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姐,你在這方面總是出奇的固執。”他誇張地聳肩,嘟囔着抱怨:“也不知道南宮炎有什麼好的,能讓你這樣漂亮優秀的姑娘對他死心塌地?”
寧卿卿懸着的心隨着AVIAN放棄步步緊逼,終於落了下來。她微微勾了下嘴角,旋即垂頭不語,只因暗戀這種情感本就不講究什麼公平對等,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清楚的。
AVIAN也識趣地沒在這個話題上多做逗留,只是依舊不甘心,再接再厲道:“像情人扣這種適合我們兩個人合作的機會,可遇而不可求……”
“我已經決定了。”寧卿卿無奈地重申,AVIAN同樣是個可遇而不可求的好朋友,只除了他每天不遺餘力挖人的充沛熱情。
看着寧卿卿一臉堅定,AVIAN終於敗下陣來,,不情願地改口:“好吧,我尊重你的選擇,真是便宜了南宮炎。”
高挑俊美的男人在臉上皺起一副飽受欺凌似的委屈模樣,看得寧卿卿哭笑不得。不過這件事實在茲事重大,她到底不夠放心,猶豫了會兒還是羞赧地吐出不情之請:
“……這次我和南宮炎思考了很久,放棄了兩個更爲穩妥的選擇,把賭注都壓在情人扣上了,可以說是破釜沉舟,所以如果可以,能不能……”
剩下的幾個字卡在喉嚨裡,吞吞吐吐不肯出來。還是AVIAN善解人意地解圍,直爽開口:“別擔心,沒有你做合作伙伴,我也懶得選什麼情人扣。”
他邊說,邊勾起一個慣常的笑來,頰邊泛起酒窩,深邃迷人。寧卿卿臉頰滾燙,愈發爲自己這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感到難堪。
幸好AVIAN並未在意,反而好心提議:“既然這次你孤注一擲,方便簡單跟我說一說設計思路嗎,我在設計界比你多混幾年,略長几分經驗。”正色,“我不是”
“我知道。”她早就臊得不行,知道AVIAN的人品沒有什麼可擔心的,知道他是好心幫自己,連忙補救一般地把近日的設計走向、底稿取材和盤托出。
珠寶設計起來複雜,要經歷很長時間的精緻雕磨,說起來卻不過寥寥數語。寧卿卿說完,忐忑地看AVIAN的臉色,見他神情嚴肅,一顆心又高高懸了起來,試探着問:“AVIAN……”
AVIAN回過神,笑意漫過眼角眉梢,情真意切地拍起手來,“絕妙的點子!你的天賦在這些年的磨礪打磨中有增無減。如果按照現在的思路設計出成品來,它大概會成爲你設計生涯中的新巔峰。”
“不過……”
突兀的轉折砸在雅間靜謐的空氣裡,AVIAN沉吟,不顧對面寧卿卿大起大落的心情,又慢慢收起脣邊噙的笑意。
只負責伺候精美珠寶的修長手指曲起,在晶亮的高腳杯上敲出一連串漫不經心地脆響,AVIAN眉心微蹙,眼底還殘留着方纔思考回味的痕跡。
“我剛纔思考的是,關於你在這件作品中投入的個人情感問題。”
眸光聚攏,鄭重其事地匯聚到寧卿卿身上,讓她不由自主緊張起來,連忙詢問:“是太多了嗎?”
“不。”AVIAN失笑:“寧小姐,我瞭解你,更瞭解你從出道以來設計出的所有作品——你在每件首飾設計中的情感投影都非常重。”
“那……”
“你的情感發生變化了。”AVIAN說,“那些脆弱的不協調,夢幻頹靡的構思,求而不得的苦澀和一直塵封釀造的甘醇,都被你修正糅合起來。”
“揉成不確定又奮不顧身的濃烈,和少女甜蜜無着的遐思。如果說你以前的作品中充斥着破碎的統一,那這一次,就是圓柔的不穩定,你的確是在孤注一擲,進行豪賭。”
“寧卿卿,我真的很擔心你。”他向前傾身,深栗色的眸子裡盛滿了真切的擔憂:“南宮炎不愛你。他不可能愛你——”
“我知道。”寧卿卿第二次打斷AVIAN,堵住年輕設計師即將脫口而出的一連串事實跡象判斷分析。
蒼白下去的脣角揚起,勾起自嘲笑容,寧卿卿垂首,第一次因爲AVIAN張揚直白的西式左派感到難堪,輕聲嘆息:“但是就不要說出來了。”
氣氛凝滯,寧卿卿半低着頭,心情難以名狀,她和AVIAN意趣相投,這一次卻頻頻話不投機,難免遺憾。
只是在所有跟南宮炎有關的問題裡,他們永遠都沒法達成共識。
寧卿卿揣着被戳破的卑微無奈捱了一會兒,終於耐不住這種沉重的沉默,試探着擡起頭來沒話找話。
腦海裡靈光一現,還真叫她找到了一個話頭:“對了,AVIAN,你說這次找我有兩個原因,另一件事是什麼啊?”
深栗色的眼睛睜大,AVIAN怔了怔,臉上殘留的尷尬僵硬和無所適從突然一掃而空。
脣角狡黠翹起,AVIAN眨眨眼睛:“不愉快的話題我們暫且揭過吧,剛纔討論得太專注,差點忘了,我這次找你有更重要的事。”
“寧小姐,祝你生日快樂!”
“——寧小姐,祝你生日快樂!”
這句慣常的祝福盤旋在寧卿卿的耳邊,像一把重錘狠狠敲擊在她的心臟上。
生日?
思維的齒輪遲鈍轉動了幾下,寧卿卿茫然地在心頭將這個簡單的詞彙反覆咀嚼了幾遍,愣是沒能找到自己跟它的聯繫。
在一個個所謂生日的日子裡,她都如同平時一樣,疲於奔命,顛沛流離。
有時候是在漆黑漏風的破舊房間裡,聽着劇烈的砸門聲和叫罵,躲在狹小的桌子底下瑟瑟發抖。
有時候是躲着寧振華的巴掌和皮帶,遍體鱗傷地藏進小屋裡,連一口剩飯也不敢出來吃。
有時候是因爲交不起下個月的房租而被趕到大街上,身無分文雙手空空,根本不知道下一頓飯該在哪解決。
有時候是在角落裡,握緊拳頭看着南宮炎和姜靜和甜蜜恩愛地走過,再自己心灰意冷地滾下淚來。
相似的境遇,往復重演的經歷,從小到大,從未變過。
她的出生本就是個錯誤,跟歡歌笑語和香甜蛋糕毫無關聯,而只配被綁到恥辱柱上羞辱鞭撻。所以並不值得期待,更沒有誰會記得、會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