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這女子,雖有些妖氛,卻不十分兇惡。見她容貌,生得妖嬈嬌媚。直有賽毛嬙、欺楚妹之姿。一顰一笑顧盼流離間,稱得上傾國傾城,比花比玉。雖非天宮仙子,卻也貌賽玉女仙娃,可愛堪誇。
悟空因何而驚,只因這個卵二姐他卻認得,看破真身,這女子分明是嫦娥懷中抱着的那個玉兔!
當年悟空與后羿上天庭會嫦娥,后羿在通明殿上箭退羣仙,這纔將嫦娥帶回下界,那玉兔也跟着下來,卻不想它竟逃出了齊天嶺,來到福陵山雲棧洞與天蓬元帥私會。
悟空想了又想,他也曾讀過繁體《西遊記》,裡面確有將“卵二姐”寫作“卯二姐”的,當時也未曾在意。
十二地支中的“卯”正配十二屬相中的“兔”,有此看來,還是卯二姐是正文的可能性大些。不過古人取名常用加減會意,“卵”字減去兩點,也正是卯字,但是以卵做姓,確實有失文雅。那麼可愛萌人的一隻玉兔,居然給自己取了這個俗不可耐的名字,想來讀書也不是很多吧。
若是玉兔,這事倒還真能解釋得通,后羿未尋嫦娥之前,嫦娥玉兔居於廣寒宮,一人一寵相依而生,倒也其樂融融。
后羿與嫦娥破鏡重圓之後,在齊天嶺建起了愛巢,此番久別情濃,想必終日黏在一起也是有可能的。玉兔雖是寵物,卻也成了精怪,嫦娥與后羿親熱時,自然不會叫她在身邊陪伴,玉兔自然受了冷落。齊天嶺雖大,她卻一個也不認得,終日裡眼中看別人顛鸞倒鳳,豈能不動凡心?
只是,《西遊記》中,嫦娥未離廣寒,玉兔又爲何偷跑下界呢?看來她道福陵山是早就計劃好的事,與自己所處環境無干。她到福陵山是爲了八戒,到天竺國假扮公主又意圖唐僧,這個玉兔到底要做什麼呢?她兩次違了天規,也未見有何懲罰,莫非她也有了不得的後臺撐腰?
悟空得知卵二姐身份,心中又多了許多謎題,眼下自然不得解,只有聽二人交談,或可尋出些眉目來。
只聽玉兔聽八戒談起取經之事,眼前一亮,語鋒一轉,變得甜甜膩膩,貼在八戒身上問道:“那唐僧有何好處,能教我家天蓬元帥也甘心情願保他。”
八戒嘿嘿笑了一聲,道:“那唐僧,自然了不得,只是保他必有好處。”
玉兔嗔怒道:“哼,你不說,我還不稀罕聽呢,你自去保那唐僧西去,便留我一人孤苦伶仃在這裡老死算了。”
八戒急忙堆起笑容,道:“二姐你就這不好,說着說着便惱。我與那高……高小姐只是一時歡愉,她一個凡人,如何能與我長相廝守,你我纔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呢。”
玉兔扭過臉來,滿臉厭惡神色,悟空看了心中納悶,這玉兔專程來刻意逢迎豬八戒,自己還道是玉兔真心傾慕天蓬元帥,此時見玉兔表情,竟如馬上便要嘔出來似的,哪裡有半分情愫在裡面。看來玉兔所圖的,非是八戒,亦不是他前身天蓬元帥的威風,而是他作爲取經候選人的身份,不然爲何一提取經之事,玉兔便如此上心?
玉兔扭過臉來,又是和顏悅色,道:“天蓬哥哥,你方纔說教我去西天路上等你,這話是真是假,可莫教我盼得一場空。”
八戒站起身來,大義凜然道:“自然是真,若有半句假話,教我再入豬舍——”玉兔掩住八戒口道:“哪個要你發誓來,不過試探你罷了。”
八戒見玉兔眉眼含情,不由得春心大動,一個粗夯夯的喉嚨也軟綿綿道:“二姐,今日我不去高老莊了。”
玉兔白了八戒一眼道:“你這粗莽東西,眼看要成正果金身了,還不收斂些,小心佛祖知道,敲了你的命根子。”
八戒笑道:“西方也有歡喜佛呢,佛祖纔不管人間歡愛。”說罷湊上來便要親吻。
玉兔使手指點住八戒額頭,嘆口氣道:“罷罷罷,我該走了。”
八戒一怔:“哪裡去?”
玉兔一臉幽怨道:“與你這不貼心的在一塊,總是自討沒趣,我又何苦作踐自己?”
八戒道:“這說的哪門子話來?我自到了雲棧洞,家裡錢米不缺,更無一個精怪敢來搗亂,非是我老豬自誇,這也算頂門立戶了。”
玉兔道:“人貴知心,此間就只你我二人,若還有話瞞着不說,自然無趣。”
八戒這才明白,玉兔還是掛念唐僧的秘密,於是嘆了一口氣道:“非是我不說,這事實在事關重大。”
玉兔撇撇嘴道:“難道你說了,那唐僧便會死了不成?”
八戒道:“虧得你說中,這秘密若傳將開來,唐僧不死也差不離了。”
他越這般說,玉兔越是心急,一把扯住八戒耳朵道:“消遣老孃!今日破了你的相。”
八戒耳朵大如蒲扇,卻最不禁拽,連聲呼痛道:“二姐饒命,上月舊傷還未好。”
玉兔叱道:“若還不說,便將你扯下來吃了!”
八戒這當口尤道:“我若說了,你千萬莫與旁人講!”
玉兔也不理他,隻手上加了把勁,道:“快說!”
八戒急道:“女子若與唐僧交合,吸了他真元,能成太乙金仙!”
玉兔聽了頓時怔住,手上不覺鬆了,喜滋滋露出笑容。這旁八戒忙躲得遠遠,一旁揉耳朵去了。
玉兔笑道:“活該你疼,這檔子事有何不能說,還怕我去尋唐僧不成?”
八戒看了看玉兔,道:“我如何會怕,唐僧乃是金蟬子轉世,修行十世,真元未破。莫說是你,便是月裡嫦娥,他亦不會動心。”
聽八戒這話,玉兔兩道秀眉立起,喝道:“不叫你提她,你偏提她!是不是心裡終日念着她,想着她,天上地下就沒人比得過她?”
八戒耳根劇痛未消,又受了玉兔一頓數落,心中動了氣,罵了句:“呱噪,偏你終日疑神疑鬼!”說罷往外便走。
玉兔問道:“哪裡去!”
八戒頭也不回,道:“高老莊去!”
玉兔恨恨道:“你若走,我也走了!”
八戒道:“你又去哪裡?”
玉兔道:“眼見唐僧將來,這般日子還能過上幾日,我自然是去西邊等你。”
八戒冷笑道:“等我?還是等那唐僧?”
玉兔罵道:“沒良心的,我不早作綢繆,到時半路殺出來,還不被當做妖物除了!”
八戒想了一想,道:“說的也有理,你若要走,我也不留,隻日後相見吧。”
玉兔道:“好,既如此,只看來日緣分了。”
這二人說來也怪,情濃時如同恩愛夫妻,此時又形如路人,玉兔道:“若有人問,你便說我死了吧。”
八戒道:“好端端地,爲何要說死了。”
玉兔道:“你也忒笨,若被旁人知道你我情義,不就起了防備,將來行事必定許多不便。”
八戒似是不太關心這事,只回頭看了看玉兔,道:“便依你。”
玉兔使個遁法,便自洞中消失。
八戒嘆口氣,吧嗒吧嗒嘴巴道:“可惜了。”也不知他可惜些什麼。
悟空聽了半響,也明白了大概,原來唐僧果然是寶物。不止唐僧肉能長生不老,一身精元更是難能可貴,難怪許多妖精趨之若鶩。只是這樣的隱秘居然能被豬八戒知道,卻也不可思議。若非佛祖有意泄露,還真找不出其他的理由。
如來啊如來,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八戒辭了卵二姐,自己孤零零更是無趣,便要往高老莊來尋高翠蓮快活,他心急火燎駕雲到了村口,只聽身後有人道:“天蓬元帥,久違了!”
八戒心裡正想着高翠蓮,這聲音來的也太過突兀,嚇得險些從雲上掉了下去。他回頭看去,只見一個瘦小的猢猻就站在自己身後,八戒揉揉眼睛,手指悟空道:“你……你是花果山那妖猴!”
悟空哈哈笑道:“天蓬元帥果然出身不俗,張口閉口便是妖!難道你此際還是仙不成嗎?”
八戒道:“我老豬雖被貶下界,卻有好差事等着!”
悟空本想直接說與他聽,免了一場爭鬥。但轉念一想,將來相處日子甚多,這呆豬最好搬弄是非,若不給他個下馬威,他怎能懼怕自己。於是皺眉道:“你生得這般醜陋,哪裡會用你?”隨即恍然大悟道,“知了知了,定是那處邀你去做事。”
八戒自然問道:“哪裡?你怎知道?”
悟空道:“我說的那處,乃是爲人看管墳圈子,任什麼惡鬼冤魂,見了你這等醜惡,只怕都逃之夭夭了,哈哈。”
八戒生爲天蓬元帥時,一表人才頗爲自傲,今世變作豬妖,心中實在不忿,聽悟空這般奚落他,大怒道:“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你這猴子也忒損了。”
悟空冷笑道:“和你這神仙不愛,妖怪不親的傢伙,還要說什麼好話?”
八戒又羞又惱,只是自知不是悟空對手,便道:“我今日有事,不與你計較。”
悟空呸了一口道:“夜深風高,你來凡人村莊作甚,想是沒有好事!孫爺爺我今日爲百姓除害,且吃我一棍。”
八戒見悟空沒來由便打,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亮出九齒釘耙喝道:“你這猴子,當我怕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