哪怕是經歷過不止一次了,但每次都會讓人如臨大敵,不敢有絲毫鬆懈。
手術室裡的氣氛格外凝重,護士一邊給杜橙擦汗,自己額頭也是不停在冒汗的,隨着手術進行到最關鍵的時刻,除了杜橙,幾乎是每個人都摒住了呼吸。
那一顆腫瘤就在杜橙的手術刀下,當他小心而精準地下刀,那一瞬間,他感到一陣眩暈襲來,彷彿天旋地轉,腦子一片空白,讓他整個人驚得差點喊出聲!
但出於一種本能的反應,他執刀的手卻能停在某個位置紋絲不動,全身猶如被點了xue一樣,好像時間空間出現了剎那的停頓。
可僅僅只是三秒鐘,杜橙便恢復常態,執刀的手開始有所行動,鎮定如常地繼續手術。
沒人看出來他的異常,更沒有人知道剛纔他眩暈的三秒鐘有多麼危險!如果不是有着超常的能耐與意志,他稍一驚慌就可能手抖……這種手術一旦手抖就幾乎是致命的後果,好在杜橙當時手術刀距離腫瘤還有一根頭髮絲的距離,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杜橙強壓下心頭的震駭,鎮定而精確地完成了手術,只有他自己明白這其中經歷了怎樣可怕的危險。當他走出手術室時,深深地後怕,兩腳發軟,站在手術室門口,看到病人家屬以及他的父親都焦急地迎上來,杜橙強打精神,告訴大家,手術成功了。
家屬喜極而泣,又哭又笑地稱讚杜橙是神醫妙手,可杜橙卻只能勉強笑笑,點點頭,一言不發,在父親的攙扶下離開。他的腳步很沉重,心情更是壓抑,沒人知道手術室裡他經歷的三秒鐘帶給了他怎樣的震撼!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杜橙坐在椅子上近乎虛脫,臉色蒼白得嚇人,呼吸都顯得吃力。
杜澤濤緊張地望着兒子,擡手去摸杜橙的額頭,他沒發燒,但這是什麼情況?
杜橙半閉着眼睛,乾澀的喉嚨裡發出微弱的聲音,帶着幾分哽咽:“爸……剛纔我在手術的時候,差一點就……差一點就搞砸了。爸,您知道我當時多害怕嗎?三秒鐘……我的腦子眩暈空白了三秒鐘……”
“什麼?”杜澤濤驚呼出聲,他是醫生,當然明白杜橙的話意味着什麼。三秒鐘,在手術室裡醫生有三秒鐘腦子眩暈空白,這意味着什麼?
“兒子,你是不是因爲這幾天太操勞了?這種現象是第一次發生嗎?”杜澤濤焦急地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杜橙搖頭:“以前也不是沒操勞過,都沒像這次這樣的眩暈,是第一次……”
不等杜澤濤回過神,杜橙驀地睜開了眼睛,彎下腰對着桌子下的垃圾桶……
“……”
杜澤濤呆立當場,看着兒子嘔吐,他的心都揪緊了……他是醫生,他當然明白,眩暈,嘔吐,這症狀可大可小,有的只是小問題,而有的情況就可能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大問題了。
杜澤濤咬咬牙,強裝鎮定地走到杜橙面前,將他扶起,沉聲說:“兒子,下去做個全身檢查吧。”
“爸……”
“別囉嗦,必須去做全身檢查!”杜澤濤口氣嚴厲,但更多的是心痛和慌張。
杜橙拗不過父親,被帶着去做了全身檢查,而他從醫務室出去的時候,外邊圍了好些個醫生護士都在等着他。
杜醫生剛做完一臺成功的手術就立刻被送進去做全身檢查,同行們都還沒來得及恭喜幾句就要改成關心他的身體狀況了。【6千字,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