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一開始，就已經將這一切都算好了的？”，全身被固化水銀束縛着，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蔚海，突然開口問道。
“只是臨時想到的而已。”
羽沫懶懶的瞥了對方一眼，從一具滿身都是污血的屍體旁站起來，拍了拍手，又將自己亂蓬蓬的，滿是血污的米黃色亂髮自戀的整理了好一會兒後，才慢悠悠的說道。
蔚海盯着羽沫妖異的銀白色雙瞳，並沒有看那具趴倒在地上，滿身血洞，死相異常難看的屍體，哪怕這具屍體在一個小時前，還是一個在其身旁不厭其煩的扯着家常，活蹦亂跳着的大活人。
“這世上哪可能有全知全能的神，即便是腦域變異的異能者，最多也只不過能做到從有限的選擇中找出可能性最高的那一種，然而在我看來，這種所謂的可能性，其實本就是一個笑話。”
似乎覺得對方並不相信，羽沫罕有的說了挺長的一段話。
即便是被預測有百分之99.9的可能性會發生的一件事，也還有百分之0.01的變數。說是百分之99.9，其實也不過是根據理性邏輯推斷出某種性格在某種情況下最可能會做出的選擇，從而達到預言結果的目的，然而這裡邊其實本就有一個盲點，那便是被忽略了的人的感性。
有人說，人在憤怒的那一刻智商爲0，因此若是有重大抉擇要做出的話，千萬要避免在那一刻爲逞口舌之快而做出荒謬的事情來，這其實正是一件因爲感性壓倒了理性而徹底推翻了邏輯思維的既定模式的最好例子。
每個人都會衝動，都會犯錯，正因爲感性，我們纔會被稱作是人，正因爲我們是人，所以世上除了生老病死等大自然擬定的規則外，沒有任何一件事，是有百分之百的可能性一定會發生的。
無法徹底悟透大自然的規則的人類，就好像趴在飯桌前，期待着有什麼漏網之魚從天而降的小狗，永遠都不會明白人類爲什麼會對吃飯和散步以外的事情感興趣一樣，在無法對預測目標形成有效理解的前提下，自然也就沒有能夠將其未來走勢徹底掌握在手中的可能性了。
而也正是因爲如此，這個在大多數人看來可能都會覺得有些偏激的想法，在羽沫的眼中，卻是顯得稀疏平常的很。
故意使出消耗巨大的範圍性攻擊，僅僅只是爲了逼迫兩人主動拉近距離，漫天的磁砂風暴只是用來吸引人的注意力，而真正的殺招實際上卻是偷偷隱藏在地底之下的水銀。
無論是讓自己必然會踏上的，藏在地板與磁砂下的水銀陷阱，還是讓身體內本就殘留着不少水銀的藤世，在到達其可操縱的範圍瞬間又猛的一把將所有水銀從身體內強行“抽”出來的謀略，無一不讓人不得不感嘆其那惡魔般的智慧。
蔚海難得的苦笑了一聲，此刻他的眼中既沒有憤怒也沒有不甘，反倒是有一種，在羽沫眼中有着一絲異樣的，閃爍着的東西，似乎...是一種覺悟...？
有些人在發覺自己擁有異能後，往往都會不自覺的認爲，自己就是神。
他們視所有其他的人類爲螻蟻，因爲他們覺得自己天生就比其他所有人加起來還要優秀，要不老天爲何偏偏讓他們擁有異能，而不是他們的同學，朋友，鄰居，又或是同事擁有這種獨特呢？
於是他們開始將過去困於重重牢房中的自己釋放出來，一開始可能還只是普通的惡作劇，然而很快，緊隨而來的便是爲了利益而開始的犯罪，而當一條條慾望的溝壑不斷的被填滿之後，又會逐漸滋生出許多新的，更大的慾望的徑流。
他們不再滿足於普通人的需求，於是他們將目標放到了同類的身上，他們開始殺人....
爲了從他人的弱小中尋求自身強大的證明，爲了從他人的恐懼與敬畏的目光中，找尋所謂的“神”的優越感，爲了安撫那種長期被道德與法律限制後所必然存在的反彈衝動，他們從“隨意決定他人的人生”中越來越找到那種自以爲是的快感與意義，他們開始樂此不疲的扮演可以隨意掠奪生命的“上帝”。
而這些，在真正的異能者強者眼中，卻又只是是可笑至極的笑話。
真正的強者從來都很清楚自身的定位，他們知道自己從來都不是神，最多也只是一個比起其他人類要強大太多的“人”。
他們穿腸破肚，心臟破裂，大腦被絞的粉碎，又或者只是被普通的武警用手槍射中後一樣會死，他們並不是上帝，充其量最多也只不過能算是食物鏈中的頂尖物種。
然而就跟獅子也會被兇狠的狼羣奪取性命一樣，處於食物鏈的頂端從來都不是絕對安全的位置，從踏上這條路開始，他們的命運其實就已經註定了，不是殺死他人便是被他人殺死。
因此蔚海在看到苦心栽培的藤世死於非命之時纔會如此的平靜，一個再善良的人，在不間斷的見過一百隻實驗小白鼠各式各樣的死法後，恐怕也再難以對生命的死亡，產生任何過度的排斥反應。
異能者的道路上沒有風景，只有屍骨。
這是一條通天之路，然而卻也是一條，佈滿了血與骨的修羅之路。
轟——
劇烈的牆壁爆破聲，讓一旁的Alice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直接胎死腹中。
伴隨着碎混凝的倒塌與煙塵的逐漸消散，兩道上半身只剩下幾片掛着的布條的身影，出現在了衆人眼前。
“！”，Alice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不久前還威風無比，此刻卻被一道魔龍般狂笑着的身影單手提起，無力的垂着手，一副氣若懸絲模樣的李天佑，腦袋竟是一時間有點轉不過彎來。
與驚惶失措的Alice的表現截然相反，羽沫只是用一副帶着果然如此意味的目光，隨意的打量着看似同樣狼狽無比的白龍，然而沒人知道的是，此刻他的大腦，卻是暗自在以足以讓地球上任何一位天才都要乍舌的速度，飛快的計算着目前自己身體裡所剩的生命力，還能夠支撐着發出幾發對對方有威脅的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