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所有誇讚,有什麼會比再來一次更教人滿足的呢?
菜煮得好,再來一碗;
書寫得好,再來一本;
這茶好喝,再來一杯;
這樂好聽,再來一曲。
連無月滿心激動寫在臉上:“再來一曲?”
知音,這絕對是千萬年難得一見的知音!他的陽春白雪,高山流水,終於有人欣賞了!
連左和連右幾乎想死:“再來一曲?”
連無月猛地回頭瞪他們,他們真以爲他聽不出他們的揶揄嗎?
“你們有意見,就出去好了!”
“沒有沒有。”哪是沒有意見,是根本不敢有意見!今天他們要敢走出去,明天連無月就敢把他們趕回天殺宗去!倒不是連左和連右不想要回到天殺宗啊,他們想,可他們若是甩下連無月自己回來,絕對不會有好果子吃!這點自知之明,他們還是有的。
連無月哼了一聲:“沒有意見?那就最好!”
他轉回頭,又是那個溫柔的連公子:“那我就再來一曲。”
唐承念輕輕頷首,以示感動。
等連無月彈完一曲一曲又一曲,終於把手彈酸了。
唐承念也並沒有像連無月想的那樣,露出擔憂或者失望的目光,她仍然淡然從容地說:“既然手痠了,就回去好好休息吧,今天,真是麻煩連公子你了。”語氣十分溫柔。
過了一整天,連左和連右看她的目光已經從看怪物變成了瞻仰英烈。
當然是英烈!能聽一整天還如此淡定。不是英烈是什麼?
連左和連右都震驚地起身,十分恭敬地向她道別,才扶着連無月回去。
等他們三人都走了出去。盛翡才從門外走回來。
“你在門外,等了多久?”唐承念笑着問她。
“等得我都煩死了,他終於肯走了?”
唐承念甩了甩手,笑道:“他手疼。”
“我也覺得奇怪,他彈奏這麼久,難道手不酸嗎?如今總算等到他走了。”盛翡趕緊在唐承念身邊坐下,“師父。您怎麼忽然想聽那種聲音?不怕被嚇到嗎?”
唐承念搖了搖頭,道:“那琴沒問題,曲子也沒問題。”
“這麼難聽。當然是因爲技術爛。”
“不。”唐承念搖搖頭,“恰恰是技巧好哇。”
“技巧好?”盛翡瞪大眼睛,“師父,我雖然對音樂一知半解。但好聽難聽還是分得出的!”
“若那技巧不是音樂呢?我說的是。殺|人技巧。”
盛翡愣了一下,輕輕點頭:“那琴音的確能嚇死人。”
“你又說錯啦,嚇死人的不是琴音,是手段。”唐承念微微向前傾,把手臂撐在了桌面上,笑了起來,“我聽了一整天,又看過曲譜。所以,我確定他的技巧一定和正常人有些不同。但這又不是湊巧。幾乎每次撥動固定弦的時候,那波動都是一樣的,所以,這一定是一門技術,而不是湊巧。只是我很好奇,這位連公子對自己的一身琴藝,到底知不知道。”
“有人教他?”
“是啊,我好奇的就是誰教他。”
“怪不得您今天悄悄套他話,想知道他的來歷。”盛翡恍然大悟。
“你聽出來了?”唐承念露出擔憂之色,“那我豈不是要被發現了?”
“師父!”盛翡過了半晌才明白自己被揶揄了,“我哪有那麼笨!”
這話豈不是說,連她都發現了,連無月也一定會察覺?
唐承念輕輕給炸了毛的貓翡順毛,一邊說道:“其實只是試探一下而已。”
“聽起來一無所獲。”
“不。”唐承念又搖起了頭,“我的收穫可是很不錯的。”
盛翡沒想到唐承念居然真的有所收穫,她有些好奇地湊到了師父身邊,滿臉渴求地問道:“是什麼呀?”
“你想知道?”唐承念笑吟吟地問。
盛翡立刻便如同撥浪鼓一般點了起來。
“但我今天只能告訴你一件事……”
“那就是這件!我想知道這件!”盛翡當即打斷了唐承唸的話。
“真的?”唐承念忍笑,問道。
“真的!”
唐承念將手攏成拳頭,放在嘴邊裝模作樣地咳嗽兩聲,說道:“咳咳,那好……那你先出去吧。”
“啊?”
唐承念指了指門外,道:“我要卜卦,既然你想知道我的收穫是什麼,那我就不能告訴你我卜卦的結果了。”
那麼神奇的卜卦不讓她看?盛翡早就想直接見證那件神奇事情的發生,可如今唐承念居然拒絕她,她立刻感覺自己的心裡彷彿有一百隻爪子在抓撓。
她痛苦地問:“真的非要出去啊?”
“那我今天反正只能告訴你一件事……”
“那我想聽這件。”盛翡腆着臉把自己剛剛說的話全吃了,而且義正言辭。
唐承念似笑非笑,問道:“真的?”
“真的!”
“不改了?”
“師父!”盛翡糾結地看着唐承念,莫非,唐承念那裡還有什麼秘密?
唐承念也算是耍弄得夠了,心裡愉悅了就好說話得多:“行了,你儘管放心吧,我不會再故意折騰你了,只不過,我今天就只讓你看卜卦的結果。”
“那便行那便行。”盛翡毫不在意,比起那連無月的事情,她還是對明月崖的更感興趣。
就算有好奇心,她這好奇心也是分上下高低的。
唐承念瞧着她,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你剛剛耍賴求情的樣子,着實像個七歲的。”
“我是您徒弟嘛。撒撒嬌,無所謂的啦!”盛翡厚着臉皮說道。
唐承念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這厚臉皮是跟誰學的呀?”
您。盛翡想了想,還是不敢說出口。便傻笑着敷衍過去。
“我看他暫時不會過來了。”
“可是,都已經這麼晚了,如果真的占卜到有用的信息,我們還要不要出去?”盛翡又想出去,又怕這應天城裡入夜會有什麼規矩。
唐承念點點頭,道:“我會去啊。”
“哦……啊?那我呢?”盛翡愣住,她是不是被師父無視了?
“你幫我看家啊。”唐承念一邊說一邊拿出符籤。
盛翡無語。半晌才說道:“看家?”那好像是某種動物乾的事情吧?
唐承念伸出一根手頭:“你可別說土狗啊,小黃狗之類的,有個小心眼的小傢伙會聽見的。”
盛翡被她說得毛骨悚然:“這裡不是隻有我們兩個人?”
“的確只有我們兩個……‘人’啊。”唐承念笑笑。已經念起了咒語。
盛翡不敢打擾她,只好悄悄地朝着唐承念那邊湊了過去,她心裡害怕,卻又不敢說。
唐承念渾然不知盛翡已經想到了虛無縹緲的鬼上。天知道。她說的是小黑!
如今小黑,燼狼焰和尋人蝶正拿宋禾愉玩得很開心,已經完全把她這個主人拋在了腦後,她還吃醋呢,想着有時間一定要找機會把這三隻寵物帶出來,感受一下在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要是它們真愛上了“宅”的感覺,唐承念也真會一口老血心梗塞的。
等到唐承念將咒語唸完。符簽上又顯現出了新的四字。
唐承念看了一眼,忽然說道:“翡翡。我恐怕不能帶上你了。”
“爲什麼?”盛翡疑惑地看向她手中的符籤,那上面浮現的四字是:無路賽館。
“無路賽館,那是什麼地方?”
唐承念收起符籤,想着今日聽見過的施敏毓和影十六的對話,忍不住搖了搖頭。真是意想不到,她纔剛剛從那裡離開,這麼快就又要回去了。她原本的確想過無路賽館裡有古怪,有時間一定要好好調查,可惜她沒時間,非得先找到明月崖的人才行——誰知道,時間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有了,既然明月崖的人與無路賽館攪和到了一起,那她也只好一起解決了。
“在應天城。”
“好奇怪的名字,這無路賽館究竟是幹什麼的?”盛翡好奇地問道。
唐承念臉一紅:“小孩子嘰嘰喳喳管那麼多閒事幹嘛?給我守着房間,別讓連無月他們進來打攪,我會在明天天亮時回來的!”
“什麼?明天——”盛翡一驚,但唐承念已經跑得沒影了。
末了終究還是沒說服唐承念帶上她。
盛翡懊喪地回到桌邊坐下,誰知,沒過一會兒,連無月竟然來了。
“唐姑娘!”
盛翡本來就心塞,驟然聽到連無月的聲音,氣呼呼地走過去開門:“幹什麼!?”
連無月見是她,愣了一下:“盛姑娘,你回來了?”
“是。”盛翡竭力做出沒事的樣子,“我聽師父說,你手受了傷?那就好好休息。”
“謝謝關心,不過沒什麼大礙,只是有點手痠……”
“沒關心你。”
“……那請讓我去謝謝你師父的關心。”
“我師父也沒關心你,隨口問一句罷了,我師父已經休息了,既然你沒事,那你就別來打擾。”盛翡猛然跳出了門,反手把門關上,這樣,唐承念佈置的禁制恢復完整,又將裡外隔開,連無月想隔着門檢查裡面的情況,是絕對不可能做得到的。
“我,我……好吧。”連無月呆呆地說,“那我明天再來拜訪。”
這本是退讓之策,不過盛翡當即說道:“好,那我們明天再見吧,晚安。”
“晚,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