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給冒頓當嫂子的事讓大宅的女人們很不開心。
這件事當然瞞不了寬人,給冒頓準備的很多東西要從大宅裡拿,都要得了寬人的示下。
事情由木木和彭彭而起。他倆在馬廄裡一邊準備套車,一邊聊起那冒頓的笑話,說那傢伙就會順杆兒爬,臉皮一厚,哥哥嫂子都有了。這話本來沒什麼,但很多事情就壞在話傳話。傳到幾位女人耳朵裡,這話就非常刺耳了。
她一個連名份都沒有的匠人,居然腆着臉去給人家當嫂子,那這幾位正經嫂子往哪兒放呢?
寬人的不滿意還好,她是個顧大局的人,雖然不舒服,但知道冒頓那個人是順杆爬纔有了這麼個說法,也就把不快按下了。
按是按下了,但她心裡也知道,常常跟着大公子出出進進,小寒難免給人這種印象。想來可悲,她幫着大公子守着這個家,卻讓別的女人跟他成雙成對,這是扶蘇給她的公平嗎?
芍藥就沒有那麼好的涵養了。她拿出大公子換洗的內褲曬給幾位女人,“看看,這就是那女人的針腳,她連一條線都縫不齊!她的心思全在這前面突起的東西上,要不也不會迷得大公子家都不回。”
悅容不好意思看,她也是見過大公子這麼穿的,見過了,沒好意思問,今天才知道那是小寒縫的。修德聽了這話,臉漲得通紅,拉了一下她的衣角,說:“娘,咱回屋吧,看着兒子練練字。”
修文也覺得芍藥這樣說不妥,但她是長輩,母親沒表態,他就只好硬撐着。
寬人一耷拉眼皮,說了句:“說話顧着孩子們,哪兒能把內衣到處拿呢!”
芍藥“哼”了一下,張張嘴,算了,這裡她當家。她本來想說,就因爲顧着這摸不着的體面,這個家才讓那小寒活得如魚得水。要不,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匠人,憑什麼在咸陽給人當嫂子。
紅葉遠遠地站着,她如今只聽她們說話,沒人願意搭理,她也不願意插話。在她心裡,她們半斤八兩,誰也不比誰強。
嫂子?多可笑啊,爲了這麼個笑話也值得爭,無聊至極!
修心要吃冰,非要鬧着小寒阿姨來做。扶蘇對女兒有求必應,第二天就把小寒接來了。
這次小寒做了充分的準備,紅豆沙燜了一下午,又在井水中撥了一晚上,到拿過來的時候,已經非常涼了。
芍藥看不過孩子們對她左右簇擁的樣子,小寒一來,她便迎過去。人過去了,手上卻拿着那隻舊內褲。
“呀,我說小寒妹子,你這一整天也不知都忙些啥,看看這針線活兒做的,歪歪扭扭,都趕上螞蟻亂躥了。也不知道在家當姑娘的時候,家裡人怎麼教的?”扶蘇不在跟前,她想說啥就說啥。平時想敲打她幾句還撈不着機會。
小寒見她把內褲都拿到院子裡來說事兒,馬上堆起一臉笑容,說:“芍藥姐姐說的是呢,樣樣會不如一藝精,這件事就有勞芍藥姐姐了,你忙着,我帶孩子們去玩啦!”說完,旋風一樣跑了。
而孩子們呢,也學着她,旋風一樣地跑了。
芍藥鬱悶地拿着內褲,站在當院。氣兒沒撒出來,要憋成內傷啊!她真就感覺胸口有點疼。
小寒纔不管那個,遇到打招呼的她也打個招呼,人家當沒看見的,她也沒看見。只要和孩子們在一起,她永遠遊刃有餘。
從大宅廚房裡找了口小點的鐵鍋,又找了個大陶盆,基本東西就齊了。
“修文,咱有牛奶嗎?”
修文說有,衝門口招呼了一聲,外面的人就去擠。
火硝是她帶過來的,這次用的是現撥上來的井水,涼一點兒省事。她一邊做一邊給孩子們講,讓他們自己學着做。
“記住,這火硝能使水的溫度降低,不能圖快直接放在碗裡,一定要隔一層。要不吃到肚子裡對身體不好,它畢竟是藥。”
幾個孩子點點頭,他們沒那麼蠢。
“記住,要想快,裡面的容器最好是金屬,鐵的、銅的都行,越薄越快。請問,用哪種材質的最慢。”
修文想了想,說:“木的。”
“嗯,答對了,那個是熱的不良導體。哎,修心,怎麼把猴子牽進來了?”
修心摸摸小猴的頭,理直氣壯地說:“修心吃啥,就要給小猴兒吃啥。”
修德接一句:“這是把小猴子當她弟弟呢!”
“哼,我娘纔不會生出這麼醜的弟弟呢!”
猴子眨眨眼睛,哼哼,我醜嗎?我要是醜,你幹嘛老親我呢?
小寒無奈地搖搖頭,說:好吧,那就讓猴子等着吃冰吧,我們讓修德來煮個蛋,咱們今天讓修德變個戲法。”
“什麼戲法?”修德有些茫然。
“酒壺吃雞蛋!”
孩子們都好奇地睜大眼睛。酒壺怎麼吃雞蛋呢?
她從架子上找到個肚大口小的銅酒壺,對修德說:“來吧,你可以的,聽指令就好了。”
小寒指導着修德一步步煮蛋,又一步步讓酒壺吞吐雞蛋。她把在胡家玩的那套又重來了一遍。修德激動得直搓手,雞蛋真的能在酒壺裡面出出進進,這太神奇了。
扶蘇進來看了一眼,看得有點入迷,過了會兒纔想起老八來了,他要去和老八談談莊園的事兒。
小寒說:“你吃了紅豆冰再走,給老八也拿一小碗。”扶蘇說,不了,給他們留點兒就成。
“修心也要玩雞蛋!”看他們玩,修心也手癢癢呢。
“那好吧,只是怕燙着,讓修文哥哥幫你。”
兩個孩子一起上手,修德在一旁當起了技術指導。要領一,蛋不要煮得太老。要領二,記住酒壺溫度變化的順序。要領三,呵呵,別燙手。
修心做成功了。她激動得眼睛亮晶晶的,臉蛋漲得通紅,真想讓人吃上一口。
猴子跟着激動,在廚房地上蹦來蹦去。
“來,先賞你一小口!”修心用湯勺擓了一勺子冰水就塞進猴子嘴裡,猴子一激靈,含着冰就躥了出去。
“你的猴子跑了,還不去管?”小寒說。
修文說:“門口有人管呢,沒事兒。”
“可不可以吃,我想吃啦!”修心已經耐不住了。
小寒說:“再等等,等充分融化了就可以了。”
“我真的等不了了!”她眼巴巴地望望小寒,又望望哥哥。
“那好吧,我要先吃一口平安果,啊嗚!”小寒彎下腰在修心紅臉蛋上“咬”了一口。
接着兩個哥哥也不客氣,一人“咬”了一口,換個角度又是一口。
“呀呀呀,你們要癢癢死我了!誰的口水?”修心跺着腳直嚷嚷。
大家哈哈大笑。差不多可以吃冰了。
修心陶醉地吃了一口紅豆冰,搖頭晃腦。
“你慢點吃,吃多了會肚子疼!”小寒叮囑。
修德說:“我娘還沒吃過,我要給娘送去。”
修文和修心也要。三個孩子一人盛了滿滿一小碗,組成孝親團,向上房跑去。他們怕跑得慢了,冰就化了。
芍藥在廊下給扶蘇做內褲,既然大公子喜歡穿,那就給他做幾條,這東西有多難呢,不就是多出個小兜兜!
寬人看見了,想說,卻又沒吭氣兒。如果什麼都要人說,那她不成了她媽了?到底不是正室生的,沒規矩,什麼東西都要拿到院子裡來做,這是要告訴大家,大公子穿沒穿嗎?
孩子們奔跑着過來了。男孩子腿長,修心腿短,小傢伙跑得好可憐,又怕化了,又怕掉了,好不容易纔送到。
“娘,嚐嚐,這是修心孝敬孃的。”她邊說邊喘氣。
芍藥放下布片兒,滿意地把修心攬過來,這樣的女兒,怎麼能不惹人疼愛呢?
“啊,涼的,甜的!”芍藥吃了一大口,親了女兒一下,女兒也撅起嘴,等着她喂。
孃兒倆你一口我一口,一會,一碗紅豆冰全部消滅。
“心啊,學會了沒?學會了就做給娘吃啊!”
“嗯,應該學會了,就是放火硝。要隔着鐵鍋。”修心邊說邊比劃。
兩人正比劃着呢,嗚哇的喊叫聲已經過來了。
是猴子先躥過來,它後面有好幾個僕人在大呼小叫,邊跑邊追。但一般人哪能追得上猴子,它爬高上低地戲耍追它的人,一邊跑一邊回頭看,彷彿其樂無窮。
猴子猛地從樹枝上躥下來,就衝着修心去了,追趕的人“呀”地一聲,已經來不及了。
修心坐在她娘腿上,手裡端着一個碗,芍藥要起來躲猴子必須把修心挪開,但以修心的體重是不可能順利挪開的。可是,眼看着猴子從上面下來就要撲到修心了,她能怎麼辦呢?把修心推到一邊去、她再躲?
選擇的功夫,後果就產生了。
她和修心一齊跌倒,修心哇哇地哭,芍藥卻連哭都哭不出來,她害怕了。她倒地的時候,肚子磕在臺階上,這會兒隱隱地疼。
猴子在她們旁邊安安靜靜,兩隻眼睛亮晶晶地看來看去。這會兒,它不跑了。
大夫很快請來了,全家人從吃冰的歡喜變成了對肚子的擔心。
扶蘇強自鎮定,看大夫直起腰來,問了一句:“您的意思是——”
大夫看着大公子,遲疑了一下,字斟句酌地說:“需要安胎,治治試試吧!可能要早產。”
門外的老八聽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小寒姑娘說過猴子的事,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這怎麼對得起大公子呢?
扶蘇聽了,靜默片刻,沉聲說:“儘量治吧,朱大夫費心了。這幾天就住到府裡吧。”
大夫點點頭,囑咐一句:“寒涼的東西就不要吃了。剛纔把脈,不太好呢!”
牀上躺的芍藥睜開眼睛,她眼裡有淚,不是因爲疼,而是因爲害怕。看看扶蘇,看看緊張不安的修心,又看看站在門口的小寒,她的眼光定住。就是因爲她,孩子們纔要吃冰,要不是因爲吃冰,她也不會成這樣。
她的兒子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屋裡的氣氛像冰一樣。不是甜,也不是爽,只剩下涼。
小寒坦蕩地與她目光交接,有她什麼事兒呢?就是我放一座冰山在你面前,你可以繞過去啊!
修德左右看看,叫了一聲“爹爹。”
“嗯?”扶蘇應了一下,像初醒一般。他確實太擔心了,這眼看就要生了。
“爹爹,能不能讓朱大夫給我娘看看,最近,她也不舒服呢!”
扶蘇望望悅容,悅容羞怯怯地退了一步。這女人,兒子都這麼大了,還跟剛進門的時候一樣。
“朱大人給悅容也看看吧。”
芍藥聽了,扭過頭去。悅容孃兒倆真討厭,這是借她的場子打自個兒的穀子呢!
修文也開了腔:“大夫看完,給我娘也看看,我娘最近老頭暈!”
大夫一連聲兒地應了,大戶人家,沒事兒就請個大夫看看有沒有毛病。他都習慣了。
紅葉無聊地吃了一口紅豆冰,真涼,真甜。她沒有孩子,沒人給她送過來,她就自己去廚房取。自己照顧自己,也很好。當然,她這是在門外面,她的動作裡面人不可能看得見,但裡面的動靜她都能聽得見。她看看老八,可憐的老八恨不得一頭鑽到地裡去。
可這是意外,關老八什麼事兒?是她芍藥命裡沒有,硬要也很勉強啊!
“啊,修德少爺,你要有小弟弟了!”
朱大夫話音一落,紅葉的碗“啪”地掉在地上。這個傻娘們兒也有了?
屋子裡的氣氛回暖了些,畢竟好事兒來了,能沖淡一些。扶蘇一連聲兒地說:“太好了,這太好了,再給寬人看看,看看!”
衆人又把眼光移向寬人,寬人怪怨地看了修文一眼,款款地說:“這孩子,就是暈了幾天,現在好好的,看什麼看呀!”說着把胳膊伸過來,幸福地讓兒子托住。
修德很有眼力勁兒地幫大夫把脈枕擺好,大媽也是媽呀!
小寒心想,不會又是一個驚喜吧!她側頭看看扶蘇,這傢伙是不是也這樣想呢?哼,臭男人!貪得無厭!
“啊,恭喜大公子,也是有了!”大夫自己都驚歎了,聲音顯得不太沉穩。
“哈,爹爹,我們家要多好幾個小娃娃了。和小寒阿姨畫的畫兒一樣,滿地都是小娃娃!”這是小修心的聲音。
一時,滿屋子喜慶,剛纔那點壓抑一掃而空。扶蘇高興得哈哈大笑,屋子外的老八也站了起來,終於,公子不那麼擔憂了,他的罪過能輕些。
躺着的芍藥轉過頭來,她先是甜甜一笑,說了聲“恭喜大公子添丁進口!接着,目光轉向小寒,撇了一下嘴脣,涼涼地說:“姑娘怕是不會生吧。都這麼久了。要朱大夫給把一下脈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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