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傅峰沉默良久,終於開口說道:“爸爸其實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怕我這一次手術之後,就醒不過來了……”
“爸!”傅七七的手不由自主用力,緊緊捏住了輪椅扶手,“你別這麼說……”
“七七,其實這些都沒有什麼的,”傅峰長嘆一口氣,說:“爸爸想要在手術前,看你和景城訂婚,不然爸爸沒有辦法安心手術。”
傅峰的話音剛落,整個病房就陷入到了沉寂之中。日光漸濃,從窗臺上一點一點移動到室內,灑下一地金輝。
可就算是這閃閃發光的金輝,也沒有辦法溫暖着冷清的氣氛。
傅七七擡頭看着傅峰,眼眶紅腫,不可置信。
傅峰也注視着她,目光中盡是堅定和沉靜,不容置疑。
兩人就這麼對峙着,互不相讓。
傅七七怎麼也不敢相信,她父親要做手術的條件竟然是,讓她和司景城在一起……
她飛快地轉動輪椅,從屋子中逃也似得衝了出去。
“七七!”傅景欣趕緊追了上去,大聲叫着傅七七的名字。
傅七七現在誰的話都不想聽,只想趕緊逃開。她實在是不想面對這一切。
眼前的景象忽然混亂了起來,她什麼都看不清。只知道飛快地轉動輪椅的輪子。
傅景欣的聲音也越拉越遙遠,飄渺的有些失真。
“七七!”傅景欣不斷叫着傅七七,在看到傅七七身前的景象時,她的聲音忽然尖細了起來,“小心呀!”
砰!
傅七七的速度實在是太快,推着醫療器材的護士小姐躲閃不及。兩人在拐角上,迎面撞上。
輪椅立馬就翻倒在了地上,護士小姐手中的車子也翻到在地,上面的瓶瓶罐罐全部砸在了傅七七的身上!
“七七!”司景城恰好從樓下上來,在看到滿臉是血的傅七七時,撕心裂肺地叫了起來。
他衝了過去,沒有一點形象。這醫院的走廊對於他而言,就像是百米衝刺的賽道。
來到傅七七身邊後,他小心翼翼地抱起了一直趴在地上的傅七七。
傅景欣也趕了過來,兩人一起送傅七七去醫生那裡。
臉色蒼白的護士小姐,從來沒有遇到這種情況。她站在那裡好一會,像丟了魂一樣。
晚上,看到傅七七入睡後,傅景欣悄悄來到傅峰的病房中。說道:“爸爸,咱們還要繼續這樣下去嗎?”
傅峰一下子就明白,傅景欣說的是白天發生的那件事。
他似乎早就預料到,傅景欣今晚回來找他,所以一直坐在那裡,沒有睡覺。
”我給你看一個東西,“傅峰並沒有正面回答傅景欣的問題,他伸手從牀頭櫃的抽屜中拿出一個牛皮紙袋,遞給傅景欣。
傅景欣有些詫異地看着手中的牛皮紙袋,最後在傅峰的示意下打開了牛皮紙袋。
拿出來的並不是她想象之中的文件,或者其他。而是一張X線片,她在看到上面的陰影時,徹底呆住了。
“爸爸?”傅景欣的聲音微微顫抖着。
傅峰反倒十分平靜,他輕輕點了點頭。淡淡地說:“就是你想的那樣,那天唐醫生說我反正來了一趟醫院,不如檢查一下,恰好我半年也沒有做體檢了。這是結果,他昨天給我的。”
傅峰看着傅景欣手中的X線片,忽然覺得命運真是調皮,讓人哭笑不得。
他本來想要騙傅七七,讓她和司景城在一起。卻不想,一檢查,他真的有腦瘤,需要做手術。
“爸……”傅景欣撲倒傅峰的懷中,忍不住慟哭了起來。
像小時候那樣,傅峰輕輕拍着傅景欣的脊背。手掌寬厚,帶着溫熱的溫度,充滿了安慰人心的能力。
傅景欣忽然間覺得,時光似乎在這一剎那間倒流了回去。她失敗了,哇哇大哭,傅峰也是這樣拍着她的脊背,安慰着她。
“爸,咱們明天就去美國吧?”傅景欣擡起頭來,擦擦眼淚,說:“咱們去找最好的醫生,一定可以治好的。”
“景欣,”傅峰的聲音微微有些落寞,“今天白天,我對七七說的那些話,其實是我的心理話。”
說着他長長嘆了一口氣,像是疲憊至極。
他看着月光的銀輝,說道:“你已經長大了,就算是爸爸離開,也放心你留在這個世上,但是七七,我還是擔心,所以我想把她託付給司景城。”
他扭頭看着淚痕斑斑的傅景欣,慈愛地一笑,伸手撫摸着傅景欣的臉頰,擦拭掉了她臉上的淚水。
“這樣,我就算沒有醒來,我也可以放心地走了,不然我沒有辦法面對你們的母親。”他又長長嘆一口氣,說:“我和她也許久沒有見面了。”
說完,他就緊緊閉上了眼睛,像是陷入到了那飄渺的回憶之中。
傅景欣看着被晚風吹起,飄飄搖搖的窗簾。她的目光也跟着飄渺了起來,像是穿越了時光。
小時候,她的母親還沒有走,七七還未到記事的年齡。可她卻隱隱約約記得一些,在她的印象中,她的父親和母親是十分恩愛的一對。
她甚至還記得,傅峰在她母親離世時,痛苦的神情。
就在那時候,一個晚上她忽然醒來,看見一個傅峰的臥室還亮着燈。她就迷迷糊糊走了過去,結果發現,他父親手中拿着她母親的照片,不斷摩挲着,臉上盡是痛苦。
也就是那時候,她發現她的父親並沒有白日看起來那麼堅強。母親的離世,於他,是一道傷口,這道傷口深如溝壑,永遠無法癒合。
“時間不早了,”傅峰撫摸着傅景欣的長髮,充滿慈愛,“快去睡吧。”
站在門口,一直悄悄聽着病房中聲音的傅七七,趕緊移動身子,不顧身上的疼痛,朝自己的病房中移去。
僅僅是這幾步,她就疼得滿臉是汗。她深深吸着氣,躺在了牀上。
傅景欣完全沉浸在傷心中,精明如她,也沒有意識到傅七七的異樣。
進了房子後,她就輕輕地躺到了牀上,發出了一聲悠長的嘆息。
淚水輕輕從她眼窩滑下,打溼了枕巾。怕吵到傅七七,她根本不敢哭出聲來。
可心中那濃濃的酸澀,卻讓她忍不住眼淚。
躺在她身邊的傅七七,內心也不能安穩。剛剛在傅峰病房中,傅景欣手中拿着那個X線片時,她清清楚楚看見,上面有一塊陰影。
雖然不懂,可她也知道,有陰影就表明那個地方有不該有的東西。
愛情的忠貞和對父親的愛,在她心裡不斷較量着。
隨後她又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她和時璟然之間,何來愛情?不過是她一人單相思而已。
可她卻控制不住自己對時璟然的思念,還有對以前美好時光的懷念。
她暗自罵自己沒出息,卻還是止不住思念。
海水望不盡,豈有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界。相思的滋味,折磨的傅七七幾乎都要發瘋了。
最後,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着的。第二天早上起來,睡在她身邊的傅景欣已經不見人影。
傅七七自己慢慢移動着坐到輪椅上,來到了傅峰的病房中。
她剛剛進去,就和傅峰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兩人皆是目光寧靜,還有不期而遇時的驚訝。
傅七七發現,在她印象中,一直無所不能的父親,現在兩鬢已經可以隱約看見,那根根銀絲。
最後,還是傅七七先打破的沉默:“爸爸,我願意和景城在一起,只是你要儘快做手術。”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還是忍不住顫抖了起來。本以爲,她會很平靜地說完這句話,卻不想,最後還是泄露了情緒。
傅七七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要不是發生這件事情,她還不知道,她內心深處對時璟然的期盼是多麼深。
傅七七輕輕垂下了眼睫,恬靜又哀傷。
“七七……”傅峰實在是沒有想到,傅七七會這麼快就答應他。
傅七七把心中對時璟然的思念甩開,搖着輪椅來到了傅峰身邊。和他抱在了一起。
她難過的幾乎不能自持,可什麼都比不上他父親的健康,不是嗎?
她輕輕吸了吸鼻子,說道:“爸爸,你先和姐姐去美國治療,等到你回來了,我就和景城結婚。”
傅峰沉默了良久,還是點了點頭。
他的七七絕不會對他使用緩兵之計的。從醫生那裡取化驗單的傅景欣走進來,看着抱在一起的兩人,愣在了那裡。
傅七七裝作無事的樣子,輕輕一笑,說:“姐姐,你要趕緊找男朋友了,要不然等我結婚了,你豈不是會尷尬?”
傅景欣沒有說話,她好像沒有看到傅七七強裝出來的笑容,只是看見了她溼漉漉的眼睛中,那無涯的悲傷。
“七七,”傅景欣走了過去,“你要和景城在一起了?”
傅七七內心還是有些抗拒這些話,可最後,她還是笑着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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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景欣忽然不知道要說什麼,她好像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屋子中忽然陷入了靜默之中,最後傅七七輕輕一笑,說:“景城那麼好的人,你們不祝福我嗎?”
要是沒有看見傅七七扔出去的那串手鍊,傅景欣恐怕還會覺得傅七七嫁給司景城再好不過。
可是她遇到了,她知道愛情是多麼讓人無法自拔。
恨不得牽着那個的手,走過前此生此世,前世來世,雙雙飛過萬千世去。
可現在,讓她不再想那個人,和另外一個人在一起。她的心該有多難過?
儘管她沒有親身經歷,可她卻可以想象,那有多麼的痛苦。
“姐姐,”傅七七嫣然一笑,拉住了傅景欣微微有些冰涼的手,說道:“你應該祝福我的,你放心,我一定會幸福。”
傅景欣憐愛地看着她,伸手把她抱在懷中。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身上,卻仍是沒有說話。
相比起屋內的憂傷氣氛,站在門外的司景城,同樣靜默。可他的心卻是雀躍的。
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總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聽。
傅七七要嫁給他?!驚喜從心口,像觸電了一樣,傳到四肢百骸。
讓他渾身上下,無一處不顫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