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癢刑

茶客於七看了剎那間消逝的一瞥背影,如釋負重的深吁了口氣,才躍步緩緩地走向樹林邊的山野小徑。

這一段路,他足足走了半個時辰,誠然,並非是身登今日武林菸酒茶客癡癲僧之席的茶客於七,其功力造詣,竟會這等不濟。原來他在蹈蹈行走時,一方面果然因着方纔與當今武林輕功第一高手,並肩奔馳,已感到一份累乏,再則從他踱步神情中看來,可能還在沉思着一樁重要的事情。

茶客於七走到山徑盡頭,沿向樹林另一端走去,果然還未見到酒丐康武的人影,須知,以平時酒丐康武的輕功造詣,區區數十里方圓的樹林,禁不住他身形幾個縱躍起落,就能飛出來。

茶客於七正想把酒丐康武從樹林裡帶出來,驀地,從遠處漸漸逼近一陣吆呼叱喝的聲音。

他微感一驚下,已聽出這陣吆喝聲中,居然有樑上客廖清的聲音,而且聽來十分急促,彷彿危急之際。

茶客於七毫不猶疑下,舍下樹林裡的酒丐康武,直撲音源而去。

幾乎在同一時候,茶客於七身形騰飛之際,樑上客廖清衣衫破碎,血泥滿臉,一對狼狽不堪的樣子,從山徑折角處,邊戰邊退下來。

從而銜尾緊迫的,是個年有六十多歲的駝背老頭兒。

就在這一剎那轉變下,茶客於七側首朝身後的樹林看了眼,似乎在他腦海裡,又有了一個新的意識。

樑上客廖清正被敵人追逼得兇險萬分之際,突然一眼看到茶客於七出現,頓時猶若旱逢霜,遇着救兵,大聲的呼叫道:“茶缸子,咱廖清遇着這賊魔頭,可被懲慘啦……快……快上來助拳……”

茶客於七見這駝背老頭兒,原來就是野山駝叟姜明,倏地站立一邊,破口大聲的罵:“你這賊魔頭,該死的孽障,看你上白雲山,來找個超度啦!”

野山駝叟姜明見茶客於七出現,似乎顯得一震。

茶客於七站立一邊,僅是朗聲大罵,卻並未上來替樑上客助拳解圍。

野山駝叟姜明被他一陣臭罵,可是沒有見他上前助陣,心裡驚怒之下,卻是暗暗感到奇怪,自然的趨勢下,罵由他痛罵,大喝一聲,還是向樑上客廖清厲招追逼去。

樑上客見茶客於七,動口不動手,光是站在邊上罵,急得大聲又道:“茶缸子,你怎地罵了不動手,咱廖清可要被這賊魔頭恁慘啦!”

茶客於七罵過野山駝叟姜明一陣後,見廖清大聲呼叫,倏地應聲道:“小偷兒,你鬥不過人家,就該逃嘛!”

這的,野山駝叟姜明一見茶客並不助陣,就向樑上客廖清兇招頻出,樑上客廖清聽得又氣又惱,一旁擋住敵人的招勢,一邊神智惶急,急急地問道:“茶缸子,咱逃往哪兒去呢?”

茶客於七悠閒地用手一指樹林,道:“兵家常言逢林莫追,你逃進樹林後,這賊魔頭就不敢追你啦!”

樑上客廖清又驚又懼,又氣又恨,本來慣使小聰明作弄別人的,這時已急得找不出一份主意,他聽茶客於七說出這話,一時間亦分不出是非好歹,倏地一溜身躥進樹林裡。

野山駝叟姜明見樑上客廖清躥進樹林,大喝一聲:“別說逢林莫追,任你逃入十八層阿鼻獄,老夫也要把你拉出來。”

說時,舍下茶客於七,銜尾追進樹林。

茶客於七見二人一前一後進入樹林,頷首微微愜意地一笑,似乎感到自己所做的事十分滿意。

酒丐康武跟茶客於七比劃輕功,撲進巨木聳天的樹林,身形幾個縱躍起落,速若隕星冷電。

事實上,不像他想的如此,他身形起伏縱躍,捷速無倫,看來已有半個時辰,還是在這樹林裡。

酒丐康武心自驚奇之下,躍身一縱,飛上參天巨樹的枝幹上,朝四周眺望一下,只見羣峰環立,自己還是在叢林腹地。

這時他盛憤激怒已極,飄身縱落地上,哇哇連聲怪叫,揮舞打狗棒,不辨東西南北的猛朝阻住去路的樹木打去。

他在一肚子彆扭,驚怒之下,揮使出這手打狗棒絕招,勢道威猛至極,只聽得勁風呼呼,豁啦啦震天價巨響過處,合抱巨樹紛紛折斷倒下。

就在這時候,他不意側目過處,發現一瞥身形,掠過左邊樹縫小徑。

酒丐康武倏地收起打狗棒,銜尾從後追擊,一邊大叫聲道:“茶缸子,茶缸子,咱老要飯在這裡呢!”

僅乎眨眼之間,這瞥身形,已消逝在轉彎后角的樹縫小徑裡。

突然,聽到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酒丐康武倏地轉身過去,亦僅看到一瞥背影,閃進樹縫小徑裡。

酒丐康武看得一驚,喃喃自語地道:“怎地茶缸子又多了一個出來啦。”

這時他一手提了打狗棒,並不展使輕功,漫無目的地朝着較寬的樹縫小徑走去,猛擡頭之際,見一個駝背老頭兒,一手提劍,迎面向自己這邊走來。

酒丐康武看得心頭嘀咕,暗暗思忖道:“這老頭兒難道是茶缸子朋友,他到樹林裡來尋找自己的。”

一瞥思念甫落,拉開破鑼嗓子,大聲道:“駝背老頭兒,是不茶缸子叫你來尋找咱老要飯?”

野山駝叟姜明睫皮一翻,棱角怪眼,閃出二道利剪寒冰似的凌芒,朝酒丐康武驚奇,竇疑般地掃過一瞥,不屑一顧而峻聲冷冷道:“憑你這種要飯的,還配咱野山駝叟姜明來尋找。”

酒丐康武一聽野山駝叟姜明名稱,倏地記起茶缸子說過,這次來犯白雲山人物中,有一個乃是菩提門腰繫銀牌的壇主,就是野山駝叟姜明。

酒丐康武一念落,野山駝叟姜明正得轉身定時,驀地大喝一聲,道:“賊魔頭,原來你見不得人面的,躲在這樹林裡,害得你家老要飯爺爺,到處的尋找。”

野山駝叟姜明被酒丐康武莫明奇妙的痛罵一頓,心裡雖在激怒已極下,卻是暗暗詫異,是以,長劍一掄,戟指怒叱道:“賊要飯,你是誰?”

酒丐康武一指腰繫的一隻酒壺,怒目直瞪,大聲道:“魔崽子,當今武林上,有幾個喝酒的老要飯。”

野山駝叟姜明一聽這蓬頭垢臉的老要飯,原來就是當今武林菸酒茶客癡癲僧中的酒丐康武,似乎顯得微微一怔。

就在這時候,樹縫小徑處,腳步聲落,傳來一縷大聲說話聲:“老要飯,別放過這魔崽子,咱廖清可給他懲慘啦!”

酒丐康武擡眼看去,原來就是自己這夥要尋找的樑上客廖清,這時見他衣衫片碎,血泥滿臉,一股狼狽不堪之相。

在同一個時間裡。樑上客廖清-聲驚呼,身形斜刺七尺,這時,可能樑上客廖清,身上已遭了敵人之傷!酒丐康武薄叱聲中,打狗棒劃出一股銳厲無倫的勁風,擋住姜明劍勢落處,硬招接上。

嗆啷一縷金鐵相撞聲中,酒丐康武手執打狗棒腕臂一陣痠麻,身形被這股勁勢震退二步。

野山駝叟姜明哦聲悶哼,兩腿拿樁不住,瞪蹬瞪暴退七尺,身體撞在樹腳上,手握的一口長劍,驟然短少一半,被酒丐康武打狗棒磕斷。

酒丐康武一招磕斷對方長劍,接着一聲怒喝,打狗棒劃出勁風呼呼,追招要將斷劍跌退的野山駝叟姜明,處於死地。

驀地,酒丐身後傳來一聲急呼:“老要飯,暫且勿下毒手,留下活口再說。”

原來不知什麼時候,茶客於七已躥人樹林,追上酒丐康武。

野山駝叟姜明以菩提門腰繫銀牌壇主身分,竟然一招之下,栽跌在敵人手裡,可能連他自己亦所想不到的,其主要原因,誠然已跟樑上客廖清,有過一番激戰,而又估低了酒丐康武身懷之學。

在這種情形下,這位野山駝叟姜明已成甕中之鱉,網裡之魚,只有乖乖就範,成了階下之囚。

這時,茶客於七目前急需要知道的,就是跟樑上客廖清同道上白雲山的婉麗姑娘的去向。

是以急促地問樑上客,道:“廖姑娘,如何不見婉麗姑娘?”

樑上客廖清這時正在用衣袖在拭清自己臉上的泥污,一聽茶客於七問起這事,似乎才勾起他心裡的一番委屈,狠狠的瞪了捆綁地上的野山駝叟姜明一眼,接着拉長了臉,苦希希的應聲道:“婉……婉麗姑娘……給賊婆子擄……擄走啦……”

樑上客廖清從嘴裡很努力的擠出這句話,而且說得很輕,茶客於七、酒丐康武聽來宛若一響靜空焦雷掠過耳邊,猛被震住。

茶客於七似乎在沉思這樁事的嚴重性之際,酒丐康武忍不住地大聲問道:“小偷兒,你說的賊婆子是誰呀?”

酒丐康武接着又道:“本來咱家這座九宮音魄陣,把三怪四修羅一網打盡,已是大獲全勝,現在你把婉麗姑娘人留給人家做人質灑丐康武話沒說完,沉思中的茶客於七,彷彿因着他的話,多一段思慮,驀地一聲輕哦,搐眼朝粱上客看了下,道:“廖英雄,你所說的賊婆子,是不是就豫地外方山鹿鳴峰離魂寨,離魂魔娘鄭僖此人?”

粱上客側首向酒丐康武睇了眼,喃喃應聲道:“就是那賊婆子。”

茶客於七一聽果然被自己猜着,不安地吁了口氣,道:“咱們不要耽誤,趕緊回癡婆子薛老道友處,商議一番再作定奪。”

說到這裡,向地上用繩捆紮的野山駝叟姜明看了眼,又道:“把這賊魔頭帶回去。”

酒丐康武聽茶客說到這裡,轉首含了一份不耐煩似的神情,大聲又向樑上客道:“小偷兒,這該是你好差使啦,你吃了他虧,揹他回去就可以撈回來啦!”

樑上客廖清一肚子的烏氣找不着發泄的去處定到野山駝叟姜明跟前,朝他大臀處,猛的踢了一腳,怒衝衝地道:“剛纔是你魔崽子的兇,現在是你家廖爺爺的狠,有仇不報非君子。”

野山駝叟姜明被粱上客廖清一番作弄,始終閉眼緘口,不哼一聲。

茶客於七帶了他們,在樹縫小徑裡,轉彎抹角不多時,就走出了這鬼斧神工拓成的玄奇樹林。

酒丐康武心裡不由暗暗驚奇,忍不住的問向茶客道:“茶缸子,這處樹林總地奇怪;咱老要飯進入後,走了半天找不出一條出路,怎地你一走就走來啦?”

茶客於七微微一笑的應聲道:“說起輕功一絕,武林上該算你酒丐康武,至於要走那些走不通的,就要找咱茶客於七了。”

茶客於七正值肅穆沉思之際,忽然想到了什麼,擡臉含笑地問道:“廖英雄,你有什麼良計,能使野山駝叟姜明全盤說出他們所知道的事情?”

樑上客廖清一摸嘴脣上端一撮短鬚,含蓄的神情中,故意輕描淡寫地道:“咱廖清想的辦法,做起來好看,說穿了就不值錢啦!”

說着,轉首朝向酒丐康武道:“老要飯,你把這賊魔頭四肢捆綁的兩隻腳鬆開來,再把他腳上的鞋襪都脫掉。”

茶客於七聽得暗暗驚奇,心道:“這小偷兒,難道真的懷有離奇玄學?”

樑上客接着含了一份詭異的笑意,向茶客於七道:“茶缸子,你把這魔崽子身體按住,別給他逃跑啦,只有露出兩隻腳就行啦!”

說着時,他自己躬身撿了一些樹幹柔枝,和藤驀就鬆處細鬚子。

這時,饒是茶客於七智機絕倫,穎慧過人,亦猜不出樑上客廖清在搞什麼玄虛怪名堂,他們只有照了他的話,把野山駝叟姜明的一對脫鞋去襪的光腳,露在外面,再把他身體緊緊按住。

樑上客廖清用樹幹軟枝把藤驀見鬆上的細須,捆紮成一把絕軟的刷子,自己看了又看,彷彿已感到十分滿意後,纔到野山駝叟姜明一對光腳前,躬腰蹲坐下來。

樑上客一手按了野山駝叟姜明腳背處,(這時野山駝叟姜明雙手扎住,大腿胸腰處,已被酒丐康武重重按住),一手拿了藤驀見鬆細須紮成的軟刷,在他腳底凹進的一塊嫩肉上,輕輕的刷了幾下。

野山駝叟姜明突然身體一陣的激動。

樑上客頷首得意的道:“行啦!”

說着,就用軟刷在他腳底凹進的一塊膚肉上,連續不斷的輕輕刷磨,野山駝叟姜明重壓在酒丐康武下面的身體,突然一陣的激動、痙攣,同時兩條腿亦有力的抽搐起來,嘴裡一陣唔唔的怪叫。

誠然,酒丐康武神力展出,重壓在下面的野山駝叟姜明,只能一陣輕微的顫慄。

樑上客廖清手執軟刷,還是連續不斷的在他腳底肌肉處刷磨。

緊接着,野山駝叟姜明熬忍不住,縱聲一陣哈哈哈狂笑,這一笑就沒有停下來過。

這時,樑上客廖清一面用軟刷磨刷他的腳底,一面嘴裡詛咒似地喃喃道:“孽障,賊魔頭,你叫咱廖清身上痛,咱廖清要你腳下癢,痛忍得了,癢可熬不住,叫你笑斷腸子,再去見閻王。”

野山駝叟姜明接連不息的縱聲狂笑,漸漸的額汗如注,臉肌泛白。

樑上客廖清想出這個辦法,來懲野山駝叟姜明,誠然完全出於茶客於七的意料之外,心裡在激奇的思忖道:“這小偷兒肚裡,懲含有這麼多離奇古怪的名堂。”

須知,人體最敏感之處,腳底凹進的一塊肌肉,亦算是一處重要部份,饒是內家功夫極有造詣,亦難能將功力貫注到二隻腳底處去。

這時,野山駝叟姜明縱聲狂笑下,臉肌漸漸透出一陣可怖的白色。

茶客於七急忙攔住樑上客廖清,向野山駝叟姜明道:“孽障,把經過情形,從實說來。”

野山駝叟姜明這時已無法熬忍腳底奇癢的痛苦,只有嘆了口氣,緩緩道:“離魂魔娘鄭僖擄走了小女子,可能先到外方山鹿鳴峰離魂寨,然後往隴南西傾山百鬆峰天池玉闕,菩提門掌門總壇,見她師姊珠蕊宮主卓英。”

這時,茶客於七臉容肅穆,厲聲冷冷地向野山駝叟姜明道:“孽障,七年前,殺死湘西懷化石樹村雁翅秀士彭崇玉全家,奪走《太昊玄鑑》的一衆兇賊,是不血影怪客杜訓所率領?”

野山駝叟姜明聽茶客說出這話,神情之間,深感意外的一震,半晌,才應聲道:“老夫久居塞外,還是最近數年被菩所提門所邀聘封立菩提門壇主,是以,你方纔所問之事,老夫不甚清楚。僅知道西傾山百抱峰天池玉闕,菩提門總壇有二宗鎮山之寶,一宗是《菩提夢幻錄》秘籍,還有一宗就是適才你所提說的《太昊玄鑑》。”

茶客於七聽得若有沉思的微微一聲哦,接着又問道:“此次來犯白雲山菩提門中,是不是血影怪寥所帶領?”

野山駝叟姜明嗯了聲,道:“正是他所帶領,這次血影怪客杜訓來白雲山,據說他寧願在武林負弒師之罪,而將他師父乙鷗子處於死地,可是血影怪客悸懼他師父乙鷗子身懷一門上乘玄奇的精湛內修,是以,不敢公然現相。”

野山駝叟姜明說出這話,茶客於七聽得頻頻頷首,顯然,從他語意中聽來,不會有假。

這少旁邊的酒丐康武,等得不耐煩的大聲道:“別再嘮嘮叨叨說不完,快回去吧。”

茶客於七聽河客說出回去兩字,彷彿有某種意識的趨勢,突然打個寒噤這時酒丐康武不待他們說完,又把野山駝叟姜明的雙足緊緊捆紮起來,接着朝樑上容廖清道:“小偷兒,這樁揹人的好差事還是由你一人到底吧!”

樑上客廖清瞪了酒丐康武一眼,又盯了躺臥地上的野山駝叟姜明一瞥,似乎在一剎那意念中要向那一邊發泄一肚子烏氣時,茶客於七含笑的接上道:“廖英雄,恨就是便宜,別那麼斤斤計較。”

說到這裡,指了指手足捆紮的野山駝叟,含笑的又道:“別人栽在咱們手裡,自有處理的辦法,別腳上頭下背了作弄人家。”

敢情,平時茶客於七所說的話,對他尚有幾份效用,是以,輕嗯了一聲,就把野山駝叟好好端端的背在背上。

茶客於七並沒注意到,野山駝叟姜明暗地對他遞來一瞥感激的神色。

三人同了野山駝叟姜明迴轉癡婆子住處時,整個現場己完全起了改變。

茅屋前的廣場處,斷腿老人乙鷗子,端坐在馭風逍遙車上,已嚥氣暈死過去。

離隔了馭風通遙車三四尺處,伏撲了一個人,從這人的後形看來,還是一個不速之客。

茶客於七懷了極度駭然不安的情緒,疾步奔進茅屋時,已作階下之囚的武林三怪,與四修羅的走壁鐵屍傅邦,百毒殘叟冷文淵,已是肋生雙翅,鴻飛冥冥。

癡婆子薛玲玲一襲紅的衣裙,裂碎片片,嘴邊處猶是鮮血淋浴,亦暈死在地上,傷勢沉重,已在奄奄一息之間。

突然的轉變下,酒丐康武直眼愣住,樑上客廖清因着這幕意外的慘變,亦駭然怔住,而忘了把背上的野山駝叟姜明放下來。半晌,結口囁嚅地道:“茶缸子……小娃兒……跟……跟歐老頭兒……爲什……什麼不見,難道會是遭了毒手……”

茶客於七聞聽此言,臉色驟白,二片微微發顫的嘴脣裡,輕吐了一聲嗯字時,已疾步進入茅屋裡。

半晌,極度驚悸、激怒的神情中,從裡屋出來,輕吁了口氣,道:“沒有他們二人影子,或許還沒回來。”

這時,背在樑上客背上的野山陀叟姜明,突然插嘴向茶客道:“於英雄,方纔門外伏臥地上的,就是血影怪客杜訓。”

他說出這句話,誠然是意外中的意外;衆人又是駭然一震。

茶客於七似乎有某種把握般地,令樑上客放下野山陀叟,並替他解脫了捆紮四肢的繩索。

野山陀受被鬆開繩索後,麻木的四肢,稍微活動下,彷彿要證實方纔他所說的話似的,又向茶客道:“於英雄,不如先去看看血影怪客牡訓情形如何,就不難知道此間變化的經過。”

野山陀叟姜明說出這話,茶客於七頗感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接着微微頷首嗯了一聲。

誠然,野山陀實現在說出這話,在目前毫無頭緒的情況下說來,確是唯一的線索,是以,他嗯了聲後,請酒丐康武與樑上客把癡婆子薛玲玲與斷腿老人乙鷗子二人,抱送到裡室照顧一下。

接着就向野山陀叟姜明道:“咱們去看看血影怪客情形再說。”

二人來到躺臥地上的血影怪客杜訓跟前,茶客於七翻過他身體,只見他二眼緊閉,嘴邊血漬未乾,已死斃地上。

茶客於七凝看着血影怪客杜訓的屍體,本來駭然不安的神緒,這時又陷入極度的困惑、迷惘中。

心裡暗暗思忖道:“血影怪客倒死這茅屋前場地,那麼武林三怪與四修羅中走壁鐵屍傅邦、百毒殘叟冷文淵,被誰所救走?癡婆子薛玲玲,傷在何人手裡?這位斷腿老人乙鷗子,又如何會暈死在馭風逍遙車上?”

當他一瞥思潮到此時,突然腦海裡又涌起一樁重要的事,心道:“銘兒毀家遭難,《太吳玄鑑》被人攫去,主兇雖是菩提門人物,無可異議,可是難道不是血影客怪杜訓,另有其人?”

他想到這裡,倏地記起過去在雲霧峰金山岩,菩提門蜀地分壇時,定壁鐵屍傅邦,曾向乙鷗子這麼說過:“《太昊玄鑑》與《菩提夢幻錄》俱被師父血影怪客,帶走西傾山百拉峰天池玉闕……”等語。

茶客於七沉思,野山陀叟姜明折腰蹲在血影怪客屍體處,似乎在細看他受傷致死的原因。

突然,他微微吟聲地輕哦了聲,自語地道:“心脈震斷,五腑離位,衝着極高乘的內家真力,纔會有此死狀。”

野山陀受姜明說出這話,驀把沉思中茶客於七驚醒過來,他深感詫異、驚奇地睇看他一眼,從這一瞥眼神中,茶客於七彷彿旁邊站立的,不是曾與這裡人激戰過的菩提門中人物,而且與自己相處甚洽的武林道友。

因着野山陀叟姜明所說的話,茶客於七困惑、迷惘中似乎隱透出一絲線索。

凌晨時分,當茶客於七與酒丐康武,去尋找樑上客廖清和歐婉麗時,儒俠歐振天帶了彭宗銘,跟他們背道而馳,亦啓程首途。

沿途上,衰宗銘心頭像灌了一塊重鋁,感到極度的窒息、痛苦在他腦海裡壅塞着零亂、錯綜的思潮,目前使他感到痛苦,不安的事,主要因着樑上客廖清和歐婉麗的突然失蹤。

他忍不住的問向儒俠歐振天,道:“歐伯父,婉麗姊和廖叔父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

歐振天向彭宗銘含笑的看了眼,親切勸慰地道:“諒來不會礙事,咱們找得到他們的。”

彭宗銘聽來,似乎得到一份撫慰般的輕輕嗯了一聲。

儒俠歐振天帶了一份慈祥的笑意,握着他手道:“銘兒,是不你在擔心婉麗姊姊?”

儒俠歐振天這句話彭宗銘聽來,彷彿一個藏私秘密的人,突然被人發現似的,一張俊臉陡地漲得通紅,擡眼羞澀地朝歐振天看了瞥,倏地低下頭來,囁嚅吶吶地道:“銘兒早知道這樣,就不該把婉麗姊姊舍下,先跟康老前輩走了。”

不多時,二人已走下白雲山,來到一處市集小鎮。

彭宗銘困惑而不安地向儒俠歐振天道:“歐伯父,婉麗妹妹與廖叔父,他們要回薛老前輩處。怎會來這裡小鎮上的?”

儒俠歐振天微微帶了抑鬱的音韻,頷首輕嗯了聲,半晌,才緩緩地道:“咱們在這小鎮上溜達一轉回去吧,也許這時樑上客廖英雄,跟你婉麗姊姊,已迴轉薛老前輩處了。”

誠然,眼前的情形,儒俠歐振天何嘗不是焦急萬分,不過他還是不願意在彭宗銘的跟前顯露出來,至於他方纔說的話,是在焦慮不安的心緒下,所產生的一種微妙的希望而已。

這裡小鎮,要比過去樑上客廖清,帶領彭宗銘和歐婉麗逛遊的廣順集小鎮,熱鬧得多,只見人衆熙攘,漢苗混雜,似乎他們二人來這裡,剛好逢上這小鎮趕集的時候。

二人漫步走在小鎮的鬧處一條直街上,街隅兩側,-堆堆的圍聚了不少人,可能當地的鄉着農家,正在忙着他們買賣。

彭宗銘一對星眸,一霎不霎地不住地朝向四周溜看,彷彿要在這些人堆裡,能找到一樁期待中的奇蹟。

突然,彭宗銘站住腳步,凝神睇看了人牆外圍,一個身穿一襲玄色長褂的後影,輕輕一聲吟哦。

儒俠歐振天敢情這時他與彭宗銘,心裡懷有同樣的想法,是以,因着他一聲輕哦,不由詫異地問道:“銘兒,你見到誰啦?”

彭宗銘帶了一份意外的驚奇,喃喃輕語道:“前面站立的,好像是煙翁任九齡任老前輩的後影。”

說着時,走前一步,輕輕地叫了聲:“任老前輩!”

站立人牆外的後影,因着他一聲呼喚,倏地轉身過來,驚奇、驚喜地握了彭宗銘手,道:“銘兒,你怎地會來這裡,是不從白雲山薛老前輩處來?”

彭宗多不及回答,隨即替儒俠歐振天二人引見一番,就把白雲山日來的變動,約略地說了番,接着又道:“任老前輩,咱們都在牽記你老人家,現在就一起上白雲山吧。”

煙公任九齡指着人牆繞圍的人羣,輕噓了聲,道:“銘兒,你與你歐伯父,暫且稍等片刻,老夫去會兒就來。”

說着,轉身又擠進堆圈裡去。

彭宗銘驚愕地看了他一瞥後影,正在嘀咕納悶時,旁邊儒俠歐振天頷首含笑地道:“銘兒,咱們這裡暫等一會,這位任老前輩可能趁着此地趕集時候,要買上一點東西。”

不多時,煙翁任九齡一手提了半筐籃子有嬰兒手拳般大的芋頭,從人羣裡,喜孜孜的擠出來,朝儒俠歐振天帶了一份歉意的眼色,又向彭宗銘道:“咱們走吧!”

儒俠歐振天見這位當今武林菸酒茶客癡癲僧中的煙翁任九齡,竟提了半籃子的芋頭去上白雲山,心裡驚愕之餘,不禁暗自啼笑皆非。

彭宗銘星眸眨眨,驚奇地問道:“任老前輩,癡婆子薛老前輩處,吃的東西有的是,你幹嗎還提了這半籃子的芋頭上白雲山?”

煙翁任九齡並沒有說出其中原因,卻是含笑地催着彭宗銘,道:“銘兒,此時不必多問,走出小鎮後,老夫慢慢會告訴你的。”

三人不多時,走到白雲山山麓,四周人跡稀罕,煙翁任九齡又帶了一份外歉咎的笑意朝向儒俠歐振天道:“歐老,咱們在此休息片刻如何?”

儒俠歐振天點頭含笑應了聲,於是三人就在聳天巨木的樹腳處,揀了乾淨的山岩大石坐下。

煙翁任九齡臉上含了一層忍不住的愜意笑容,並不向二人說話,只見他把手提的半筐籃子芋頭倒在地上,一個個逐一仔細的挑選,半響,從一大堆芋頭裡,揀出一個一模一樣的芋頭,擱在手掌裡看了又看,嘴裡喃喃地道:“踏破鐵鞋無尋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說到這裡,擡眼向儒俠歐振天看了下,對彭宗銘道:“老夫本來跟茶客於七,可以前後趕上白雲山,就是爲了這東西才耽擱下來。”

彭宗銘星眸眨眨,懷了詫異,驚奇的神情,禁不住的急急問道:“任老前輩,你手裡的是什麼?”

煙翁任九齡反覆不住看着手裡這顆嬰兒手拳般大的芋頭,聽彭宗銘此間,頷首緩緩地回答道:“此物雖與普通食用芋頭一模一樣,如若不細心察看,很難識別出來,實在乃是歧黃絕傳中的一味孕和田丹!”

煙翁任九齡說到這裡,儒俠歐振天禁不住的一聲驚哦,錯愕驚奇地道:“原來孕和田丹就是此物。”

接着有嗟吁抱愧地向煙翁任九齡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歐子僅知其名而不識其物。”

旁邊的彭宗銘聽來卻是一片困惑不解,納悶驚奇地道:“任老前輩,孕和田丹又是何種東西?”

煙翁任九齡還沒回答,儒俠歐振天已先代替說了:“銘兒,孕和田丹乃是千種罕見罕聞的藥物,它珍貴之處,卻要在靈芝、何首烏等之上,功能祛除百毒,孕和周天精元,除了能治救各種疑難絕症外,更是練武之人所覓取的珍品。”

儒俠歐振天說到這裡,煙翁任九齡接着向彭宗銘道:“此孕和田丹是彙集於千峰萬嶺后土之精而長成,出土地點除了遼東關外,就是此地雲貴高原可以找到。”

煙翁任九齡似乎尚未說完,在彭宗銘聽來已經感到很滿意,是以,在他腦海裡,又涌起了方纔繫心不安的問題。

他朝儒俠歐振天看了看,轉向煙翁任九齡道:“任老前輩,咱們現在就回白雲山吧。”

彭宗銘、儒俠歐振天與煙翁任九齡到達白雲由癡婆於薛玲玲居處時,正值茶客於七站立血影怪客杜訓屍體旁邊,沉思着這樁慘劇發生的來龍去脈的時候。

彭宗銘、儒俠歐振天同了煙翁任九齡來臨,使茶客於七在極度不安中,似乎得到了一份安慰,尤其煙翁任九齡,不速之客來到白雲山,似乎在冥冥中,給傷勢沉重的乙鷗子,與癡婆子薛玲玲,帶來了一個救星。

是以,茶客於七不及說出說出目前情形,急急地向煙翁任九齡道:“煙老,你來得再巧不過,現在癡婆子薛道友,與乙鷗子前輩,傷勢沉重,暈死在裡室,煩你神速去把他們擡救過來。”

煙翁任九齡見茶客於七等緊張侷促的神情,只得放下本想知道的許多事,疾步進入茅屋裡室。

彭宗銘驚奇詫異地朝野山駝叟姜明看了眼(彭宗銘前次與歐婉麗、樑上客廖清在廣順集小鎮酒店裡時,曾見到他跟離魂魔娘鄭僖在一起),急促不安地問向茶客於七道:“於伯父,婉麗姊姊和廖叔父有沒回來?”

彭宗銘問出這話,他身後的儒俠歐振天,誠然亦處於極度不安的神緒中,希望茶客趕緊說出這樁所需要知道的事。

茶客於七聽彭宗銘問出這話,又見儒俠歐振天臉膚不安的神情,不由微微輕吁了口氣。半晌,才緩緩地道:“婉麗姑娘失蹤,遭外方山鹿鳴峰離魂寨離魂魔娘鄭倍所擄。”

他十分努力似地,從嘴裡擠出這些話。

彭宗銘、儒俠歐振天聽茶客於七此話,驀被駭然一怔。

接着,茶客於七就把樹林一段經過,和遇着野山駝叟姜明的前後說了一遍,彭宗銘憂急焚心,悲憤激怒下,星眸涌出一顆淚珠,咬牙恨恨地道:“老魔婆,你趁虛下手,擄走姊麗姊姊,彭宗銘與你誓不兩立。”

他喃喃聲語說到這裡,轉首向儒俠歐振天道:“歐伯父,菩提門賊窩,饒是刀山火海,龍潭虎穴,銘兒要把婉麗姊婉去找回來。”

儒俠歐振天掌殊遭奸匪所擄,誠然心頭悲憤已極,當他聽彭宗銘此話,肅殺的臉龐上,還是展出一縷慈和的笑意,反向他勸慰地道:“銘兒,此事須得從長計議。”

儒俠歐振天說到這裡,側首對茶客於七道:“於英雄,不知離魂魔娘鄭僖把小女擄往何處?”

茶客於七猶未回答,旁邊的野山駝叟姜明插嘴道:“離魂魔娘擄走婉麗姑娘,不外是往外方山鹿鳴峰,或是西傾山百拉峰菩提門。

總壇的天池玉闕。”

說到這裡,指着僵死地上的血影怪客杜訓,緊接着又道:“此番她如果知道血影怪客杜訓暴斃白雲山,據老夫看來,離魂魔娘鄭僖直接奔向西傾山菩提門總壇的成分較多。”

野山駝叟姜明插嘴說出這話,衆人聽得不禁一怔,尤其儒俠歐振天一聽死斃地上的。竟是菩提門四大掌門之一的血影怪客杜訓,心裡不由暗自稱奇起來。

這時,野山駝叟姜明彷彿在衆人前,表達自己立場似的接着又道:“老夫野山駝叟,蟄居塞外,久已不問江湖是非,後來經血影怪客杜訓數度相邀,纔出任菩提門壇主,此番血影怪客喪命白雲山,而菩提門中其他衆人,與老夫並無過深淵源。”

說到這裡,朝茶客於七感激地看了瞥,接着又道:“這次老夫被擒,蒙於英雄另眼相看,是以老夫離白雲山後,就脫離菩提門組織,另找去路。”

茶客於七聽罷,雖在悲憤抑鬱的情緒下,心裡亦感到莫大的安慰,含笑地向野山駝叟微微頷首。

野山駝叟姜明說畢這話,抱拳向三人拱手施禮,道:“江湖匯海,相見有日,姜某就此告辭。”

他說出這話時,側首看到茶客於七,一縷親切的微笑,彷彿對自己所說的話,已完全贊同,是以抱拳一揖之後,翩然離開癡婆子薛玲玲的居處。

野山駝叟姜明走後,茶客於七接着把來到癡婆子居處後,所見到的情形,又詳細的說了-遍。

儒俠歐振天不禁詫異不已的道:“癡婆子薛道友與乙鷗子前輩暈死的過去,武林三怪與四修羅中走壁鐵屍傅邦、百毒殘叟冷文淵五人被救走,血影怪客杜訓又暴斃白雲山,這行兇之人,究竟是誰呢?難道還有隱世高人插手其間。”

這時,樑上客廖清急忙的從茅屋裡出來,一見彭宗銘,恍若隔世相逢似的,緊緊把他手牽住,似乎正要問彭宗銘去後情形,倏地想起歐婉麗被擄的事來,頓時,歉咎不安的道:“小娃ㄦ,你廖叔父對不起你,把你婉麗姊姊丟啦。”

彭宗銘穆肅沉痛的俊臉上,展出二絲苦笑,搖頭分辯似地道:“廖叔父,婉麗姊姊的被擄,乃是離魂魔娘下的手,銘兒豈能怪你。”

儒俠歐振天一邊接着道:“廖英雄,敵我相爭,必有所傷,這事豈是你廖英雄的過錯。”

樑上客廖清道:“據煙老兒說來,老閨女遭了二次傷害,前一次是外肌中毒,後來一次傷勢較重,遭了極上乘的內家真力所傷。”

茶客於七聽得微微一怔,心道:“煙老所指第一次外膚遭害,誠然是在九宮音魄陣時,癡婆子薛玲玲被百毒殘叟冷文淵五毒砂所傷,後來一次遭上乘內家真力所害,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茶客於七沉思之際,樑上客接着道:“煙老兒說斷腿老娃娃的暈死原因,他無法診查出來,據說這老娃娃的氣血、五腑並未異樣,就是脈博異常緩弱,好像用過極大的勁力後,脫力而暈死過去,現在他正在用一種孕和田丹的一味秘藥,給斷腿老娃娃飲服。”

孕和田丹把暈死中的斷腿老人乙鷗子,治癒過來。

甦醒後的乙鷗子,就說出自茶客於七、酒丐康武、儒俠歐振天與彭宗銘離開後,癡婆子薛玲玲居處,所遭到的這場慘變的經過情形。

原來茶客於七與酒丐康武、儒俠歐振天和彭宗銘,分成二撥,背道而馳,尋找樑上客廖清與歐婉麗時,癡婆子薛玲玲的居處,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癡婆子薛玲玲,臉肌被百毒殘叟冷文淵灑上五毒砂,痛得呱呱怪叫,不得已躺下臥室牀榻息養一會。

衆人離開後,乙鷗子撥動馭風逍遙車,回進自己房屋裡,因方纔他用太乙歸禪功,協助彭宗銘瓊樓十二曲殲敵,消耗真力頗巨,是以,就運用這一段時間,在自己房裡,把他一般精元補回轉來。

斷腿老人乙鷗子所住的這間臥室,乃是這幾間草扉茅屋裡,最進深入裡的一間,而癡婆子薛玲玲所居的,卻是貼鄰客廳的一間。

這時客廳上橫臥直倒着用細牛筋繩緊緊捆紮的武林三怪,與四修羅中的走壁鐵屍傅邦、百毒殘叟冷文淵等五人。

癡婆子薛玲玲,睡在貼近客廳一間的臥室裡,呱呱叫一陣,休息一陣的時候,突然從大廳傳來一縷必必剝剝裂斷繩索的聲音,心裡不由暗暗一奇,起初還當是儒俠歐振天,或是茶客於七等一夥人回來,是以,大聲說着道:“誰呀,小偷兒有沒找到?”

癡婆子說了半晌,卻沒有回答聲音,心裡一氣下,怒衝衝地從牀榻起來,一手撫臉,一手帶了龍角劍,走向外廳而來。

當她擡眼看時,心裡不禁駭然一震。

武林三怪與走壁鐵屍傅邦,已不知去向,剩下被龍角劍劍風拂着肩井穴的百毒殘叟冷文淵,正有一個方臉大耳,禿頭無須的老漢,在替他推拿解穴。

癡婆子薛玲玲駭然一震之下,忘了臉肌疼痛,大喝一聲:“何處來的山魈旱魃魔崽子,竟敢來老孃屋子裡放肆。”

話語末落,龍角劍撥風飛舞,捲起匣地銀波一圈,猛朝老漢身形站處捲來。

就在這眨眼剎那間,老漢已拍開百毒殘叟肩井穴,只見他左掌微微一送,百毒殘叟玲文淵的身形,隨着這股掌風,只推出門外。

幾乎在同一時間下,老漢右掌箕張,迎頂龍角劍斂身走處,呼聲破風銳響,劃出一股勁風,把癡婆子薛玲玲遞出劍身,竟震離半尺。

老漢雙掌掄舞之際,嘴裡桀桀傑獰笑聲的道:“老乞婆,敢情你就是菸酒茶客癡癲僧中的癡婆子薛玲玲,此番遇着咱血影怪客杜訓之手,該是你超度歸天的時候。”

癡婆子薛玲玲一聽這方臉大耳,禿頂無須的老漢,竟然是當今菩提門四大掌門之一的血影怪客杜訓,心裡不由錯愕。

就在她微感一怔之際,血影怪客杜訓一聲薄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左右雙掌同時疾吐。

左掌驕指如戟,若如若點落處,掠出一股銳厲無匹的勁風,疾扣癡婆子薛玲玲玄機、七坎、章門三穴。

右掌掌指如爪,呼聲銳響過處,猛朝她頂面撲來。

須知,這時癡婆子薛玲玲自中着百毒殘叟五毒砂後,周天十成功力,無形中已減掉六七,何況血影怪客杜洲,雖是乙鷗子叛門弟子,自盜得《菩提夢幻錄》一書後,又身登當今菩提門四大掌門之一,是以其一身所學,豈是泛泛之流能比擬。

血影怪客右掌掌指,撲向癡婆子薛玲玲頂面時,她臉膚正在火辣辣劇痛之際。

癡婆子薛玲玲哇聲驚呼,急得側首向左一傾,欲閃開血影怪客杜訓向臉部襲來的一記毒招。

血影怪客杜訓桀桀獰笑聲中,倏地左掌改點作劈,只見他五指箕張,猛向她胸膛處一推之際。

癡婆子薛玲玲一聲悶哼,-套大紅衣裙片片震碎,身形蹬蹬跌退數步,口吐鮮血,暈倒地上。

血影怪客杜訓見癡婆子薛玲玲跌仆倒地,一陣縱聲狂笑,正要向她下毒手時,乙鷗子推動馭風逍遙車,已從裡房疾馳飛出,大喝聲道:“逆徒,老夫尚未離世長逝,豈容你拔扈飛揚,造孽衆生。”

血影怪客杜訓見他師父坐了一輪精巧絕倫的輪車出來,心裡猛地一驚,倏地躍身飛出門外。

血影怪客杜訓見乃師乙鷗子,端坐滾輪小車,銜尾追蹤而出,倏地心裡一橫,身形滴轉,掄掌猛朝己鷗子劈來。

敢情這時乙鷗子可能亦曾料着他叛門逆徒,會出此一記毒手,是以,就在血影怪客杜訓身形滴轉之際,倏地功提丹田,運用周天一股精元,以太乙禪功之力,朝向血影怪客杜訓吐出一股真力。

血影怪客杜訓掌勢還沒劈出,本身已撞着乙鷗子匯聚周天精元,所吐出的太乙歸禪功真力,陡然悶哼,半晌,身形被這股真力,震彈出二三尺外,撲倒地上。

至於乙鷗子本人所吐出的這股太乙歸禪功真力,乃是匯聚周天精元而成,而且又在他激憤盛怒之際,是以,當他一口真力吐出,五臟筋氣脫力虧虛,支撐不住下,自己亦暈死在馭風逍遙車。

誠然,如以眼前癡婆子薛玲玲,與斷腿老人乙鷗子二人的傷勢說來,乙鷗子服下少許孕和田丹後,已痊癒過來。

至於癡婆子薛玲玲,被血影怪客杜訓隔膚用內家精力一掌,體內五腑已受了震傷,需要息養一個時候。

自儒俠歐振天、茶客於七四人離走後,癡婆子薛玲玲居處的一段曲折離奇的驚變,這時衆人經乙鷗子說後,才恍然大悟過來。

目前,衆人所焦慮不安的,乃是儒俠歐振天掌珠,婉麗姑娘被離魂魔娘鄭僖擄定的一樁事。

這時,斷腿老人乙鷗子說過剛纔這段經過後,聽衆人談到婉麗、姑娘被擄之事,心裡不由懷了一份悲憤,而感觸地道:“菩提門罔顧天理,茶害蒼生,我等豈能袖手不管,老夫雙腿昔年遭逆徒所毀,本是殘廢之人,此番幸蒙茶客於七英雄,制下這輛馭通遙車,行動已與常人無異,是以老夫常有這股雄心,要直驅西傾山百拉峰,搗毀菩提門窩巢天池玉闕。”

這時,煙翁任九齡道:“癡婆子薛道友身受五毒砂,與血影怪客杜訓內家真力所傷,病勢甚重,雖有老夫悉心調治,尚需要有段時期的休養纔是。”

儒俠歐振天聽煙翁此說,擡眼朝這間單靡茅屋周圍看了一匝,道:“癡婆子薛玲玲落居此地,不是久遠之計,依老夫之見,不如將薛道友移居鄂北老河口三官集莊老夫居處,隨時照拂亦方便。”

儒俠歐振天所說的話,似乎離隔月前所談的事,有一段距離,是以在肅穆、窒息的氣氛下,只煙翁任九齡輕嗯了聲。

夜晚,彭宗銘踽踽蹀蹀在茅屋後的一片荒蕪的草地上,有時搓手長嘆,有時喃喃自語,彷彿有一樁極沉重的事,灌注在他心頭。

突然,仰首朝星月無光,烏黑的夜空看了眼,接着垂頭喃喃纖語似的自語道:“我必須這麼做。”

他自語聲未落,驀地一瞥鬼蹤魅影似的身形,掠過牆腳。

彭宗銘心裡一驚,薄叱聲道:“是誰?”

這瞥身形搖搖擺擺,走近他跟前,帶了一份不樂意的口吻,分辯道:“小娃兒,會說話的難道還會是鬼?”

彭宗銘微感驚愕地道:“廖叔父,這麼晚了,你還沒有睡?”

樑上客廖清朝他直看了一眼,道:“小娃兒,你自己還沒睡,還有管得上你廖叔父?”

說到這裡,走近他跟前,摻和着關懷、揶揄、含蓄的語調,輕輕地道:“小娃兒,你剛纔自言自語地說:我必須這麼做。你要做些什麼呀,倒是說出來和你廖叔父聽着。”

彭宗銘聽得俊臉微感發燒,搖搖頭,結口吶吶的分辯道:“廖叔父,你聽錯啦,銘兒-個在溜達走走,何嘗有說過什麼話?”

樑上客廖清,不樂意地哼了聲,道:“小娃兒,人小鬼大,你肚子裡有什麼怪名堂,可以瞞得過別人,卻騙不了你的廖叔父。”

他說到這裡,擡頭十分機警的向四周看了一下,接着道:“小娃兒,你是不是想單騎獨闖西傾山百拉峰菩提門總壇天池玉闕,營救你婉麗姊姊?”

彭宗銘聽得霍然一震,星眸眨眨,直看着樑上客廖清。

粱上客故作神秘似地輕噓了聲,接着又道:“小娃兒,你的心事已早給你廖叔父看出來啦!”

彭宗銘一手摸着發燒的俊臉,急口吶吶地道:“叔父……沒……沒有這事的……”

說到這裡,接着又添上一句,道:“廖叔父,你……你不能向他們講。”

彭宗銘在急口吶吶下,先說是沒有這事,接着又說着不能向他們講,分明在無意中已認承了這樁事。

樑上客廖清聽得噗的輕笑了聲,倏地轉臉又顯得異常不安地道:“小娃兒,說來咱們爺兒倆同病相憐,你廖叔父一時疏忽,把你麗姊姊丟了,給老要飯這些傢伙,罵得狗血噴頭,其實咱心裡何嘗不是一樣的難受呢?”

說到這裡,嗟吁不安地嘆了口氣,輕按着彭宗銘肩膀,又道:“至於你小娃兒,你廖叔父只有道不是啦!”

彭宗銘聽樑上客此說,擡頭張嘴想要分辯時,樑上客很快地接下道:“小娃兒,咱知道你不會怪廖叔父的,現在你既想單騎獨闖天池玉闕,你廖叔父捨命伴君子,伴你同上西傾山百拉峰。”

第二天早晨起來,白雲山癡婆子薛玲玲的居處,少了兩個人,就是彭宗銘與樑上客廖清。

酒丐康武呶嘴悶哼了聲道:“小偷兒,專摸暗徑,走黑道,一輩子見不得人,要離開這裡,也該在白天向這裡衆人告辭一番纔去,誰知他半夜裡,竟偷偷摸摸的走了。”

儒俠歐振天懷疑不安的道:“銘兒怎地亦在昨晚突然失蹤?”

茶客於七微微輕吁了口氣,不勝感勝地:“這事不用解說,昨兒晚上銘兒和樑上客廖清一起離走的。”

儒俠歐振天一聲錯愕驚哦,驚奇的道:“怎會有這等事。”

茶客於七微微頷首的道:“銘兒和樑上客廖清,不但一起離開這裡,可能還同道往西傾山百拉峰菩提門總壇的天池玉闕。”

茶客於七說到這裡,儒俠歐振天深感意外的錯愕震住,端坐在馭逍遙車上的斷腿老人乙鷗子,點頭應聲道:“於英雄說的甚是,老夫亦有這等想法,樑上客廖清因從他手裡失去婉麗姑娘,內心感到咎歉不安至極,於是慫恿銘兒,一起往西傾山百拉峰天池玉閡,要救回婉麗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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