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只有造化神猿,並沒有葫蘆娃,造化爐中的位子還會爲誰而留?
悟空道:“真是癡心妄想。”
玄女道:“癡心妄想,也要敢想才成,若非深謀遠慮胸有宏圖,誰能想到這麼去做呢?”
悟空點點頭,如來所作所爲,世人確是無人能懂,僅從此點看來,他足以引以爲傲了。悟空再看玉盒中,有一個巴掌大的小瓶,他拿起來晃了晃,裡面似是空的。打開一看,悟空便覺一股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這裡面有鳳凰的氣息,九五至尊靈液,可惜只有兩滴了。
“兩滴或許也有大用。”玄女將這些東西收入玉盒中,將玉盒交給悟空,道:“你師尊的東西,自然由你來保管。”
悟空也不推辭,便收了起來。玄女又自懷中掏出兩個小布囊,內中各有一人,一爲相柳,一爲孔雀,都被玄女法力制住,再無反抗之力。
玄女看看悟空道:“先審哪個?”
悟空納悶,孔雀乃是鳳凰之子,按理說來,當是一夥的纔對,怎麼也要一起來審,於是道:“先審相柳。”
玄女解了相柳禁制,相柳見了二人,眼中露出恐懼神色,嘴上卻強硬道:“你兩個命大,還沒被我師尊斬殺?”
悟空對相柳厭惡至極,一個火球擲出去,燒得相柳臉上慘綠色肉皮滋滋作響,相柳恨恨道:“遲早擒了你!”
悟空對玄女道:“此獠無可救藥,先殺了再搜其魂,如何?”
玄女淡淡道:“總比不得自己說的利落。”玄女伸手虛罩在相柳頭頂,一道白光照着相柳身上,相柳忽然顯得極爲煩躁痛苦,面容抽搐,不一刻竟流下淚來。
悟空看得瞠目結舌,這個作惡多端殘忍暴虐的傢伙,怎麼竟會哭得如此委屈?玄女道:“人性本善,亦本惡,以惡觀善,不屑,以善觀惡,不忍。我這神通叫做‘喚善’,教他以本性之善,觀自身之惡,他自然悔恨萬分。”
悟空驚道:“相柳亦有本善?”
玄女瞪了悟空一眼道:“大惡存大善,有何稀奇?”悟空不由得苦笑,這道理自己在老君善惡界時便已再清楚不過,只是相柳給他的印象並無半點好的,所以才發出此問,看來學以致用,纔是最難的啊。
相柳哭了一陣,玄女見火候已差不多,便問道:“你當年如何受了泥犁菩薩蠱惑,以致一步步錯了下去,爲虎作倀?”
相柳道:“當年我爲萬蟲之長,實爲地底之王也,靠着一身毒液與遁術,也罕逢敵手。不期遇到泥犁,他以一件奇異寶物將我誘入佛門地獄之中,三招兩式將我制住,我見他法力神通實在厲害,便心甘情願隨他修習。”
玄女點頭道:“仍是貪念爲先,怪不得別人。”
悟空問道:“泥犁有何破綻?”
相柳搖頭道:“這我卻不知了,從未見他敗過。”
悟空又道:“浮屠塔是作何用的?”
相柳一臉茫然,玄女道:“他怎麼會知道。”於是輕聲道,“你在擎天玉柱上佈陣,是要做什麼呢?”
相柳不假思索道:“要撼動擎天玉柱。”
“撒謊!”悟空喝道,“憑你布得那幾個陣法,便能撼動擎天玉柱麼?”
相柳道:“師父便是這麼說的,我也曾有過疑問,但師父再也不多說一句,我也不敢去問。”
玄女道:“他不會撒謊的。”
悟空問道:“這陣法要如何驅動?”
相柳道:“自然是以五類之王鮮血,配上九頭九尾之物鮮血。”
悟空道:“五類之王如今已湊不齊了,這陣法豈不是廢了?”
相柳搖頭道:“非也,世間必有五類之王,缺一不可。”
“什麼意思?”悟空看了看玄女,玄女也搖了搖頭,作不知狀。
相柳道:“我若身殞,必再有相柳生出,總之五類之王不可斷絕便是了。五類之王只有一個,再無第二個存在,我若不死,第二個便不能生出。”
悟空仍是懵懂,問道:“從哪裡生?”
“我也不知?”
悟空道:“鳳凰已死,怎不見第二隻鳳凰出來?”
相柳道:“哪能這麼快,總要有個過程才行。”
悟空半信半疑,難道天地間憑空便能生出第二隻鳳凰來嗎,這事實在是匪夷所思,難道這一切都有造物主在操縱着?造化弄人,難道竟是造物主在擺弄着衆生?若是如此,他可真無聊得很了。
玄女想想道:“不對!麒麟便是五類之王,爲何又有兩隻?”
相柳道:“看似兩隻,其實仍是一隻,此麒麟不亡,那小麒麟永遠無法學會麒麟的天賦神通,故此雖有兩隻麒麟,萬毛之長卻只有一隻。”
悟空似乎有些明白了,原來衡量哪個是五類之王,要看五類之王的天賦神通才行。這麼說來,鳳凰的天賦神通是涅槃,而孔雀或者大鵬若能學會涅槃,他們是否有可能成爲鳳凰呢?
悟空想想又道:“九頭九尾之物,如來也未得着幾個,九五之尊靈液仍是配置不成的。”
相柳道:“此時未成,未必以後就不成。所謂九五至尊,只是個幌子而已,我師尊手中有一隻九尾狐狸,只此一個就夠了,餘者皆是用來試探衆人之心的。”
悟空聽了,與玄女面面相覷,九五至尊靈液竟是這麼回事,這麼說來,當年那隻九尾琵琶精,倒教如來看出了毗藍婆菩薩與燃燈的動機。
悟空對如來的高深算計已經習以爲常,又問道:“汝等出入佛門地獄,是從哪裡進去的。”
相柳道:“佛門地獄出口在西樑女國浮屠塔,只此處可以出入,若從別處入界,要泥犁菩薩允許才行,否則便只能破界而入了。”
“你當年對麒麟和真武窮追不捨,是要擒他兩個,還是別有用心,以你本事,任一個你都打不過纔對。”悟空問道。
相柳道:“我確是打不過,不過有鳳凰相助,我有何懼,何況師尊賜我兩枚金環,專爲擒他兩個而用。”
悟空暗道,其中一個便套在了我的頭上了,那金環若無元始破解,還真是控制人的絕好法寶,如若麒麟和真武真被如來所控,天下大勢不知將往何處行去呢。
此時,玄女忽地一掌擊在相柳頭頂,將相柳打暈了過去,悟空疑道:“這是爲何?”玄女道:“這法術有時限的。”
悟空道:“那便罷了,這腌臢貨身上,也問不出什麼來,不如殺了算了。”玄女笑道:“殺他容易,但將來若要用到五類之王鮮血,你又去何處尋另一個相柳?”
悟空說的自然是氣話,五類之王可真是寶中之寶,能融擎天玉柱的血液,這世上還有什麼能做到?
玄女看了看孔雀,道:“這個有些爲難了,他亦正亦邪,我也弄不清楚。”
悟空道:“孔雀當年曾放出兩隻小孔雀去向燃燈通信,後來又助如來爭奪陰陽神猿魂魄,在佛門地獄中對生父鳳凰出手,半點不容情,他變化無端,真是怪異。”
玄女道:“好歹也要弄醒他再說了。”
玄女略施法術,孔雀睜開眼睛,看了看眼前情狀,查看了一下自身,極爲冷靜清醒,問道:“何事?”
悟空道:“你是善是惡?”
孔雀看了悟空一眼,道:“你是何人?”
悟空一怔,自己顓頊之身孔雀尚不認得,他變回了造化神猿之身,道:“我是你大鵬的結義兄弟,靈明神猿,孫悟空。”
“靈明神猿……”孔雀唸叨了一遍,又看看玄女,問道:“我父親……可是走了?”
玄女也不知如何回答,點了點頭又覺不對,道:“或許吧。”
孔雀道:“我此時還算清醒,但每日也不過這半個時辰好過,要問什麼便快些。”
悟空道:“爲何只有半個時辰清醒?”
孔雀道:“那是受了泥犁咒法控制,我能奈何?”
“哦?佛門地獄中人,都是如此麼?”悟空又道。
孔雀搖了搖頭:“旁人都是甘心皈依的,唯我與如來有仇,故而想探出他最深的隱秘來。”
聽了這話,悟空不禁嘆道,這父子兩個,竟是一般的脾性,如此說來,鳳凰豈不是誤會孔雀了?
孔雀接着道:“佛門地獄中,有極大的隱秘存在,我曾造出雌雄二孔雀,趁那界不穩時放出報訊,不知燃燈古佛是否收到過。”
“哦?你報的是什麼信?”這事始終在悟空心中存疑,孔雀主動說出,他自然要刨根問底。
孔雀道:“我聽聞佛門地獄糾結佛陀,欲到地上行滅國之事,如此慘絕人寰之事,豈能讓如來得逞?”
悟空不由得黯然,你卻不知,那雌雄孔雀沒行到西天,便被人射殺了,滅國之事,終究未能阻住。
此時,悟空卻想起一段話來,便問孔雀道:“曾聞孔雀出生時最惡,能吃人,四十五里路,便能將人一口吸之,可有此事?”
孔雀看了看悟空,反而冷笑道:“可是如來所說?”
“哦,你怎知道?”
“虧你還是靈明神猿,我若吃人,千里之外亦能傷人性命,爲何偏要四十五里?自生下來,我也只吃過一個人,便是如來。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如來真是天下第一僞善之人也!”
悟空暗道,何止僞善,實乃大惡也!如來以治世之尊之身份,給孔雀下了定論,天下人自然大多以孔雀爲惡。
而世人又何錯之有?是輕信,是妄斷?又有幾人能知事情本來面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