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有呆子在,郝仁並沒有怎麼特別關注公主。第二天發現公主跟呆子都不在,也沒怎麼在意。一直到lucky心急火燎地跑過來向她求援。得知呆子跟公主遇到了麻煩,郝仁連忙抱起lucky朝公主的前主人家那邊跑去。
來到那家門口的時候,她剛好看到公主的主人正抱着公主跟一名中年男子爭執。
“公主它很乾淨,它沒病!”公主的主人眼淚汪汪的,死死抱着公主不肯撒手。
男人氣急敗壞,拼命爭搶她懷中的公主:“你說乾淨就乾淨,要是害我兒子有什麼三長兩短,老子連你一起丟出去!”
公主的主人雖然極力維護,無奈女人的力氣終究敵不過男人,公主最終還是被那男人奪了過去。然後,令郝仁震驚的一幕發生了,那男人竟抓起公主猶如丟一件垃圾般將它丟了出去。
公主的主人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伴隨着尖叫聲響起的,是公主淒厲的哀鳴。公主被丟出去的時候,郝仁看到呆子從一旁的灌木叢中躥了出去,似乎想接住它,可惜微微偏了一些,可憐的公主重重摔在了別墅門前的草地上。幸虧是草地,如果是水泥地面,不死也重傷了。
郝仁倒吸了一口涼氣,剛想上前,公主卻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主人,你不會不要我的對不對……主人……”它嗚嗚地哀鳴着,一瘸一拐地朝自己主人的方向走去。
它的主人已經泣不成聲,然而那個男人對它卻沒有半點憐憫,見它走近,竟又一把提起它殺氣騰騰地丟了出去。
“嗷嗚——”估計連呆子都沒想到那個男人竟如此兇殘,反應過來的時候可憐的公主已經重重摔在了草地上。
令郝仁更加震驚的一幕發生了,連續兩次被扔出去,公主竟沒有吸取教訓,再度爬起來,顫顫巍巍地朝它主人的方向走了過去。
“主人……公主好疼……抱抱……抱抱……”那聲音像極了受了傷找媽媽要安慰的小孩子。
可惜,它所信賴着的主人只會縮在一邊嚶嚶哭泣,根本沒有勇氣上前抱起它。
眼見着公主再度走近,那男人竟再度一把抓起了它,作勢又要丟出去,而偏偏,它的主人卻連上前勸阻的勇氣都沒有。
“住手!”郝仁終於忍不住殺氣騰騰地撲過去,一把從男人手裡奪過了公主。
“誰給你權利扔它的!它是我的狗!”說着,把身體正在微微顫抖着的公主緊緊摟在了懷裡。
“誰說這是你的狗,這是老子花五千塊買回來的,就算想弄死也是老子的自由!”那男人顯然正在氣頭上,說話的時候面目猙獰。
郝仁一邊安撫着懷裡的公主,一邊狠狠頂了回去:“昨天晚上,你老婆已經把它送給我了,既然送給我了,那它就是我的狗!誰給你權利傷害我的狗的?”
那個男人上下打量了郝仁一眼,目光殺氣蒸騰:“那個勸她留下狗的人就是你吧?要是我兒子有什麼三長兩短,你付得起這個責任嗎?”
“公主,我們走!”郝仁回了他一個輕蔑的冷笑,抱起公主就走。既然連國外專家的論文都無法說服他,又何必再跟這種冥頑不靈的蠢貨多費口舌。
“你剛剛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回來!”估計是頭一回被人用如此輕蔑的眼神蔑視,那男人竟追了上來,準備找郝仁算賬。
“嗷汪——”呆子已經忍了他很久了,當即跳出來,對他憤怒地齜起了牙,露出一副要是他敢動郝仁一根寒毛就撲上去咬死他的架勢。
大概是感受到了男人的敵意,連原本跟過來躲在暗處偷偷觀察的老弱病殘都跳了出來。
“汪汪汪汪——”
“喵嗚——”
……
齜牙的,炸毛的,一時間犬吠貓吼之聲不絕於耳,雖然這些老弱病殘一隻只樣子都慘不忍睹,但這樣一大羣混在一起,那殺氣騰騰的氣勢依然不是普通人能夠抵抗得了的。男人原本還在猶豫要不要抄起傢伙狠狠教訓一下面前那條突然跳出來的殘疾狗,看到這一幕,終於嚇得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郝仁回頭,冷笑着掃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男人,揮了揮手,領着一大羣貓貓狗狗凱旋而歸。
其實,那個男人郝仁認識。那傢伙恰好是天使聯盟某位大小姐的父親,那位大小姐還不是別人,正是曾經狠狠欺負過郝仁的班花寧秀秀,因爲她爸跟郝衛國有點生意關係,所以郝仁曾無意中跟他有過一面之緣。不過那傢伙顯然對郝仁沒半點印象,不然剛剛態度也不可能這麼糟糕。
那男人的態度她其實無所謂,就是有些替他女兒惋惜。她原本還挺羨慕那位大小姐的,到頭來卻也不過是個笑話。做女兒的在外面炫耀父親如何把她視若掌上明珠,做父親的卻在外面養小三,只爲生一個兒子……
因爲這邊養寵物的人很多,附近有一家寵物醫院。擔心公主是不是受了傷,郝仁安撫了一下羣情激奮的貓貓狗狗之後,就帶着公主直奔寵物醫院。還好,除了一條後腿有些扭傷,其它方面並無大礙。郝仁長舒了一口氣。
可惜,回到家裡,公主狀況卻根本無法令她安心。一回到家,那傢伙就又鑽進了之前的那條沙發縫,不吃也不喝,只是不停地發出陣陣哀鳴。
“嗚嗚……我再也不挑食了……”
“再也不叼鞋子了……”
“再也不在地毯上撒尿了……嗚嗚……”
“主人,你爲什麼不要公主了……嗚嗚……”
……
它的主人雖然個性懦弱,但也還算負責任,當天晚上男人離開後,就偷偷跑過來查看公主的情況。
雖然主人就在眼前,公主卻並沒有從沙發縫裡出來,依舊趴在那裡淚眼朦朧地嗚咽着。
它的主人盯着躲在沙發縫裡不肯出來的公主長長嘆了口氣,最後終於還是放棄了將它引出來的打算。
“不要以爲我狠心,我是真的沒有辦法……或許一開始就不應該把公主帶回家吧……”公主的主人癱坐在沙發上,一臉的頹然,“我啊,真是沒用……從小到大一事無成,連條狗都養不好……”
她擡頭望了一眼郝仁,眼中淚光閃爍:“你肯定已經知道了對吧?知道我是那個人養在外面的二奶。”
郝仁只能苦笑。
“其實,我真不在乎錢,這麼多年,什麼苦沒吃過,當過保姆,端過盤子,工廠十二小時兩班倒的工作也不是沒做過。我跟他不過是因爲他對我說的一句話。他說他喜歡我。我也知道這麼做不對,可是當他說他喜歡我的時候……你肯定無法理解那是怎樣一種感覺,就好像突然間覺得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有了意義。他再老再醜又怎麼樣,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人喜歡過我。”
郝仁當然理解,對於從來沒有感受過愛的孩子來說,一點點溫暖對他們來說就是整個世界。這也是網上說女兒要富養的原因,女兒要富養,從小就給她很多很多的愛,這樣長大才不會被渣男的一句謊言輕易拐走。
“我原以爲自己已經脫離了悲慘的命運,有了嶄新的人生,卻原來,不過是一個泡影。我後來才知道,他跟我在一起,不過是因爲一位大師說我的命格旺他,能生兒子。兒子,哈哈哈……從頭至尾他就只想要兒子而已……哈哈哈……”那個女人忽然望着沙發縫裡的公主歇斯底里地大笑了起來,臉上笑着,眼淚卻開始順着她的臉頰不住地往下淌。
眼見着她哭得那麼慘,郝仁忍不住過去將她摟在了懷裡。估計是壓抑了太久,感受到郝仁溫暖的懷抱,她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也不知道到底哭了多久,她才終於緩緩鎮定了下來。
跟郝仁道了聲抱歉,喝過郝仁爲她熱的牛奶,她開始斷斷續續地敘述起自己的人生。也不知是覺得郝仁值得信賴,還是實在壓抑了太久急需一個宣泄的出口。
“兒子啊!到頭來,我還是跟我媽一樣逃不過這個坎。”她長長嘆了口氣,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我在家裡排行老七,前面還有六個姐姐,原因你猜得到的,因爲家裡想要個兒子。那時候村裡計劃生育抓得嚴,爲了生我跟我的幾個姐姐,我媽當年幾乎把全國各地能跑的地方都跑遍了。或許是老天看我媽可憐,或許是因爲七這個數字真的代表着一個輪迴,生了我之後,我媽終於好不容易生了個弟弟。”
提到弟弟的時候,她的眼中露出了一抹難掩的哀慼,“我媽的命苦啊……大概是身上的營養都被我們姐妹幾個吸收了,從我記事起,她就已經只剩下一把骨頭。估計是生孩子太多傷了身體,我時不時會看到她捂着肚子,一臉的痛苦。就算是這樣,依然每天帶着孩子洗衣服做飯幹農活,早起餵豬,晚上劈柴,慢一點就要被那個我應該成爲父親的男人一頓打,有時候太累了,甚至坐在那裡都能睡着。”
“我五歲那年,剛滿四歲的弟弟吵着要吃烤蕃薯,我媽拗不過他,只能給他做。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太累了,竟然不知不覺就睡着了。我在外面剝豆子,等到發現的時候着起來的火已經燒掉了半個柴堆。我媽沒事,因爲位置的關係,火併沒有燒到她身上,就是在濺起的火星在衣服上燒出了幾個小洞。我長舒了一口氣,以爲沒事了。可是我媽最後還是死了。”
她低頭望着手裡的杯子,手指因爲過度用力露出猙獰的青筋:“你知道嗎?她沒有死在那場火裡,而是死在了自己男人的手裡。回到家後,發現我媽不小心燒掉了半個柴堆,那個男人操起手臂粗的木棍就往我媽跟我身上招呼。我不知道那個男人爲什麼會有那麼狠的心,竟然會對一個爲他生了八個孩子的女人下那樣的死手。我只看到那根木棍狠狠砸在了我媽的頭上,然後血就從她的眼睛鼻子耳朵裡淌了出來……”
說到這裡,她早已淚流滿面,身體更是因爲過度激動開始陣陣顫抖。
“我到現在還記得,當時她咳咳地吐着血,伸手摸我的臉,她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我的臉,眼睛一眨也不眨,到最後,她的眼睛都沒閉上。收斂的時候整理屍體的人試了好幾遍都沒讓她合上眼。我到現在才知道,她是在擔心我,擔心我跟我的那幾個姐姐。”
“我家那邊不過是偏僻的小山村,男人打死了老婆根本不會有人報警,就算警察上門村裡的人也會站在男人的那邊。我媽就這樣白白死了,爲那個男人生了八個孩子,做牛做馬了一輩子,到頭來卻白白死在了他的手裡。我媽死了,那個人卻一點都不難過,每天趾高氣揚地走在村子裡,比任何時候都神氣。你知道嗎?因爲他有兒子了,既然已經有了兒子,還要老婆幹什麼?哈哈哈……”
“我曾經發誓,就算一輩子孤苦也絕對不會找那樣的男人,可惜,還是逃不過命運的捉弄……”她抹了把眼淚,低頭摸着自己的肚子,眼中沒有半分喜悅,只有無邊無際的悲涼,“原本家裡是想把我送掉的,是我媽媽哭着追回來的。有時候我真希望那時候能夠被送掉,或許就不用吃那麼多苦。現在,自己懷了孩子,我才知道那麼做是多麼的不容易,雖然明知跟着自己會受苦,卻還是忍不住想把孩子留在自己身邊。”
她望了一眼沙發縫裡的公主,淚水再度順着臉頰開始不住地往下淌:“如果是女孩子,那就打掉吧,與其讓她生下來受苦,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出生。”
聽到這話,郝仁只覺得心臟一緊,想要說什麼,終於還是什麼都沒說出口。她回憶了一下自己的人生,鬱悶地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絲毫理由說服她留下這個孩子。唯有在心中默默祈禱,那是個幸運的男孩子。
“謝謝你聽我說這麼多廢話,說出來之後,忽然感覺沒那麼難受了。”
郝仁苦笑,你沒那麼難受了,可是我好難受啊……
公主的主人離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呆子跟lucky跟那些老弱病殘們轉述了她之前的那番話,連原本永遠都是那麼喧鬧的貓貓狗狗們都安靜了下來。令人窒息的氣氛籠罩了整個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