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力搶先一步衝往門口，開門查看。
“對不起。”站在門口的小護士一邊道歉一邊驚慌地看着一地碎玻璃渣。
周大力長吁一口氣，問道：“沒傷着吧？”
“沒，沒呢。”小護士呲呲牙，轉身跑去拿掃把簸箕。
周大力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小護士背影，慢慢轉身。回頭見林小碗直直地盯着自己，嚇一大跳，趕忙問道：“碗碗，你怎麼了？”
“繼續說吧。”
“說什麼？”
林小碗沉沉眸，慢聲道：“有關我爸爸的事兒。”
“這……”
“大力！”
“姑姑，你讓姑父說。”林小碗拉了拉林蘋，眼睛一直看着周大力。
林蘋沒再出聲，只是焦急地瞪着周大力。
周大力沒接話，訕訕地站在一邊。
林小碗等了一會兒，見周大力仍沒出聲，再次追問：“姑父，怎麼不說了？”
“沒，沒什麼好說的。”周大力訕笑着搓搓手轉移話題，“餓了吧？我給你們買宵夜去。”
“姑父！”林小碗快速擋在周大力面前，一字一頓問道，“我爸爸那場車禍，我爸爸自己負全責，和榮少琛沒關係是不是？”
周大力一驚：“你知道了？”
“如果我要證據，你們還能找來當時處理這樁交通事故的民警說明一切是不是？”
“是啊。”周大力頭點得像小雞啄米。
“如果我和榮少琛翻臉，養種殖場就要破產對不對？”
“是啊是啊。”
“大力！”
“啊？不是不是！”周大力慌忙矢口否認，“碗碗，你聽我說……”
“爲了利益，我必須原諒榮少琛是不是？”
“不，不不不……”
“我必須和那個撞死我爸爸、害我媽媽中風的人在一起是不是？”
“不，碗碗，你聽我說……”
林小碗一雙淚眼盯着周大力，冷聲質問：“錢真的那麼重要嗎？重要到可以讓你不顧親情顛倒黑白？不惜這樣污衊我爸爸的人格？”
周大力慌聲辯解：“我，我沒有！”
“我爸爸埋在地底下早成了一堆白骨，他不會爬上來和你們對質，所以你們說什麼都是對的。”
“碗碗，你別這麼說你姑父，他也是……”
林小碗馬上打斷林蘋的話：“姑姑，我最敬重您，希望您說話前能考慮我的感受。”
林蘋看了眼周大力，長嘆一口氣道：“碗碗，你別怪你姑父，他也是心疼你，不願看到你傷心難過。”
周大力連忙附和：“對對，我是心疼你，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林小碗看了他一眼，放慢語速認真說道：“我爸爸是好人，是天底下最好的父親，我不希望再聽到有人說我爸爸壞話，半個字都不行！誰再說誰就是和我過不去！”
林蘋慌忙應道：“沒人說你爸爸壞話呢，你聽岔了你姑父的意思。”
周大力也趕忙點頭：“是啊是啊，我怎麼會說你爸爸壞話呢？我們都是一家人呢。”
林小碗沒再理會他們，扭頭往母親那邊看去，見母親正睜着眼睛看着
這邊，心下一喜，慌忙邊跑邊喊：“媽，你醒了？你怎麼樣？”
周大力和林蘋也一併高興地跑過去，幫着扶起燕玲雲。
不過他們很快就失望了，因爲燕玲雲的情況和之前依然一樣，並沒有給他們帶來什麼驚喜。
林小碗很難過地扶母親躺下，握着她的手輕輕嘆息。
“碗碗，你餓了吧？姑父給你買宵夜去。”見林小碗沒作反應，周大力訕訕地折身出去。
“大力！”林蘋喊道，“這附近好像沒有賣宵夜的。”
“療養院食堂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我打聽過了。”
“哦，晚上光線差，你眼睛不好，我陪你一起去。”林蘋轉視林小碗，“碗碗，你想吃什麼？”
“粥吧。”
“好，我們很快就回來。”
見侄女應了話，一直忐忑的林蘋很高興，快步往外走，順手將病房門帶上，走出電梯後，她才小聲埋怨周大力，“碗碗對她爸爸的死一直有心結，你以後別再提她爸爸的事兒了。”
“可是如果不告訴她真相，她只怕要一輩子恨榮少啊。”
“你告訴她真相，她就會相信嗎？她剛剛的樣子你也看到了。”林蘋滿臉憂愁。
周大力一臉無奈，嘆聲道：“如果我們不知道榮少對碗碗這麼好，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感情有多深也就罷了，可是我們現在知道了，還能袖手旁觀嗎？”
楊遠去戒毒所找周洲瞭解情況，周洲問及榮少琛與林小碗之間的事，楊遠沒問過榮少琛便給周洲講明瞭一切。周洲聽言又悔恨又感動，打電話和父母說了此事，周大力夫婦才知曉榮少琛與林小碗之間的事，才知道原來榮少幫了周家這麼多，也和周洲一樣又懊悔又動容，夫妻倆便急匆匆往療養院趕。
見林蘋不吭聲，周大力又繼續說道，“我們到底不如榮少了解碗碗啊。他說得沒錯，就算嫂子沒中風，我們對碗碗說明她爸爸的事兒，她肯定也沒法接受，何況現在嫂子變成了這副樣子。碗碗對她爸爸的感情遠遠超出了我們想象啊。”
林蘋嘆了口氣，輕聲道：“先緩緩再說吧，這會兒你說得越多，只會讓碗碗越反感，她現在誰的話也聽不進去。”
“也只能這樣了。”
兩人一邊低語，一邊往食堂方向走去。
待兩人隱入黑暗之中，榮少琛才從柱子後面走出來，默默地注視着眼前的一片暮色。
周大力與林蘋和林小碗在病房對話之時，他就站在門外。他不是存心要偷聽他們對話，真的是放心不下林小碗，哪怕聽聽她的聲音也好。
其實在周大力和林蘋進病房之前，他應他們要求，已和他們見過面，聊過他對林小碗的感情，也已取得了他們的信任。見心存感激的周大力急着要和林小碗說明一切，他連聲制止，因爲他覺得這個時候不適合聊及這個話題，只會適得其反。沒想到周大力還是急不可待地想再說出來，他只得打破護士送過來的藥水瓶，以提醒周大力。雖然周大力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但聰明如林小碗，一下就猜出了周大力後面要說的話，她果然不相信。
唉……
“老闆，您今晚是在這兒住，還是回蘭城？”不知什麼時候，吳明出現在他身後。
榮少琛擡頭，深深地往住院部看了一眼，說了句“回城”，便折身往停車場走去了。
*
林小碗一如之前的姿勢，握着母親的手，不停地輕聲呼喚母親，見母親眼裡始終沒能漾開一抹波瀾，她深深地嘆了口氣。
她向來敬重姑姑姑父，剛剛卻衝他們發了脾氣，此時她有些懊悔。
她知道楊遠和周檬一定不會眼睜睜地看着她和榮少琛鬧掰，一定會告知把他們之間的感情告訴姑姑姑父，會說動姑姑姑父，然後讓他們幫忙勸和。
林小碗垂眸苦笑。
她和榮少琛之間，還能再提感情二字嗎？
現在阻擋在他們之間的，可不僅僅是一般的小矛盾，而是……
唉……
不想榮少琛還好，一想起他，她心口便如同刀割一般，呼吸也開始不順暢。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真真的讓她措手不及，讓她慌亂得不知道應該如何去面對。甚至幾次她都想告訴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夢境，只要醒過來便能雲開見日，那橫亙在她和榮少琛之間所有的阻礙都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和他還能像以前一樣恩愛幸福、快樂和諧。
她真的很想騙自己！
可惜，到底不是夢境，到底騙不了自己，到底得直面血淋淋的現實。
她知道姑姑姑父之所以那麼說她爸爸，是不想看到她和榮少琛痛苦，想成全他們之間的愛情。她能理解他們的一片好心，卻不能接受這以褻瀆爸爸人格爲前提的好心。
如果時間可以倒退，她情願不認識榮少琛，情願沒有經歷過這份感情，情願做回當初那個沒心沒肺沒談過戀愛的女生。
已經歷過的不能改變，但即將經歷的可以掌控。愛轉恨是一件十分可悲的事，這不是她想要的，既然愛過，就不要去恨，她不想恨他，但也不能再愛他，所以她要選擇遠離，選擇遺忘。
腦中閃過這個念頭時，她只覺得身體瞬間被掏空，渾身無力，看母親的視線也越漸模糊，最終什麼都看不清了。
林蘋拿着宵夜進病房時，見林小碗正趴在燕玲雲身上痛哭，趕忙快步走過去，想安慰侄女幾句，又不知道從何而已，只能無可奈何地任由自己淚眼滂沱。
此時此刻她也是心力交瘁。最近家裡發生的事情太多，尤其是聞煥東的死，對她打擊真的很大，但看到兒子終於改過自新、女兒歸宿也有着落，她以爲已否極泰來，所以堅強地挺了過來。哪知道她還沒來得及爲聞煥東難過幾天，最疼愛的侄女又出了事,讓她忍不住再一次感慨生活的磨人。
微微彎腰，默默地輕撫林小碗後背,感覺到她身體的顫抖，她心疼極了，眼淚越發如同斷線的珠子似地，不斷滑落在林小碗背上。
此後幾天，周大力一家誰也不敢再在林小碗麪前提及“車禍”或“榮少琛”相關字樣，默默地照顧燕玲雲，默默地照顧林小碗。
眨眼一週過去了。
這天，林小碗一大早就起來了，一邊洗漱一邊衝周檬說道：“檬檬，幫我照看一下我媽，我回一趟蘭城。”
“回去做什麼？”周檬連忙追問。
“辦點事兒。”林小碗不待周檬多問，便匆匆出了病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