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山子表情有些茫然，“這到不至於，現在的社會哪還能餓死人啊！”
“嗯。”上官雲楚輕輕哼了一聲，然後又慢慢的坐下了，“我給你們講講這字的故事吧。”
“我很小的時候，家裡非常貧苦，我上面有三個姐姐。有一年鬧災荒，整個地方几乎每天都有餓死的人，我是男孩兒，爹媽爲了養活我，就不給二姐和三姐吃東西。”
“過了沒多久，二姐和三姐就活活餓死了，那年她們一個十一，一個九歲。”
上官雲楚說到這裡，慢慢的閉了閉眼睛，在他的腦海裡，兩個姐姐仍舊是小孩子的模樣，她們的樣子永遠只活在他的腦海裡，那是一種痛苦，一種折磨，是因爲他的存在而害死了自己的姐姐。
“大姐爲了養活家裡，嫁給了一家地主做妾，那年她才十五。”
“後來爹媽病死了，大姐被地主家的大老婆毒打了一頓，自己被逼的走投無路，跳井死了。”上官雲楚說到這裡，又是微微閉了閉眼睛，“那時她還是個孩子。”
我和山子並不清楚他說這些話的意思，也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表達什麼，但我們只是知道，此刻的他，內心非常的悲痛。
“我成了孤兒，後來被一個叫姬玄子的人收留，我拜他做了師父，其實也是跟着他混口飯吃，我這一身的水事本事，就是他老人家傳授的。”
上官雲楚嘆了口氣，然後慢悠悠的對我們說：“我家破人亡了，連口飯都吃不上才走上這條路的，而你倆做這些事，還沒被逼到這份兒上吧。”
我和山子沒有回答，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面前的這個老人，他的內心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呢。
他的意思我也明白了五分，倆個沒有被逼到絕路上的年輕人，是不該選擇去做挖掘寶藏的事情的。
他沒奢望我和山子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繼續說下去，“後來師父又收了個徒弟，我那師弟也是慘的一塌糊塗，我們倆人就一邊跟着師父學藝，一邊也挖些寶藏什麼的，我學的水事，他學的土事。”
“再後來我們都能自立門戶了，雖說不愁吃穿，可自己已經不會做別的了，那時候也不懂什麼大義，仍舊是做水事，後來遇到了猴子和玉蟬，他倆也是苦命的孩子，然後我就收了他倆做徒弟。”
我聽到這裡，頓時又明白了幾分，上官雲楚後期的這些經歷，已經不能自已，而是靠這個謀生了。
“直到1986年，國家第一批水下考古隊成立，政府才找到了我，讓我做一個顧問，也就是這樣，我才慢慢丟掉了‘水事師傅’這個帽子，慢慢轉型成爲了一個能見的光的人物，而在這之前，只能偷偷的去做一些事情。”他看了看我倆，“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偷盜寶藏。”
我倆聽他最後這句話，頓時開始發慌，我想到了第一次來的時候，武侯對我們說過，上官雲楚剛正不阿，一身正氣，他會不會一會兒就報警，然後讓警察把我和山子抓起來呢？
想到這裡，我不禁開始害怕了。
他看出了我倆的疑惑，然後笑了笑，“不要這麼緊張，我要想把你倆怎麼着，昨天早就給你倆下套了，今天你倆一進門就會被抓的。”
山子聽他這麼說，然後呼了口氣，“老師傅太會開玩笑了，弄得我都當真了！”
上官雲楚又笑了笑，然後接着說道：“首長對我說，我在考古隊裡沒有身份，沒有級別，只是一個顧問，因爲我來自民間，又是做着這種行當的人，所以我能做的就是要儘自己所能來幫助整個考古隊，幫助考古隊，就是幫助國家，幫助國家，我就是一個對國家有貢獻的人，哪怕是很小的一點成績，也足矣洗滌自己以往的靈魂。”
他說完後，目光看着前方，好像正沉浸在首長對他說這番話的情景當中。
“您以往不就是挖些東西麼，不至於這麼誇張吧，洗滌什麼靈魂啊！”山子大大咧咧的說着，在他的世界裡，這都不算事兒。
上官雲楚收回目光，看着面前這個直率的年輕人問道：“你手裡的虯角，殺過古屍怪獸什麼的吧？”
山子不明白他的意思，然後繃着嘴點了點頭。
“那，你殺過人麼？”上官雲楚說的時候很平靜，就像見到熟人後隨口而來的一句：吃了嗎？
聽他這麼一問，不光山子，我也瞪着眼睛吃驚不小，原來他口中說的洗滌自己的靈魂，就是指的這些事。
他慢慢伸出兩隻長滿繭子的大手，衝着我和山子晃了晃，“做我們這行的，沒有一個不殺過人的，我殺的人，十個手指頭是數不過來的。”
我吃驚的看着眼前的這個老頭，要不是他親口說出來，誰能相信他以前的經歷，他站在別人面前，就是一個鄰家老爺爺，充其量給人感覺就是個鄉村老教師，還是教小學的那種。
“我們沒有，沒，沒殺過人。”山子有些害怕了，他不知道上官雲楚到底想要說什麼。
上官雲楚慢慢的收回雙臂，然後接着對我倆說：“開始我也不相信，不就是個顧問麼，又能怎樣，可首長對我說了一件事情，徹底改變了我的想法。”
“什麼事情？”我往前探了探身子，就像一個小孩正在津津有味的在聽老人講故事。
“有個英國人，叫邁克爾•哈徹，他是國際上赫赫有名的‘水下盜賊’。1984年的時候，他偷偷帶領了一支專業的打撈船隊，從咱們中國南海的一艘古代沉船上打撈出十多萬件清代瓷器和其它文物，他把這十多萬件瓷器，交給了荷蘭嘉士德拍賣行進行拍賣。”
“十萬？！”山子吃驚不小，“操他大爺的，那得賣多少錢啊！”
上官雲楚聽山子這麼說，厭惡的看了他一眼。
山子一看那老頭直瞪他，趕緊改了嘴：“哼！這鳥貨！那些瓷器可都是咱們國家的東西啊！”說完他還誇張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顯出非常可惜的樣子。
上官雲楚並沒有理他，而是繼續說了下去。
“一次拍賣數量如此之多的中國文物，對荷蘭嘉士德拍賣行來說，是前所未有的。這件事情在全球引起了很大的轟動，咱們國家的相關部門想阻止這起拍賣活動，可那英國佬的打撈過程是在極其秘密的情況下進行的，咱們拿不出任何證據證明這艘古代沉船位於中國領海，中方最終只得無奈的放棄追討。”
“哈徹的海底盜寶與拍賣事件，震驚了整個中國考古界。中國海岸線漫長，沿海有許多中國古代沉船，可當時咱們國家沒有水下考古隊，致使衆多沉船無法打撈。”
“而就在這件事情兩年後，國家水下考古隊就成立了，而我，就做了考古隊的一名顧問。”
說到這裡，上官雲楚卻露出了悲傷的表情，看來他對國家文物的丟失，還是痛心疾首的。
“以前我只是一個小市民，認爲挖了東西買些錢是天經地義的，後來才知道，我們祖先的東西，有很多已經被盜取，被掠奪。”
“首長對我說，我和考古隊的職責，就是保護國家的文物，並且與國外的偷盜勢力做鬥爭，我所做的事情，是對國家，對子孫有益的事情，是功不可沒的事情。”
說道這裡，他又一次站起身，轉頭看着身後的“潛龍在野”四個剛進有力的大字，“後來，我拼了命的工作，儘自己的微薄之力來維護國家利益，這字就是那位首長送給我的，這是對我的肯定，也是一種鞭策。”
他又慢慢的轉過頭，義正言辭對我倆說：“雖然我已年老退休，但我的職責還在，我要保護國家的文物，國家的利益。”
我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要阻止我們繼續把這件事情做下去。
“春妮兒和武林，我可以讓他們的父母去管教，而你倆，我就要勸一下。”上官雲楚又坐了下來，看他的樣子，並非要強硬的阻止我們，而是想勸導。
“兩個後生，不是爲了餓的沒飯吃才做這一行當，和我當年並不一樣。你們年紀輕輕身強力壯，千萬不可走了歪路，現在很多人喜歡一夜暴富，想盡各種辦法，可偏偏又侵犯了別人甚至國家的利益，這些做法，真的讓人汗顏啊。”
他說完後接着又看了我倆一眼，“你們都還是些孩子啊。”說完，他又閉了閉眼睛。
原來第一次來的時候，他在書房裡對武侯大吼，就是爲了我們的事情，看來他是在問武侯我爲什麼受的傷，武侯說了實話，上官雲楚便暴怒了，這其中的原因有兩個：一來我們的做法是不對的，二來，我們在他的眼裡還是些孩子，可能是因爲他的姐姐們夭折的時候太小，在他的印象裡，他見不得‘孩子’受罪。
我們眼前的這個老人，他知道什麼是真正的飢餓，他知道家破人亡的滋味，他嘗過鮮血的味道，他被國家重用，最後華麗的謝幕，這是何等的經歷，對他來說，這就是一個人間的輪迴。
我好長時間沒有說話，整個人還沉浸在上官雲楚的話語中，他的話並沒有華麗的辭藻，但句句深入人心。
“你倆......”他要說什麼，卻又頓了頓，擡手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你倆開始是怎麼想的，又是怎麼參與到這件事情裡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