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南風呼呼飄了起來,朦朦朧朧的夜又莫名的下起了雪,宮外的百姓們早已關門入睡,而宮內,唯有守夜宮女們還冒雨掌着燈,紛紛趕去各宮之處,只爲伺候這宮內的主子們。
那巡視的將士們,也正頂着風雪在各個角落裡巡查,出了名嚴厲的南越宮,就算是電火雷鳴之夜,也不能疏於防備。
離清音宮較遠的軒文殿,在這樣的夜裡,依然燈火通明。
祈芸早已梳妝打扮等待落塵君的到來,可今日,等到的依然只是一句‘好生歇息’,再無其他,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永遠惦記的只有那個他愛同時又恨的女人。
夜深人靜,莫若然將挽住長髮的簪子輕輕卸下,隨後取來青木梳子,將頭髮梳理一番,銅鏡中的自己,面如粉雕,泛若桃花,那沒有任何裝飾的青絲,正直直的滑落在腰間,加上那額間的雪花印,整個人更是乾淨得猶如仙外之人。
莫若然對着銅鏡中的自己微微蹙了蹙眉毛,她似乎不是很喜歡看到這樣的自己,急忙放下了手裡的梳子,走到窗前,透過縫隙看了看外頭雷雨交加的夜,尋思着落塵君該是不會來了。
如此甚好,終於可以睡一夜好覺了。
正打算上牀歇息時,落塵君卻伴隨着風雪走了進來,而且身後還沒有隨從服侍在一旁,許是沒有打傘的緣故,整個人就快要被白雪給覆蓋住了。
莫若然立在內室裡,看着被凍得臉色發紅的落塵君發呆,卻未上前半步。
落塵君則是瞟了莫若然一眼,隨後自己脫了身上的披風,又進內室取來一條長毛巾,爲自己擦乾那被淋溼的青絲。
莫若然吞了吞口水,這是落塵君所爲嗎?平時都是宮內的婢女替他寬衣解帶,今日,又是吃錯了哪門子藥?
這麼想着時,落塵君已然脫掉了鞋子,正往榻上睡去,隨後斜靠在牀榻一旁,對着莫若然勾了勾手指,冷聲說道:“你打算一直那麼站着嗎?”
莫若然聞言才知道自己連鞋子都沒穿,急忙走過去,剛走到牀前又猛的停住腳步,落塵君正裘衣在臥,她也披頭散髮,睡袍當頭,這幅場景好生好尷尬啊,她能不能去打個地鋪呀。
落塵君卻不容莫若然尋思,抓住她的手,用力一帶,就把她整個人帶進了自己的懷裡,溫熱的呼吸在莫若然的鼻翼間微微盪開,冰冷的手正撫摸着她的頭髮,火熱的眸子直視着她絕美的雙眼。
莫若然愣是一動也不敢動,直直盯着離自己嘴脣只有半分距離的落塵君,以爲他又要強要自己,他卻只是道了一句‘早些睡吧’,就圈住莫若然小小的身子入睡了。
內室裡頭的燈還未熄滅,她能清楚的辨別出落塵君黑如墨玉的青絲,以及他棱角分明的臉龐。
莫若然咬了咬下嘴脣,跟他一起睡,着實睡不着,乾脆去數落塵君長長的睫毛,如此想着,莫若然就真的數了起來。
“你在嘀咕什麼?”落塵君猛的睜開眼睛,低頭探視懷裡的莫若然。
莫若然被這忽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跳,急忙想退離開他的懷抱,落塵君卻翻身將她壓在身上,用好看的眸
子探視着莫若然的內心,繼而再次伸手撫摸着莫若然的長髮,道:“你的頭髮...像這樣鬆散開來...朕...似乎在夢中見過....”
莫若然有些愕然,在夢中,他見過?
“以後在朕的面前...如此甚好。”
說完後,他就放開了莫若然,再次恢復原來的姿勢,漸漸入睡。
莫若然則是還沉侵在他的那幾句話中,今夜的落塵君好生奇怪呀。
不過莫若然也未多想,本是想睡,可又不敢睡,生怕落塵君忽然睜眼,就連數他睫毛的勇氣也沒了,只好窩在他懷裡,低着頭,嗅着他的呼吸,等待天明。
夜越來越深,莫若然看了一眼已然熟睡的落塵君,琢磨着他該是睡着了,便翻個身,想離他遠點。
他卻死死的箍住她的身子不放,那濃密好看的眉毛此刻蹙得很深,額頭處也在冒着細汗,薄脣一啓一合,似乎在呢喃着什麼。
她卻聽不真切,莫若然只好靠近些,這才聽見落塵君的話,呢喃聲中帶着無限的傷痛與淒厲,他說:“然兒...不要離開朕...朕...不能沒有你...朕不是有意要囚禁你...求你...求你不要離開朕...”
莫若然怔住,一句‘不能沒有她’,讓莫若然心裡泛起了種種旖旎,那日落水時,似乎也聽到他在自己的耳邊,這麼呢喃過,他是因爲自己的離開,才連睡覺都不安穩的嗎?
莫若然伸手想幫他撫平緊蹙的眉毛,他卻一把抓住她的手,絕美的眸子猛的睜開,再冷冷的凝視她。
莫若然心裡一慌,沒想到他會忽然從夢中醒來,急忙想抽出手來,他卻抓緊她的手,放在了他的胸膛口,蹙眉道:“這裡好疼...”
莫若然急忙將手從他火熱的胸膛口抽了出來,腦海裡頓時一片空白,一時半會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看着落塵君的臉失神。
他說他的心口疼,是爲了她而疼嗎?落塵君真的對自己那般的用情至深嗎?
那夜,她沒有睡着,他亦沒有睡着。
他們之間沒有說多餘的一句話,都只是閉上眼睛裝睡。
她不知道天下間居然還有這樣的人,整日同牀共枕,面對面而睡,卻是沒有言語之人。
此後,落塵君熟睡時的夢語,時常讓莫若然難以平復心境,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敲擊自己的心房一般,感覺很複雜,除此之外便也沒有多餘的了,想來只是害怕他,便也罷,隨他去吧。
隔了幾日,清音宮裡頭有個婢女,忽然拿給了她十副紅花,她看着那包紮得嚴嚴實實的紅花,終是笑了。
顧野青,你還是答應了她的請求,可是再也不會有下一次了,但這已經很知足了。
莫若然將紅花藏了起來,然後趁着白日沒人時,熬上一大碗給自己喝,喝完之後又覺得自己很殘忍,不知道自己的腹中到底有沒有孩子,倘若有孩子,那真的是罪孽深重,倘若沒有,她該是不珍惜自己的身體。
可是她不得不這樣做,至少,在沒有離開這個地方之前不得
不這樣做。
翌日早晨,韻妃來看望她,帶了很多糕點和服飾。
韻妃的臉上總是掛着一絲淡淡的笑容,那絲淡淡的笑容看起來很恬靜,她卻對韻妃有着說不上來的感覺,縱使韻妃是好意,她也不想善言以對。
“這些都是其他國家送來的新款服飾,我們南越都穿銀狐襖子,這新鮮的絲綢服飾還真是甚少,妹妹瞅着有多,便命人改裝成睡袍,所以就單獨給姐姐多做了幾款...”韻妃娓娓道來。
那眉宇間的淡雅之氣讓莫若然也卻之不恭,她急忙喚人去倒茶,自己則上前摸了摸那絲綢,柔軟又細緻,改裝成睡袍卻是很有意思,便笑着回道:“謝謝。”
韻妃見莫若然很喜歡,便笑着點了點頭,這纔在殿內入座。
兩人也沒有多餘的閒話可說,莫若然更是個不愛說話的主,韻妃便趁着喝茶之際詢問她北煞的事情:“聽聞姐姐是被那北煞國的國主紫陌夏殞給挾持去的,還是以那樣的方式從南越帶走了姐姐,當時祈芸還以爲姐姐真的...”
韻妃說到此處,便急忙掩嘴,彷彿說錯話一般,低頭暗暗自責。
莫若然聞言笑了笑,輕聲道了句:“不礙事...”
韻妃這才鬆了口氣,接着道:“祈芸很小的時候去過一次北煞,那裡同南越不同,沒有雪景,只有花海和蔚藍的天空,那是個不一樣的世界,很美很美...”
韻妃似乎陷入了過往的回憶,忽又急忙拉回視線,擡眸詢問着莫若然:“現在的北煞還是那樣的美嗎?”
莫若然看了看韻妃嚮往的模樣,心生疑惑,便問:“韻妃似乎對北煞很感興趣?”
韻妃聞言面露慘白之色,她急忙掩嘴道:“不過是替聖上憂心國事罷了,今年又要大戰了...”
韻妃不說,莫若然還差點忘了,南越八年仲夏之戰,三國戰一國,也就是說紫陌夏殞和黑手以及南諾都會趕往邊境,那番帝王親征之戰,該又會使天下大亂。
不過南越的落塵君,則是派大將軍顧野青前往迎戰,莫若然不知道落塵君爲什麼就有那麼大把握,派個大將去就可以戰勝三國之首,這未免有些牽強,更加小視其他國家。
但是對於落塵君來說,他從來不打沒有把握的仗,這一戰估計他早已設好埋伏,只等着紫陌夏殞和黑手他們來跳。
莫若然不禁有些擔心起來,這一戰是因她而起,卻不是因她而終。她始終只是個導火索,只是那紫陌夏殞中毒之事,已經人盡皆知,他會不會因此而被落塵君除去?
韻妃與莫若然閒話家常幾句後便離去,莫若然看着韻妃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清音宮外,忽然有些羨慕起韻妃來,可以在這個宮裡隨意出入,那是件多麼幸福的事情,可這對於莫若然來說,是遙不可及的夢,更是奢望的幻想。
祈芸走後,老遠就見有一羣人風塵僕僕的往清音宮趕來,近了就能看見那紫衣盤龍的落塵君。
莫若然有些不敢置信,這段時日以來,落塵君在白日,幾乎不會來清音宮,他這般匆忙趕來是爲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