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在腳下嚓嚓的作響,哪怕是沒有遭遇阻截的路段,人過後,冰雪也都染血……傷員越來越多了,而且,不能停下。
東線,溪流鋒銳當然也聽到了折秋泓的全戰場通話。
大尖的致命要害麼?
這一點對於吳恤而言,自然是沒有太大意義的,他和紅肩的戰鬥,若有時間從背後分清左右,病孤槍早把紅肩的頭,整個捅爆了,不過既然都是捅,試倒是可以試試。
然後,因爲平均戰力更強的關係,它對溪流鋒銳的整體提升,理論上也會比一般蔚藍部隊大一些。
只是現在用不太上,現在他們的戰鬥,全都是正面突破阻截即走,絕不戀戰。除去超級和頂級外,一般戰士看到大尖後背的機會並不多。
真正獲得最大提升的是戰場上的一小撮人,狙擊手。
蔚藍爲這一戰準備了1000多把源能狙擊槍,雖然槍械依然易碎,但是它們的效率,現在可以最大化了。
同時,這座煉獄般的戰場上,還有兩把無盡的狙,廣場的哀歌和隊長小姐,溫繼飛和米拉。
源能子彈在他們倆的手裡,早就已經可以實現對普通大尖的一擊致命(部分時候存在掙扎時間),但是這種操作本身其實並不容易,它要依靠子彈打進大尖的胸膛,而後在裡面爆開,才能完成。
過往瘟雞和米拉自己總結的經驗,一直都以爲,大尖的心臟很可能在右邊胸膛,現在想想,其實應該是子彈打進右胸爆開的時候,傷及了那個躍動點。
過往,這種擊殺方式對紅肩,基本是無效的,它們的體質更強,源能防禦也更強,能壓迫子彈無法爆開,或爆開傷口也很小。
所以,過去溫繼飛和米拉遠程協助隊友與紅肩的戰鬥,多數以眼部爲狙擊目標,就算打不中,也可以影響它們的視線和行動軌跡。
現在,他們可能有機會對紅肩造成更大的傷害了。
只是因爲紅肩的速率和實力,精確度要求太高,時機會很難把握,多數時候需要戰友幫忙創造出來。
總之,折秋泓的這一發現,對溪流鋒銳的提升,是確實存在的,而且不小。
只是此時,沒有人顧得上爲此喜悅。
“他們降速了。”拒絕者的畫面繼續在傳遞,蔚藍前線後方,指揮室裡幾乎同時有參謀人員驚呼失聲,帶着巨大的擔心喊出來。
“……正常,他們持續戰鬥突進的時間,已經太長了,必須要做調整。”嘴裡說着正常的高級指揮官們,其實也眉頭緊皺。
因爲情況正常,不意味着它不危險。
它其實危險到極點。
“前方的阻截倒還好,這次離得比較遠,還有緩衝時間。”
“但是後方,快追上來了。”
參謀人員討論的情況,在拒絕者的高空圖像中,被清晰地展現出來,這就是溪流鋒銳現在面對的形勢。
而且,還不止於此。
“這次大尖阻截主動後退的原因”,華系亞唯一目擊軍團總部,投影前,徐曉紅皺了皺眉頭,壓抑說,“是因爲,它們在合併集結,同時等待西線增援的紅肩趕到。”
只一句話,會議室全場無聲,悲傷情緒蔓延。
因爲,這就意味着,溪流鋒銳繼續前進的路上,即將遭遇一個不論規模還是紅肩比例都遠超之前的大尖羣。
同時,一旦他們受阻,後方的大尖羣就會追上來,完成前後合圍。
很快,這幅戰場形勢圖,作爲公開出現在了電視畫面上……於是,全世界都清楚地看見了,那支孤軍的處境。
那似乎,是一個飛蛾終要被困殺的死局。
…………
溫繼飛當然也知道目前的形勢,拒絕者的戰場情報,在他和小王爺等人的耳朵裡,一刻都沒有停下。
溪流鋒銳的陣列在一分鐘前減速了,但是依然保持直線前進,戰士們在奔跑中,騰出手更換源能塊,簡單包紮傷口,同時調整源能潮涌,重新組合陣型,填補空位……
“繼續嗎?去就死了!”終於,西奧爾多在團隊頻道內說了一句實話。
雖然當他們踏上這段征程,結局就已經註定,都是死。但是,牽引場還沒到,救贖也還沒有完成,一路拼殺,他們不甘心倒在這裡。
“我知道。”溫繼飛頓住一秒,說:“我在想。”
他的意思,他暫時還沒有想到辦法。
內部頻段裡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等待着……
大約兩秒後,“我去吧。”
小王爺的聲音突然出現。其實他知道,溫繼飛已經想好了,因爲同一個方案,他剛纔也想到了。
“選一個陣列,我帶着繼續衝,然後,你們從右邊繞。”小王爺直接把方案說了出來。
這個他們倆同時想到的方案其實很簡單,留一定數量的人,保持目前的衝鋒態勢,吸引前後大尖羣的注意力,去面對接下來的前後夾攻,倒在這裡。
而另一些人,在奔跑中逐漸剝離,向右,出冰峰峽谷。會合後,再取道繞行,從另一個角度,突向牽引場。
爲保證後續的進攻依然有足夠的威脅,溪流鋒銳的高端戰力,絕大部分都必須加入離開的隊伍。
“別想了,就我最合適。”核心團隊必須有人留下,小王爺有組織能力,應變能力,同時,他已經傷了,傷得不輕,已經嚴重影響行動。
所以,留下他繼續帶領一個陣列直線突進,是目前最合適,也最正確的選擇。
只是……溫繼飛轉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衝他笑一下,但是嘴巴張不開,癟着,很苦的樣子。
“突然婆婆媽媽的幹嘛?!”小王爺咬牙罵了一句,像是勸說,又像是在自我開解,說:“反正最後都是死,決定來的時候就都知道的事,不過早死晚死而已,老子跑累了,傷口也痛,就這先歇了。”
又一秒,不見迴應,小王爺認真起來:“再不決定,後面就追上來了,瘟雞。”
難得一次好好說話,但是眼睛沒有看人。小王爺回頭示意了一眼,身後一個龐大大尖羣的腳步聲,已經轟隆可聞。
“……嗯。”有些發悶的一聲,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溫繼飛才終於答出這個字。
然後,他跑過來。
“這個,你拿着。”一塊藍晶源能塊,從溫繼飛手裡翻出來,遞向小王爺。
生命源能塊,之前在盛海,溫繼飛從折秋泓的手裡,拿回了7塊青子以前倒灌留下的生命源能塊。
這東西無疑很珍貴,尤其在今天這樣的戰場上,所以,溫繼飛之前對它的處理,一直理性、實際而功利。
一共七塊,他給了吳恤一塊,西奧爾多一塊,維澤一塊,鏽妹一塊,賀堂堂一塊,風暴團長一塊……
給不給的唯一標準,就是實力。
只有保證實力最強的人活下去,哪怕只是吊着一口氣繼續戰鬥,溪流鋒銳纔有機會完成使命。
最後一塊備用的,溫繼飛現在給了小王爺。
其實之前,剛出發的時候,他跟溫繼飛討過,那時候,溫繼飛都沒給。
“草!”小王爺似乎是木了一下,睜大眼睛看着溫繼飛,緩衝半秒,罵起來,“你特麼,現在給我幹嘛?假惺惺的,有毛用啊?!”
說完,小王爺用目光示意前後,意思我既然決定留下,肯定就是一灘肉泥,你給我生命源能塊有什麼用啊,還不如留着……
“我知道。”溫繼飛說:“就是壓力大了,突然想不理性一次。”
“……神經病。”
“哈哈,你管老子!”溫繼飛低手拋出源能塊,而後迅速跑開,“全體都有,現在我們的形勢,即將面臨前後夾攻……我們,要分兵……”
溪流鋒銳要分兵,送一部分人先去死。溫繼飛不止要親手決策,送小王爺朱家明去死,他還要……送傷員們去死。
哪怕最終都是死,這種親手而爲所帶來的巨大痛苦和折磨,依然讓溫繼飛幾乎精神崩潰。
可是,這是戰場啊,一個衝向地獄的絕望戰場,一個爲達目標,必須冷漠、冷血,理性到極致的戰場。
他必須這麼做,必須撐下去,直到看見牽引場,至少朝它開一槍,然後解脫,開心的死去。
…………
戰士們沒有質疑,難得一次連髒話都沒有,就這麼笑哈哈的接受了。
依然前進的隊伍做好了剝離的準備。右側冰峰延綿,這是絕好的機會,也是最後的時機。
“看來哥們要先走一步了。”
“挺好的,反正老子也跑不動了。”
“黃泉路上見,我們擱路邊,等着收你們保護費。”
“一定要到牽引場啊,你們,別特麼忙活半天,東西都沒看見。”
“那就太丟人了。”
“是啊,咱可是溪流鋒銳……”
奔跑中,傷員們在告別,把多餘的源能塊丟向身邊馬上要走的戰友,或多年的老友,平時互相不對付的死對頭。
即將離去的戰士們撇過頭不敢看,也說不出話。
孤軍,冰原……無人忍看的畫面。
但是,沒空矯情了,也沒有時間再遲疑,前方的大尖羣正在等待回援的紅肩,而後方大尖羣,已經越來越近了。
按目前的情況發展,他們很可能先被後面的大尖追上。
“咦?”
通話器裡,突然有人咦了一聲。
而後集體無聲。
所有人都困惑,接着回了一下頭。
因爲他們剛都聽見,後方大尖羣追逐的腳步,似乎慢下來了,同時轟隆的節奏,也變得有些凝滯和混亂。
它們,不會也是在等前方紅肩回援吧?
然後,前後同時夾攻?
因爲南極有戴呃的指揮,溫繼飛認爲這完全有可能,但是,顧不上了。
…………
正如古扎扎所預料的那樣,韓青禹很快,翻過橫貫山脈之後,繼續一路狂奔,他終於看見了……眼前黑茫茫一片大尖,密密麻麻,全部背對着他,正在奔跑。
他也跑,追上去。
因爲不想喊話,一直追到大概只有一百多米,韓青禹才終於被發現。
發現他後的大尖羣,似乎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和茫然:
人類,一個。
哪裡來的?!
他追我們,想幹嘛?
包圍我們嗎?!
就是因爲這樣的困惑,大尖羣漸漸降速了,同時亂了節奏。
當然它們還在繼續往前跑,也只有一部分大尖回頭去看了,可能在等命令,不知道是否應該先把這個人解決掉。
韓青禹跟着它們,又跑了一段。
他以爲大尖羣會立即回頭砍他的,心裡提前一步,已經在規劃突破線路了,但是並沒有,這讓人很鬱悶。
他的腳步停住了。
…………
後方的大尖羣,開始出現在視線裡了,一旦被靠近,計劃就會很難實施,所以,沒空多想了。
“不管它們,按計劃,開始剝離。”溫繼飛猶豫了一下,對着通話說:“對不起,兄弟們,我……”
他終於還是沒忍住,想跟小王爺還有傷員們,做一個告別。
但是,話沒說話,“鏗嗡!”
“嗡ongongong!”
一聲刀鳴。
刀鳴而已,溪流鋒銳的每個人都很熟悉這樣的聲音,因爲這就是普通的,人類源能武力拔刀,戰刀劃過勾釘,出肩後的聲音。
問題是,剛這一聲,太響,太銳了。
聲隨源能激盪,在空中如雷炸響,而後延綿擴散不絕。
甚至因爲它的餘音太銳,讓戰士們耳膜刺痛。
這不是一般超級戰力能發出的拔刀聲。
而且……它來自大尖羣身後,很近的位置。
大尖羣漸漸停住了。
因爲開始轉身,讓它們密集的陣型變得有些分散。
“什麼啊?”
溪流鋒銳的人,也都不自覺放慢了腳步,暫停了剝離行動,回頭去望。
距離還有些遠,中間隔着的大尖也多,他們看不穿大尖羣。
溫繼飛可以。
站在一塊高起的冰岩上,溫繼飛端着廣場的哀歌,從狙擊鏡裡看到大尖羣的後方,不足兩百米,一個熟悉的身影。
停步的大尖羣似乎終於明確意識到了威脅,正在大量地回頭。
它們看向的位置。
溫繼飛看着的位置。
黑色溪流鋒銳作戰服,紅色撲火飛蛾胸章,三把武器仍在肩後,那個名叫韓青禹的人,站在那裡,右手橫刀。
一層一層的大尖列隊,如翻轉的黑色水浪一般,轉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