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雖然蘇婉表情很到位,眼淚流的也很真,讓宋子恆哭笑不得的是她一邊哭一邊就大大方方的看着自己,好像吃定了他一定會改主意一樣。

宋子恆拍着的背哄道:“好了,你先別哭,我試試到時去與爹孃說好不好?”

蘇婉順勢把頭抵在他肩上,眼淚立時就止住了,只還有些抽泣,聲音悶悶的從他肩上傳出來:“真的?”

宋子恆心知自己今日不點頭,妻子怕是要繼續哭個不停了,不過心下還是有些受用的,妻子一刻離不開自己,做丈夫的誰不驕傲?宋子恆放柔了聲音,道:“放心,我會努力說服爹孃同意的。”

蘇婉徹底收了眼淚,拿帕子擦了擦臉,往旁邊的茶几上一扔,從宋子恆懷裡退出來,一骨碌滾進了牀裡面:“相公歇了罷。”

宋子恆瞥了一眼被扔在茶几上的帕子,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怎麼感覺自己也是一用完就被仍的節奏?不過躺下的時候動作還是很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砸到蘇婉的肚子上。安穩的躺下,宋子恆瞧着蘇婉已經一臉的笑意,完全看不出來方纔哭過的模樣,即便知道她是吃定了自己受不了她這般哭鬧,一定會答應,心裡也未免鬱悶,好歹戲做足一點,深情表白一番離不開自己什麼的,這樣他聽着也高興不是?

想到這裡,宋子恆便道:“雖然我會去與爹孃說,只是這般要求,他們想來不會同意的。”

蘇婉翻了個身,側躺着面對宋子恆,正好他的手擺在身側,眼見着她的肚子就要壓上來,宋子恆連忙圈着她的腰:“別亂動,娘子可小心一些罷。”

“哪就這麼脆弱了?”

“你不懂,大嫂第一個孩子就這麼流掉的,快一個月了,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大嫂懷孕了。還有姐懷二郎時也差點流產,姐夫嚇得不敢叫姐幹活,讓她在牀上躺了幾個月,雖然如此,二郎還是早產了,生下來身體便不好。”宋子恆說這麼多,總結一個觀點就是孩子在肚子裡很不安全,一點小事說不定就要出問題。

“好吧,那我不亂動。”見宋子恆圈在自己腰間的手不敢放開,蘇婉這才點頭,又繼續之前呆的問題,“相公會不會好好勸爹孃?”

“會會會。”宋子恆無奈,“我一定費盡口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娘子放心罷。”

“有相公這話我就安心了。”

蘇婉說完,放心的閉上眼睛,沒一會兒便睡着了,只是宋子恆圈在她腰間的手還是不敢放開,生怕她睡覺不安穩,一個翻身碰到孩子就不好了。

宋子恆看着蘇婉安靜的睡顏,心裡苦笑,連睡覺都這般不安穩,自己又怎麼放心她離開自己的視線?不說別的,連岳母都常道娘子是個主意正的,決定的事沒誰改變得了,以前他還覺得岳母誇張了,這回才知道他娘子究竟有任性妄爲,她一般小事上不犯,要做就做的驚天動地,說不生孩子就真的去配了藥來吃,也不想想,就算她動機那般純粹,自己能理解,可若不小心給自家爹孃知道,絕對是大事了,無子本就是七出之條裡最嚴重的一點,其他倒還能忍一忍,然刻意無子,縱是爹孃先前再滿意娘子,這事也絕饒不了她,不說休妻,日後娘子也討不到什麼好。

方纔聽娘子解釋的時候,他還想這回定要她好好反省自己的錯誤,卻沒想她剛抹着眼淚哭,自個兒先不忍心了,但是宋子恆也知道,除了自己說話娘子或許會聽,把她一個人放在家裡,就怕真的要翻天了,娘子是個不肯委屈自己的,又懷着肚子爹孃不敢狠管,到那時還指不定要鬧成什麼樣,宋子恆如今是再不敢讓她離開自己半步了。

蘇婉呼吸漸漸沉穩下來,想是睡得很香,宋子恆卻睡不着,視線從她的臉轉移到她肚子上,手也悄然從她腰間挪開,小心翼翼的附上她的小腹,怎麼也想不到,這般瘦小的肚子裡,竟然能容納下一個小生命,能從他娘子的肚子裡生出來,而不是把娘子的肚皮撐破,它得有多小?

宋子恆一直把手放在蘇婉肚子上,感受着生命的神奇,他今日的心境大跌大起,比當日等待秋闈放榜時更激烈些,放榜時若他這一次不中,準備個三年,還可以再來一次,若是再不中,三年復三年,機會總歸是在的,可若娘子不想與他有孩子,他是真的不知該怎麼辦了。在醫館聽老大夫所言時他震驚的幾乎要懷疑人生,回家的路上想了許多種可能,唯獨不敢想後果,那是他第一次感覺到怕的情緒,原來他也沒有強大到無堅不摧。

只是回到家竟然被告知他娘子懷孕了,宋子恆會激動成這樣,甚至有些方寸大亂,除了對兩個人的孩子期待已久,更多的反而是知道他娘子其實是願意給他生孩子,願意與他好好過一輩子後的驚喜,狂喜,本來要逐漸冷卻的心重新變得火熱,燒得他胸口發疼。

想到這裡,宋子恆忍不住輕輕在蘇婉臉頰落下一吻,不敢過於停留,一觸即離,生怕把她吵醒,然後才攬着她的腰閉上眼睛,心裡是前所未有的心安,不論她過去有過什麼想法,總歸是愛自己的,幾個月後他們就能有自己血溶於水的孩子降生,只要他們一家人日後都能好好的,別的都不重要了。

宋子恆一回家就收到這樣的驚喜,難免方寸大亂,竟沒來得及與爹孃說徐家的事。然而宋母心思多,見兒子閉口不提徐家,心裡就生出幾分擔心,難道他們瞧不上自家小妹,還是說已經與別家說親了?徐家這次送來的禮倒是不少,說不得是因着自己先前送過去的多,他們不是愛佔人便宜的,便添了一二成又送回來,如此倒也說得過去。

宋母內心嘆着氣,爲自家小妹難過,合該是她的命,這般相配的人家都說不成,那便是小妹命裡不該有,強求不來的東西。宋母唯一慶幸的是這回他們很小心,小妹一定不知道自個兒替她相中過徐永方,如此一來倒也不用再難過一回。

等到宋子恆傍晚時分纔想到這茬,找到在後屋瞧着葡萄酒的宋母,將先前收在袖兜的盒子遞給宋母,並笑道:“這是徐大嫂送與小妹的見面禮,說是自永方弟他娘手上傳下來的。”

宋母打開盒子一瞧,裡頭裝着個銀戒指,樣式並不新穎,宋母一看便懂了,心裡頭說不出什麼滋味,愣了好一會兒才道:“這……這便定下了?”

“都怪我回來時一聽娘子懷孕了,心裡頭激動,竟忘記與爹孃說這事。”宋子恆一臉愧疚。

“這不怪你,第一遭誰都這般,你大嫂懷大娃的時候,你大哥驚訝的手中鋤頭掉了,差點沒砸碎自個兒的腳,更何況你媳婦身子不好,進門一年半了纔有個消息,那日我聽了都差點驚掉下巴,盼了許久,終於來了卻覺得不可思議。”

宋子恆笑盈盈的點頭:“就是娘說的這般心境。”

宋母握着手中的盒子高興道:“你快與我說說,這徐家是個什麼情況?”

家裡的男人都還在山上沒回來,宋母沒人分享自己的喜悅,想了想還是握着盒子去了婆婆屋裡,小妹帶着幾個侄女在做繡活,宋母瞧了幾眼,纔對小妹道:“你三嫂肚裡的這個孩子真真是個會折騰人的,這麼久才懷上不說,鬧得你三嫂吃飯都沒甚個胃口,正巧咱家有些新鮮的橘子,存放了許久想來能吃了,不然你去剝幾個,橘肉問問你三嫂想不想吃,那橘皮你就做成香辣絲,這個開胃,說不準你三嫂就能多吃些東西了。”

宋小妹沒想別的,忙放下手中的活計道:“這香辣橘皮絲有些費時,我這便去做,儘量晚飯時便弄好來給三嫂吃。”

宋母點頭,“帶大妞幾個一道去,讓她們打打下手,也好看着點多學着。”

宋小妹這邊帶着幾個侄女出去了,屋子裡剩下宋母和宋奶奶,宋母這纔將手中的盒子打開遞給宋奶奶瞧,笑道:“咱們小妹的親事有着落了,就是上回來咱們家住過幾日徐家大侄子,他兄嫂雖沒見過咱們小妹,卻對小妹非常滿意,這回子恆回來,便說將這個戒指送與小妹,雖不貴重,卻是她婆婆傳下來的,我瞧着過不了兩日,媒人就該過來了。”

宋奶奶把盒子接過去,瞧了好幾眼,才問:“就是那個比仨兒年紀還小的舉人老爺?可不得了,咱們小妹日後便是舉人娘子了!”說着竟是喜不自勝的模樣,因爲先前的事,大夥兒不想宋奶奶年紀大了還操這個心,二來宋奶奶與小妹住一間屋子,老人家難免露出些心思來,若被小妹知道,再個不好,小妹心裡只怕更要胡思亂想了,是以宋奶奶先前不知道宋母他們的打算,如今便是全然的驚喜了。

宋母點頭,“可不是呢,雖然那徐家清苦些,比之咱們過去也甚有不足,那徐舉人卻是個能自個兒自立的,看着雖憨了些,實心眼的人也不至於欺負小妹不是?我先前還有些猶豫,現在卻覺得這門親事再無不好的了,比那林家真真是好上許多,小妹嫁過去雖也要受些累,但肯定不會吃太多苦。”

“這可是大好事,阿彌陀佛祖宗保佑,咱們家出了個舉人老爺,孫女兒又要做舉人娘子去了,說這個誰家比得過咱們?”宋奶奶眉開眼笑,“我就說仨兒媳婦是個有福的,有幫夫運,自她來了咱們家,咱家可不是事事都順起來了?她肚子裡的孩子也是帶福氣的,剛懷上時仨兒中舉了,這會兒剛發現懷孕,小妹又說了門頂好的親事。等着瞧罷,咱家的好事還在後頭呢!”

老人家多少有些迷信,宋母以前還不覺得,只是聽着婆婆這般信誓旦旦的樣子,再一聯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了,自家以前每日恨不得一個銅錢掰成兩個來花,日子過得最是清苦不過,一家人臉色都乾巴巴的,子恆媳婦嫁進來才一年半,如今誰家比他們家底厚?以前還擔心子恆若一次不中,家裡怕是沒法支撐他繼續考了,如今倒是不怕,他想考多少回都使得。

想到這兒,宋母連忙與婆婆一樣,雙手合十,唸了聲佛號,求菩薩保佑子恆媳婦定要平平安安的,孩子順順利出生。

竈房裡,宋小妹帶了侄女們很快把橘子剝了,橘皮要在鹽水裡浸泡兩柱香的時間才能泡軟,她便將剝好的橘肉一圈圈整齊的碼在盤子裡,因爲不知道蘇婉現在胃口是好吃甜還是喜酸,又拿小碟子裝了些白糖,這才叫大妞斷了去蘇婉的屋子。

李氏在一旁瞧着很不是滋味,不由得道:“我懷三娃那會兒吃啥吐啥,人都瘦了一大圈,只肚子突起來,看着嚇人,也沒人把橘子剝了皮撒了白糖端給我吃啊。”

張氏道:“畢竟三弟妹是頭一胎,來得艱難些,這會兒小心些也無事。”

李氏又看了眼宋小妹泡着的橘皮,那頭還在準備剁辣椒泡發豆豉這些,高聲道:“喲,這又是準備個什麼吃食?瞧着可真新鮮,我竟從未見過!當年我與大嫂懷孕的時候還得自己燒飯,現在人傢什麼都不幹,就有人想方設法讓她吃好吃的了。”

宋小妹上半年跟了蘇婉在縣裡住了幾個月,不是白住的,她那時被她娘耳提命面要多跟着三嫂學學爲人處世,不管如何別再這般軟綿,日後受了氣自己都不知道,宋小妹年紀不大,性子還能掰過來,又因自己想學蘇婉,這會子雖改變不大,卻也不再受了氣只自個兒生悶氣了,李氏說的太陰陽怪氣,她也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二嫂當年懷三娃當年吃不了這些個,沒有雞鴨魚肉哪下得了飯?娘只恨不得日日燉雞湯魚湯給二嫂吃,我還記得兩個大侄子當年饞的吞口水,也沒能喝上一口,如今三嫂吃的這些,看着新鮮,至少三妞三娃見了也不會眼饞。”

張氏被李氏日日在耳邊說公婆偏心,她瞧着是這個樣子,本不在意,但是說得多了也有未免有些失落,是以剛剛李氏那般語氣,她只勸了一句,也沒狠攔着,不過小姑子說這話,她纔想起來,公婆偏心歸偏心,三弟妹是再沒對不住自個兒的,當初帶幾個孩子去縣裡進學,丈夫本只想讓二娃去,因着大娃不愛學習,人也比不上二娃機靈,去了只怕是白白浪費錢,連公婆都是這般想的,她自己又沒能力,雖知道對不住大娃,卻也無可奈何,還是三弟妹堅持,說帶一個是帶,兩個三個也是帶,只要幾個孩子自己想上進,不管大小她都一律帶過去,這般三個孩子才能一塊跟了他們去縣裡。

思及此,張氏心裡一凜,她自來看不慣李氏的性子,只是妯娌間不好多說,一向只遠着她,沒成想一個不注意,這幾日被她哄得失了平常心,再不能這般了。於是看了李氏一眼,神情淡下來,道:“爹孃有甚個對不住咱們的?現在是家裡條件好了,縱是以前不好,咱們的孩子不也順順利利生下來了?該吃用的,怎麼也短不了。”

李氏先是被宋小妹諷刺一番,如今又被張氏教訓幾句,心裡不高興,也不敢多說什麼,只哼了一聲,扭頭出去了。張氏也不理她,自己飛快的在案板上切着菜,李氏最愛找機會偷懶不幹活,自己再不手腳快些,晚飯怕是要遲了。

送了橘子回來的大妞懂事的幫着伯母洗菜,二妞三妞見狀,也跟了過去幫忙,宋小妹這才露出了笑容。

屋裡,瞧着天色不早了,宋子恆放下書,回過身,就看見蘇婉兩腿交纏着坐在沙發裡,手上端了盤剝成一瓣一瓣的橘子,手邊的凳子上還放了個裝着白糖的小碗,拿了橘子蘸一蘸糖,吃進嘴裡,蘇婉臉上露出一臉滿足。

宋子恆失笑,“這般好吃?”說着也挨着蘇婉坐下了,從她手裡把盤子接過去,蘇婉順勢把頭靠在他肩上,張了嘴,宋子恆便就着她之前的動作,把一瓣瓣沾了糖的橘子送進蘇婉嘴裡。

宋子恆回到宋家村的二日,蘇太太過來了,上回宋子恆中舉吃宴,她也來過,來時還有些憂心忡忡,往常宋家對女兒不錯,她進門一年半肚子未有動靜也不見說什麼,歸根結底還不是那時宋家比不得他們蘇家,賣葡萄酒,女婿幾個孫子都去縣裡唸書,哪樣不是她女兒與她蘇家的功勞?看在他們蘇家幫襯了這麼多份上,親家也不戶這麼早拿孩子來說事。

誰能料想女婿就這般能幹,頭一回考秋闈就中了,名次還那般靠前,連與她相熟的太太們聚會起來都說這個,縣裡出了個青年才俊,這些稍微有頭臉是不知道?連知縣老爺都親自接見了,高興得不行,就等着明年考中進士,知縣老爺到時考評,至少又多了一筆可寫的東西。

在小縣城裡,知縣老爺就是天大的官了,蘇婉那次帶了說知縣夫人喜歡吃的甂爐給蘇老爹蘇太太他們吃了一次,結果現在蘇太太出去赴宴,那些個太太們家裡必備甂爐,好吃是一回事,主要說出去也有面兒,她們與知縣夫人吃一樣的東西呢!

是以這會兒,知縣老爺正喜歡的人,整個縣裡都要把這人拉出來說幾句,別人說只是跟着湊熱鬧,裡頭吳秀才的娘子是個有見識的,便道照往年這等人物,進京會試也有極大的把握金榜題名,這等英年才俊,人家提起來都說是咱們縣的,可不要提一句咱們現任知縣?說不準知縣就因着這個被京裡那些大人們記了個好呢,他能不歡喜?

蘇太太這才知曉,自家女婿是個不得了的,明年說不準就一舉金榜題名,這等青年才俊,連京裡的貴人們都會高看一眼。

女婿這般人才,蘇太太高興是一回事,高興完了又開始擔憂,誰也說不準日後會不會變,女婿現在瞧着很是喜歡自個兒女兒,說不準是因爲他在這小地方,沒見過真正的大家閨秀,自家不是自誇,她女兒比起縣城裡的姑娘們,還真是沒的說,卻也不敢狂妄到與那些大家閨秀相比,一旦女婿被那京裡的繁華迷了眼,不再對女兒上心,他宋家又起勢了,自家還是個小商戶,不能支撐女兒在宋家挺起腰桿來,女兒卻遲遲未孕,連個兒子都沒有,豈不是日後受磋磨的命?

蘇太太越想越後怕,去宋家吃酒席前夜裡都幾乎睡不好覺,在牀上翻來覆去,她男人雖然沒說話,但是她知道,他這會兒也沒個辦法,女婿尊敬他們,他們說話纔有用,若他心裡不尊敬了,那他們真是半點法子都沒有。

蘇太太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要生兒子,必須馬上就生,女兒已經把親家的心籠絡住了,再生個兒子,這位子算是坐穩了,日後只要親家在後頭支持她女兒,便是女婿變了心,看中別個狐狸精,宋家至少還有她女兒的一席之地。蘇太太打定主意,那些日子都不肯去和太太們聚會了,每日就在家求神拜佛,自家都不吃肉了,改吃素,就是爲了虔誠一點,然後整個縣裡香火盛的菩薩,她都去拜了個遍,她做這事已經有了經驗,當年若不是心誠,怕是這個唯一的女兒也求不到,如今不過是照着當年的法子做一遍。

她女兒比她命好,她剛開始求,在宋家吃酒席時因着不想被親家看出她在爲女兒求子而拜菩薩,還破了戒吃了些葷菜喝了些酒,回家的一路上都在心裡頭告罪,然後接着誠心求菩薩,各個寺廟的香油從不斷一日,誰知這才半月過去就見效了,正巧當日宋家村就有來城裡的村民,宋家託對方去時給蘇家帶個信就說子恆媳婦懷上了,蘇太太當時還在專門供奉的小佛堂裡跪拜,聽着這消息差點沒樂暈了,對着菩薩一連磕了好幾個頭,腦門都磕紅了,出了屋子,立時就想去宋家瞧瞧女兒,只是被丈夫喝住了,她也想起來自己請了願還沒去還願,也不知哪家寺廟這麼靈驗,她索性都去還了願,耽擱了兩三日,願也還完了,她還是想去親眼瞧一瞧女兒,看看她這胎懷的安不安穩,自己也能圖個心安。

這回蘇老爹不再攔着了,其實若不是不想讓親家多想,他自個兒就恨不得套了車立馬去宋家村,他自己沒福氣,沒能給蘇家繁衍後代,他女兒卻不像他,如今女婿是舉人了,萬一中了進士,離當官就不遠了,他以前常說這讀書人金榜題名,當了官也就是七八品芝麻官,也沒個甚用,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管,還不如平頭百姓過的快活,可那是他自個兒離當官太遙遠,想都沒敢想,說起話來自然就輕鬆了,放到女婿身上也是這樣,讀書人太多,真正能金榜題名的十個裡頭不到一兩個,他也覺得沒啥,直到女婿中了舉,且聽那有見識的說名次這般靠前,是個有真才實學的,金榜題名也就是運氣問題了,且他女婿還年輕,一次不成再考兩三回,照樣稱得上少年英才,蘇老爹這才肅然起敬,女婿當官已經近在眼前了,日後他就是官老爺的岳父,蘇老爹一想到日後女婿穿着官袍朝自個兒作揖喊“岳父大人”,就覺得渾身一震,再聽得消息說他女兒懷上了,日後再多給他生個也當官的親外孫,於他蘇家也是一門榮耀不是?至少他百年後也有臉下去面對蘇家祖宗了。

蘇老爹非但沒攔着蘇太太去宋家村,還特意叫蘇太太備了許多東西,也不怕宋家不高興,把小綠一道送了過去伺候蘇婉,定要讓蘇婉好好懷胎,只要不虧了身子,能生一個就能生兩個三個,蘇老爹如今比蘇太太的熱情還更甚些,只恨不能自個兒去宋家村。

蘇太太於是拉來滿滿一車的東西,吃用布料首飾,應有盡有,且宋家人人有份,這等仗勢,讓自來見過蘇家做派的宋家人仍舊傻了眼,蘇太太一進宋家院子,拉了還驚呆的宋母就開始抹眼淚:“親家母也別說我這人小氣,我委實是高興啊,生怕婉婉像我似得,懷孕艱難,這般如何對得起親家?好容易得到婉婉懷孕的消息,我恨不得那天就趕過來瞧一瞧,親家母也知道,做母親的就這樣,不親眼看一看,怎麼能安心?”

“都是過來人,我自然能理解親家母的心境,我自個大女兒懷孕時,也恨不得當晚就過去瞧一眼她肚子。”宋母連忙道,“只是親家來便來了,帶這麼些東西作甚?”說着連連把蘇太太引進堂屋。

蘇太太邊走邊道:“能與親家這般厚道人家結親,我們那是上輩子積了徳,婉婉那性子,有時我都受不了,親家平時怕是忍讓了不少,我知曉親家看在她爹的份上也不會與她計較,可我還是感激吶,多虧了大傢伙平日忍讓,我自己女兒沒教好,本就沒臉來見你們,準備些東西,知道你們家不缺,卻是我一片心意,若不收下,我怕是寢食難安了。

這廂蘇太太在與宋母你來我往的寒暄,正在屋裡聽得宋子恆朗朗唸書聲恨不得犯困的蘇婉立時來了精神,宋子恆前些日子看過劉向《列女傳》,裡頭記載周文王之母太任在妊娠期間,“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淫聲,口不出敖言,能以胎教。”意思是說,太任懷孕時,眼不看邪惡的東西,耳不聽□□的聲音,口不說狂傲的話,這就是行的胎教。“文王生而明聖,太任教之以一而識百,君子謂太任爲能胎教。”文王生下來非常聰明,“教之以一而識百”,這是太任施行胎教的結果——想是男人對頭一個孩子都有着極大的熱情,冷靜如宋子恆,也不由得期待他們頭一個孩子,對它充滿了期盼,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在書上瞧見古人記載胎教如此之重要,立馬拉着蘇婉實施起來。

宋子恆每日都要看書,平時都是默看,如今對着蘇婉的肚子搖頭晃腦的念起來,只希望他們的孩子聽多了經史子集,日後一出生對唸書便有好的天賦,虧得蘇婉還問他,若生個女兒,聽多了這些可有甚用?宋子恆含笑回道:“無事,咱們的女兒,我也親自教她念書,知書達理了,日後才能像娘子與我般琴瑟和鳴。”

蘇婉沒想到古人這麼早就有胎教的概念,更沒想到宋子恆這般熱情高漲,她沒辦法跟宋子恆解釋肚子裡的胚胎還沒成型,這會兒胎教怕是要白費功夫,其實也不是很想攔着宋子恆,她自來覺得生孩子不是女人一個人的事,只有夫妻參與其中,體驗孩子從胚胎到成型,再到呱呱墜地的過程,父母與子女間血濃於水的感情才能發揮到極致,不然像她自己父母那般,管生不管養,丟開手也不覺得有什麼好心疼。

蘇婉不想自己的孩子也像自己一樣,所以宋子恆這般有熱情,她也不想攔,有着他去,只是沒想到聽唸書這般催眠,宋子恆是爲了給孩子做胎教,蘇婉想讓他換點有趣的書籍來他並不肯,非抱着這些正兒八經的聖賢書念,便是他聲音再好聽,對蘇婉來說也不亞於催眠曲,反正聽不懂,就只能昏昏欲睡了。

這會兒聽到外面的動靜,蘇婉就想去瞧瞧熱鬧,立馬從沙發裡站起來,宋子恆還沉浸在書中,冷不丁看到娘子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心都快跳出來了,趕忙放了書起身扶着她:“怎麼就這般着急?慢些罷,我扶你出去。”

蘇太太正與宋母他們坐在堂屋,見了女婿小心翼翼扶了女兒出來,臉上便笑開了,又打量了她女兒幾眼,見着她皮膚白皙紅潤,雖然還沒見豐腴,氣色倒是十足的好,最後一絲擔心也拋下了,拉了蘇婉就要叮囑。

蘇婉這幾日已經聽了太多孕期注意事項了,宋家除了幾個小女孩,誰都是過來人,每人說幾句,她聽着都能倒背如流了,但是在座的女人們不管這些,一說到這個話題恨不得打開話匣子說個三天三夜。

李氏今日收穫頗豐,親家太太說她們平日多擔待了蘇氏的脾氣,心裡頭感激不盡,便送了她一匹布,一套頭面,出手這般大方,還不止,幾個女孩子也都準備了一份厚禮,她有兩個女兒,這厚禮便收了兩份,抱在手裡比大嫂張氏還多些,她不意女兒多還有這好處,以前自來是兒子生得多的張氏在公婆面前更得臉,李氏覺得自己頭一次壓過大嫂,心裡頭對蘇太太說的話都無比認同,頭一個響應她的話題,宋母張氏在後頭附和,大夥兒便熱熱鬧鬧的談起了生兒經。

蘇婉聽得頭大,恨不得回屋繼續聽宋子恆的朗讀,起碼宋子恆聲音動聽悅耳,只是她剛瞧了宋子恆一眼,更覺得頭大了,這人平日跟她一樣聽了太多孕期事項,這會兒竟還在一臉認真的聽着,甚至恨不得拿了筆寫下來。

大家都這般瘋魔的樣子,蘇婉覺得懷孕的她好像是個局外人一樣。

好在蘇婉沒有無聊太久,院子裡又響起了動靜,隔壁財福孃的聲音:“有根娘,有親戚來囉!”

出去一看,好熱鬧,院裡可熱鬧了,圍了一波三姑八婆,見着他們一出來,都七嘴八舌的道。

“有根娘,你家親戚來了,在我家問路呢,我說怕她找不到,便帶了她過來。”

“聽口音像是外鄉人……”

“什麼外鄉?我瞧着都不像是本縣的,大嬸,您哪兒人呀?”

三姑八婆圍着的裡頭,是個陌生的女人,穿着乾淨,臉上帶了着喜氣,先前沒說話,如今瞧見宋母與蘇太太出來,眼神在她們身上打量一眼,忙問:“那位是舉人老爺的娘?”

“老夫人,大喜事呢!我是鄰縣人氏,受那蓮花鄉徐舉人大嫂之託,來向宋舉人的親妹妹提親的,我瞧着徐舉人是那等青年才俊,來時還想爲何說這般遠的親,只是見了老夫人與您家一家子,這才知道爲何徐舉人大嫂這般中意貴家了,如今像這般門第相當的人家太少見了,都是舉人之家,徐舉人與貴家小娘子合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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