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欲孽之戮Ⅷ 一叢花令山亭柳昔
憐貴人的事還得從初次侍寢說起,其實論才情憐貴人毫不遜色於董碧染,季軒也對她憐惜有加。原本是安排在董碧染之後侍寢,但董碧染幾乎佔據了大半的侍寢,剩下的時日還有德,惠兩妃以及一些不召寢的情況,所以才拖到現在。
憐貴人首次獨自面聖,展現了在新荷宴上並未展現的才藝,書畫雙全。
這自然是極好的,靈慧可人的女子總是令人憐愛。季軒大爲喜悅,準備爲她晉位遷居。
問題就出在了這裡,鏡落一聽到那句話就反應過來,這絕對是有人蠱惑憐貴人說的。
“若陛下有意,嬪妾有個不情之請,望陛下將輕絮宮賜予嬪妾居住。”
憐貴人的話大致如此,據說季軒當時臉色就變了,接着就是之前的一連串禁足旨意。
輕絮宮是季軒的逆鱗。鏡落總結出這條結論,看向柳若眉。既歡喜又哀傷的複雜表情輪番在這個空靈的魂魄的臉上浮現。
說到底還是個癡情的女子。微微嘆口氣,鏡落不再做出什麼評價,她對於感情這一類,大多還是從小說遊戲上看來的,而真實的感情,至少自己還沒經歷過。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順着這片逆鱗,摸到事件真正的經絡,輕絮宮所代表的一切,並非只有柳若眉一人。
董碧染的肚子日益見大,脾氣也變得彆扭,整個清河宮已經停止使用薰香,改用新鮮的花果。換上這季最後一批鵝梨,嗅着金黃澄亮的果皮下晶瑩的果肉所散發出的甜香。鏡落未免萌生出浪費糧食地罪惡感來。
正胡思亂想着,門外遙遙的一聲傳報把神思勾回,柳若眉若有所思地望着雍容華麗的身影漸行漸近。鏡落眼中半透明地身形儼然不動:“果真……來了啊。”
“德姐姐怎麼來了?妹妹有失遠迎。”董碧染笑意盈盈,招手吩咐道。“上茶。”
她所說的茶並非凡品,而是季軒前不久剛賜下地紫筍茶,連德惠兩妃都未享用的上品。
被譽爲絕色的秘色茶碗,紫筍剛剛吐出芽舌,鏡落一言不發地端到德妃跟前。欠身行禮後便要退下,卻聽到德妃說道:“妹妹已是三品修儀,按禮應有一名尚宮夫人,四名御侍,八名良侍。怎麼姐姐總是見這丫頭一人服侍妹妹?”
“姐姐過慮了,妹妹只是三儀之中的修儀,理應示謙,所以就不添置過多人手,以免人多手雜。”董碧染抿了口茶。話裡有話,“更何況這丫頭雖然嘴笨了些,但手腳還算伶俐。而且從秀女時就開始服侍了。多了些安心罷了。”她推辭掉德妃想給清河宮添加人手的話頭,又胡亂說了些閒話。
鏡落退回門邊。眉頭微微皺起。柳若眉在她身邊安靜地站着,看向這兩個將在綾羅綢緞中終老一生地女子。不由嘆息:“現今想來,我也不是和她們一樣。”
“妹妹懷孕這些日子,朱顏宮那裡可否有人來?”德妃終於把話題撥
董碧染臉色微慍,道:“賀禮在人不在,誰知道到底是不是賀喜的。不過也好,免得帶晦氣進清河宮。”“妹妹的話不能這麼說,惠妃還是頗得聖恩啊,更何況她還是你的親姐姐。”
“哪門子親,頂不過是個偏房生的罷了。”董碧染嘴邊微笑,卻笑得很淺,“姐姐這話怎麼說?妹妹有孕以來,皇上一個月裡倒是有六成日子是去姐姐那裡。怨不得皇上心急,姐姐也想再爲皇室添一位皇子不是?哪裡又要盯着朱顏宮不放德妃膝下只有一位公主,年方六歲。先皇后的長公主已是豆蔻年紀,而皇室至今無男嗣,這是所有嬪妃心頭之事。
董碧染既然說到這個地步,德妃思忖半晌,也不隱瞞,擺手讓鏡落出去,接着就開門見山說起來。鏡落關上門在臺階那兒靠着廊柱看風景,柳若眉凝神細聽,轉頭道:“你不想知道她們在說些什麼嗎?”
“不用聽也知道。”鏡落搖搖頭,“大抵不過是河蚌相爭漁翁得利罷了。”
“董茜染……”柳若眉唸叨着這個名字,神色略戚,尤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襄修儀與德妃商定合作後,第一件事是讓鏡落去探望憐才人。如今已是入冬,才人的月例自然沒有貴人那麼多,更何況是明擺着失寵的嬪妃,連鏡落的月例都豐厚許多。
碳籠裡稀稀拉拉幾塊木炭不溫不火地彌散出有些嗆人地氣息。整個屋子裡空空蕩蕩,寒氣盤旋。還沒等鏡落開口,柳若眉先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我最後的日子就是這麼過的。”
鏡落心裡翻騰着千百滋味,將包裹擱在桌子上,對憐才人道:“這是襄主子派我給才人地禦寒衣物,木炭過會兒會送來,才人千萬要安心纔是。”董碧染這一步只是想先安撫憐才人,免得後院着火而已。
憐才人身上套了三四件舊衣,滄然淚下:“尚宮姐姐不必安慰我,我本無意入宮,入宮也不過是任人擺佈。德妃娘娘雖與我是表親,但此地身不由己,我能安穩地活下來已屬萬幸。只是陛下他……實在是我失言在先。”
鏡落與柳若眉皆是一愣,鏡落是沒想到憐才人有如此想法,而柳若眉則是情不自禁地把她與自己的過往重疊,輕聲道:“你怎麼知曉我地事?”
魂魄地聲音常人自然聽不到,於是鏡落又說了一遍,憐才人泣然道:“我初涉宮廷,怎會輕易知曉柳淑妃的舊事?是陛下召我侍寢之前,德妃娘娘對我說憑我地書畫才藝,必得陛下青睞。若有賞賜,就讓我奏請陛下將輕絮宮賜我。我原本想那處也清幽,娘娘斷不會欺我,誰知……後來才聽宮裡上了年紀的嬤嬤說,輕絮宮是之前被誅的柳家之女柳淑妃的寢宮。”她說出實情,即使早先有了預感,但鏡落也不免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德妃竟利用憐才人試探皇上,而試探的目標是早已死了好幾年的柳若眉。她是想知道季軒是餘情未了還是對董家的態度?
想到這兒,鏡落將目光投向柳若眉。柳若眉早已戚憤之極,咬牙道:“陛下素來最厭惡他人試探,德妃豈能做到如此地步?”
見憐才人拭淚不語,鏡落安慰了她幾句便告辭離開。走出憐才人的居所,愈發覺得此處蕭條清冷,她按着頭思索一會兒,方道:“我記得藻淵閣沒有本朝史冊吧。”
“自然是沒有,本朝史冊只放在禮部史館以及紫宸殿的書房內。”柳若眉道,“鏡落大人,你該不會是……”
“我要查一下你們家出事時的記錄。”鏡落頷首,“禮部太遠,一晚上來回一定很累,所以就去紫宸殿,你這次得給我守好了,我不想再被騙一次。”語氣毋庸置疑,在柳若眉耳中聽來像是絕對的命令,下意識地允諾下來,“是。”??[本章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