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的倪謙,被李讓暴戾的嗓音嚇得身子一顫,原本就止不住的眼淚被她這麼一抖,又多滴了幾顆下來。
雖然她直到現在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她唯一能確定的是,在眼前這個她正在經歷的劇本里,不會再有反轉,而她,也將不會再是這場戲的主角。
“所以,這半年來你和我經歷的一切,都是你對我,對我們倪家的報復是嗎?你在我面前演了整整半年,就是爲了等這一天,就是爲了把我捧到天上再摔下來是嗎?呵!還真是難爲你了啊李讓!”
倪謙冷笑一聲,繼續道,“你說你年紀也不小了,你都快三十歲了,你居然還有大把大把的時間浪費在我身上!如果你希望看到的,是一個被摔得連爬都爬不起來的我,那很抱歉,只能讓你失望了。不就是被狗咬了一口的滋味嗎,這點打擊我還是能承受得了的!”
“這半年我都是演給你看的?我在你眼裡就是這樣的人?”
“當然不是!你現在在我眼裡,根本連個人都算不上!”
李讓吃力的咬着後槽牙,噴火的眼神裡像扔出了好幾把利刃一樣,將倪謙逼到牆角,一動也不能動彈。
那架勢,就好像把倪謙給吃了都不能解氣一樣。
“我耍了你半年?我不是人?你這就受不了了?那我告訴你,我現在用在你身上的這些,不過是你爸當年玩剩下的!很好,從今以後,你也不用再在我這受這些氣了。公司,我會找律師來處理給你,如果你不想要,你也可以像你爸當年那樣,把它捐出去。至於前因後果,我沒興趣再說,如果你想知道,你就去問……”
“有什麼好問的!不就是當初給你捐贈創業獎金的人是我爸麼!”
倪謙不等李讓說完,一臉瞭然的打斷了他。也正因爲她這突然冒出來的一句總結,使得李讓那本來就很難看的臉色驟變得更難看了些。
“你早就知道?”李讓啞着嗓子問。
“是!我早就知道!你第一次和我分手的時候,我大伯就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告訴我了!我重新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他提醒過我,你如果知道這些事情會有的後果,你猜我當時怎麼跟我大伯說的?”
此時倪謙的臉上早已經沒了淚痕,轉而浮上一抹譏笑。對自己的譏笑。
“我當時拍着胸脯告訴我大伯:這筆創業獎金,是因爲李讓有能力有才華纔會落到他頭上,designer現在發展得那麼好,就是最好的證明。當初就算沒有我爸,我相信也會有其他人願意幫助他。李讓那麼聰明的人,不會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通。他不會計較這些的。”
“原來,連你也在騙我?”
倪謙自嘲,“這就是你對我這段話的理解?”
“你還想讓我怎麼理解!在你眼裡,你爸永遠都是一個高尚的人,他高尚到當年不惜承擔一切風險和後果,也要幫助我這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是嗎!倪謙,我和你不一樣,在我眼中,我媽從來都是一個不光彩的人。我恨了她那麼多年,現在突然有人來告訴我,我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我媽勾引你爸得來的,你說,我還能怎麼理解!”
“原來,你從來都沒有真正的瞭解過你媽媽。”
“你什麼意思!”
“你難道不知道,我爸和你媽是彼此的初戀?他們當年是因爲有苦衷才和其他人結婚生子。當然,這些不重要,這也不能成爲他們婚外情被原諒的理由,但是李讓,你真的把你媽媽想象得太過骯髒,也把你自己想象得太過重要了!”
李讓眼神空洞,嘴角浮上一絲不屑的嘲笑。
“倪謙,你到底還知道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你每天和我躺在同一張牀上,看着我像個蠢貨一樣被矇在鼓裡,你很開心?或者說,我報復不成,反倒一直都在被你報復?”
“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吧,反正我剛纔被咬了一口還沒疼過勁,你現在再咬我一口我也感覺不到。”
李讓沉默了兩三秒後,開始像個瘋子一樣狂點頭。
“對,你說得對,我從來都沒有真正瞭解過我媽,好像我也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你。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我愛的女人,究竟還藏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
倪謙嘴角抽搐道,“你愛的女人?你說的是我嗎?李讓,你有真正愛過我嗎?對你來說,我只不過是你用來報復我們倪家的工具而已。是,你怪我向你隱瞞了這些事情,所以我現在是不是也有理由相信,你之所以會和我複合,只不過是想再甩我一次?”
李讓沉默不語。
倪謙抿脣,“好,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第一次遇見我,究竟是什麼時候?是真的在我認識你之前你就已經認識我了,還是說,這從頭到尾都是你用來吊我胃口憑空編造出來的謊話?”
李讓依然沉默不語。
只是這時候,他的心卻因爲倪謙的這個問題,明顯的震盪了起來。
不管之前他心裡有多少猜想和疑問,當倪謙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李讓知道,這個女人是因爲真心愛他,纔在他把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還那麼在意這個問題。
此時的李讓,內心的掙扎和糾結溢於言表。
他很想告訴倪謙,他是下午才知道的這件事情,他更想告訴她,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報復她,更不是帶着目的和她複合的。
只是,當解釋的話到了嘴邊,他卻本能的咬緊牙關,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李讓知道,現在倪謙的心裡肯定特別難受,但是他並不一定會比她好受到哪兒去。
他一遍遍的試圖說服自己:倪謙除了是倪淵的女兒之外,任何事情都和她沒有一丁點關係,他不應該把氣撒到她身上,更不應該然後她來承擔當年那個錯誤。
可是,一遍遍的說服,卻怎麼也抵不過那一句:可她爲什麼就非要是倪淵的女兒?
當初李讓決定要和倪謙複合的時候,他以爲自己已經想明白了,他以爲自己可以不再把父輩的那場婚外情強加在倪謙的身上,他以爲一切的仇恨都比不上失去倪謙的痛苦。
可是現在,儘管他依然深愛着倪謙,依然不能忍受失去倪謙的痛苦,但是再痛苦的一切對他來說,好像都沒了意義。
從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他不僅失去了倪謙,他也失去了他所擁有的一切。
他沒有資格再擁有這些,也沒有資格再給倪謙幸福了。
李讓黯着眸子,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倪謙。
他眼睜睜的看着倪謙眼裡那期待的光芒一點點的褪去,一點點的被失望所取代。
可他那輕顫着的嘴脣,卻自始至終都沒有衝破他內心的枷鎖,自始至終都沒有說出那個答案——儘管在他的內心,就連他自己對這個答案的期待都是急切的。
倪謙望着李讓那無動於衷的臉色,徹底收回了她那絕望的眼神。
她有愛,她有怨,她有恨,可是她也驕傲,也有輸了一次兩次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再輸第三次的自尊。
倪謙深呼了一口氣,只感覺這房間裡冷得要命,凍得她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只見她一聲不吭的走到衣櫥面前,在裡面認認真真的挑了一件厚外套,再安安靜靜的把外套套在自己的身上,然後重新走回到李讓面前,說了最後一段話。
“李讓,這那半年多,甚至加上我們分手之前的那半年,有一年多了吧。在這一年多裡,我們之間經歷了很多,有爭吵,我還因爲別的女人鬧過離家出走,可是這些我全部都撐下來了,因爲我一直以爲,你和我在一起是開心的。”
倪謙哽咽,倔強的將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嚥了回去,繼續道。
“現在,你讓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也許有開心的時候,但是更多的時候你是痛苦的。如果我早知道我的存在讓你那麼難受,剛纔你第一次叫我走的時候,我就會走。我剛纔想了想,好像這個家裡的所有東西,都是你買給我的。就算要收拾,我也該回學校宿舍去收拾,那裡的東西纔是真真正正屬於我自己的。”
當倪謙說到這裡的時候,李讓的脣角明顯抖動了一下,好像下一秒就會脫口而出些什麼來。
只是,這一次,倪謙不願意再給他這樣的機會,於是她趕在李讓開口之前,很勉強的衝他擠出了一抹笑意。
“謝謝你這一年來對我的照顧,我願意相信,最起碼你在照顧我的時候,有那麼一小會兒的時間,是不那麼恨我的。我很開心能夠認識你,只是對不起,打擾到你了。保重。”
倪謙說完這最後的一句話,沒有帶走李讓家裡的任何東西,毅然決然的轉身離開。
這一次,她走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堅決,沒有回頭,也不會再打算回頭了。
在一段感情中,安全感,可以慢慢培養,信任,可以揉皺了再鋪平,甚至背叛,都可以被原諒。
而那個最傷人的則是:你以爲別人沒你不行,事實上在別人的眼裡,你從出現的那一刻起,就成爲了他的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