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昭?她回來了?
崔文卿暗自驚訝,略一思忖,還是舉步走了過去,未及伊人身前就笑嘻嘻的招呼道:“怪不得今夜月亮如此皎潔,原是咱都督娘子回來了,呵!真乃蓬蓽生輝啊!”
折昭從沉思中回神,轉過身來。
依舊是一身男兒裝束,嬌靨被揮灑而下的銀輝鍍上了一層動人的顏色,美得絢麗奪目,那對眸子更如繁星一般閃爍不止。
見到崔文卿,折昭正欲說話,忽地黛眉猛然一蹙,抽了抽瑤鼻沉聲問道:“你出去喝酒了?”
崔文卿頷首笑道:“出去談生意而已,自是喝了幾杯,怎麼?都督難道還有意見?”
陡然間,折昭美目中怒氣大盛,寒聲言道:“你明知我這幾天不在府州,還一天到晚出去溜達!若是折惟本父子乘機對付你怎麼辦?死了都不知道爲什麼!”
崔文卿大是不悅,皺眉道:“什麼一天到晚,只不過是今日而已,況且還有甘新達保護,難道會有什麼危險不成!”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折昭口氣凜然,“現在乃非常時刻,性命攸關,一切都必須謹慎爲上。”
崔文卿見折昭似乎有些生氣,不想與她多做爭執,懶洋洋的搖手道:“好了好了,我不想與你回來就吵架,現在已晚,我去睡了。”說罷,轉身欲走。
“等等……”折昭又是叫住了他,“你和誰談生意?”
“哦,似乎叫什麼鮑和貴,聽說還是折惟本的親戚,貌似很拽的樣子!”
“什麼,鮑和貴,你是去與鮑和貴談生意?”
“對,哎,你別露出這種表情,眼睛瞪那麼大幹什麼!”
折昭突然發現崔文卿有一種本領,似乎輕而易舉就能把她的怒氣點燃,就比如說現在。
她深深吸了幾口粗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才沉聲言道:“鮑和貴乃是府谷縣一顆毒瘤,心狠手辣,爲禍一方,你與此人談生意,必定會虧得血本無歸。”
崔文卿點頭道:“不錯,此人的確霸道蠻橫。”說完,便將今晚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對摺昭說了。
折昭這才明白緣由,思忖了一下開口道:“以我對鮑和貴的傳聞了解,此人認定了的事情,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你得早作準備纔是。”
“這事我省得,你放心便可。”崔文卿點了點頭。
折昭猶豫了一下,開口道:“現在我和折惟本矛盾重重,幾近爆發,你凡事都要小心爲上,對付鮑和貴,也要講究策略,萬不要衝動誤事。”
“知道啦知道啦。”崔文卿被她說得不耐煩了,埋怨道:“都督娘子,你纔多大的年紀,怎麼已經與我老孃一般嘮叨?”
折昭嬌靨一紅,怒道:“好心當成驢肝肺,算了,你走吧。”
崔文卿如蒙大-赦,頭也不回的去了。
望着他離去的背影,折昭怔怔然矗立少頃,這才暗歎一聲,忍不住失笑道:“這人……真讓人放心不下啊!”
正在這時,一陣輕捷的腳步聲傳來。
折昭已知來人身份,淡淡問道:“小婉,這麼晚了還有何事?”
穆婉急匆匆而至,擡手一拱正容言道:“大都督,已知西夏大軍意動原因了。”
“哦,不知何由?速速道來。”折昭頓時露出了正色。
振武軍所管轄的麟州與西夏相隔不遠,前幾天突聞西夏在長城邊關駐軍,折昭才連夜趕赴麟州,觀察瞭解西夏大軍的動向。
誰料西夏一反常態並沒有挾軍來攻,反倒是在長城之下駐紮了幾天就撤離而去,如此勞師之舉,實在令折昭大感疑惑。
畢竟西夏皇帝李元昊可非簡單角色,斷不會作出這樣輕率的舉動。
故此,折昭雖則已經返回府州,但還是對西夏動態尤爲關心,吩咐穆婉一有情況就立即前來稟告。
穆婉臉上有着幾分濃郁的喜色,笑道:“都督,是好消息,根據我們在西夏國境內的探子來報,李元昊在秋狩圍獵途中,被突如其來的刺客一劍刺中了胸口,據說擡回大營沒多久就斷了氣,原本李元昊臨終的時候指定李寧林格爲帝,誰料西夏皇后沒藏黑雲聯合其兄發動政變,逐出李寧林格另立其子李諒祚爲帝,現在西夏局勢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折昭怔怔然矗立,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震撼在了當場。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恍然回過神來,聲音忽地多了一絲顫抖:“消息……準確麼?”
“準確可靠,確定李元昊已死!”
“是嗎?終於是死了……”
折昭輕輕一嘆,轉身負手望着夜空中的圓月半響,一絲淚水從美目中奪眶而出,在俏臉上奔涌不止。
穆婉不忍直視,更不敢顧其面,只得在心內暗自嘆息。
說起來,折家與西夏李家的恩怨已久。
早在大唐的時候,折家爲振武軍節度使,李家爲定難軍節度使,共同爲大唐戎邊北疆。
直至唐末大亂大齊立國,折家鑑於契丹人咄咄逼人,妄想染指中原的局勢,歸順大齊繼續抵抗外族入侵。
而作爲定難軍節度使的李家則走上了另一條道路,藉此割據一方立國稱帝,定國號爲“夏”,定難軍節度使李元昊是爲西夏開國皇帝。
自此以後,大齊與西夏兵戎不斷,折家麟州、府州本就與西夏相接,自是前沿陣地,許多折家子弟都在對西夏的戰事中馬革裹屍而回。
折昭的父親折惟忠,以及三位兄長折繼閔、折繼祖、折繼世,三年前就是死在了西夏人的手中,而那次還是李元昊親自領軍。
故而李元昊乃是折昭的殺父仇人。
今夜突聞李元昊遇刺身亡,折昭自覺大仇得報,一時之間才控制不住情緒,留下了久違的眼淚。
稍事收斂心神,折昭俏臉上的淚水已經消失不見,重新煥發出堅定從容,言道:“西夏現在正值主少國疑,動盪不安之際,如此重大的消息,須得立即稟告朝廷,以便官家和各位相公定奪決策,現在你我立即趕赴軍中,起草奏書上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