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
外面天也黑了。
星星灑灑，今兒的夜空還是挺漂亮的。
囑咐完了他們，董學斌便一個人出了飯店，給司機小王打了一個電話，自己的車子很快就開到了門口，董學斌拉門上去。
“書記。”小王打了個招呼。
董學斌一嗯，道：“回家屬院。”
家屬院？不是還有接待任務呢嗎？但小王只是個司機，當然知道什麼話該問什麼話不該問，領導的吩咐他執行就可以了，於是連疑惑的表情也沒有一丁點掛在臉上，踩下油門就開車了。
到家了。
董學斌也沒工作，沏了杯茶拿上了二樓，走到外面的小平臺上一坐，喝喝茶，賞賞月，別有一番悠然，其實也是在通過這種方式平息一下心中的惱火，今天發了這麼大火，他是真被氣得不輕，這幫市裡的幹部還有那幫老外，一個一個的也太不識擡舉了，給臉不要臉的貨！
另邊。
飯店門口。
人陸陸續續都走了。
投資商走了，大部分縣幹部也走了，只留下了零散幾個領導和幾個機關工作人員，人員稀少的可憐。
一個縣委辦的人左看看右看看，不禁擦了擦汗，苦笑着低聲對孟寒梅道：“孟主任，這個迎接隊伍是不是有些……寒酸了？”不是他覺得應該大陣勢迎接那些外賓，經過這次的事，焦鄰縣的人沒有一個對那些人有好印象的。之所以這麼提了一句主要還是因爲市裡的態度啊，今天他們寶紅市迎接外賓的時候可是市委書記和市長都一起去了，很重視，雖然現在張東方也在現場，可畢竟一把手是董書記啊，他不在，這個陣容總顯得太單薄了，人員也有點少啊，跟市裡的狀態一比，他們這麼做總有些問題的。這是完全沒有緊跟上級的步伐啊。
孟寒梅看看他。“那能怎麼辦？”
那人撓撓頭，“要不然我再叫點縣委辦的人過來？”
他想得很簡單，人多一些，總是能衝一衝場面的。
可孟寒梅卻搖手道：“你小子少聰明吧。沒看董書記今天生氣了啊。酒店都給撤了。這已經表明態度了。”
那人呃了一聲，一想也是，董書記都那麼發飆了。他們要是等董書記走後還大張旗鼓地迎接那些外賓，等於是給董書記臉色看呢啊，這種事顯然是不可能做的，唉，看這事兒鬧的。
八點鐘。
焦鄰縣外郊的公路上。
幾輛奧迪a8行駛在路中，前後還有一些機關公務車開路和押後，一條長龍大概十輛車，看着很壯觀。
一輛車上。
牛副主任還在黑着臉，跟董學斌的電話讓他一頓飯都沒有吃好，心裡面憋着一股火，情緒很不好，他這次來是市裡給他分配的任務，而且嚴格囑咐了他要一切以外賓爲主，保證外賓在寶紅市期間的交流工作順利完成，還有飲食起居等其他生活方面也要用最高待遇招待，這些話牛副主任都記着呢，自然也嚴格執行了領導的吩咐，前前後後地陪着外賓並且安排一切事項，這次就算不是政治任務，不過也差不多了，所以牛副主任身負要職，也真的並沒有把董學斌他們放在心上，況且他也知道市裡似乎對這個新來的焦鄰縣書記印象很差，就更影響了他的態度，以至於之前改變行程後也忘了讓人通知他們了，牛副主任倒也不是故意的，但他和市裡這次一起來的幾個市政府辦的人卻都萬萬沒有想到焦鄰縣的縣委書記竟然敢罵他們！
這個臭混蛋！
這什麼縣委書記啊！
“牛主任，要不然通知市裡吧。”旁邊一個市政府辦的科員道，他們顯然也都聽說了之前電話的事。
牛副主任沉臉道：“先過去！”
“現在已經是焦鄰縣了，馬上到。”一人彙報道。
牛副主任嗯了一聲，“先把外賓安排好，其他的事到時候再說！”這口氣他肯定也是咽不下去的，現在先以大局爲重。
半晌後，車子到了飯店，這是他們約好的地方。
本來說好的八點之前到，是牛副主任親口在電話裡和焦鄰縣的人說的，結果他們又一次爽約了，外賓的車子到這邊的時候時間已經快八點半了，又一次讓張東方等焦鄰縣的人在寒風裡等了足足半小時。
一次還好說。
兩次也勉強。
但凡事不過三吧？
等在那裡的張東方這時都有點冒火了，本來對之前董書記的發飆他還是持保留意見的，他覺得就算再怎麼樣，面子上也得先過去，怎麼也得把外賓接待好了，可現在他卻改變了想法，外賓來市裡的時間就跟他們通知的不一樣，飯局改了又改，最後人還沒到，約好八點前過來，這次又出爾反爾了，就算是張東方這種以大局爲重的老同志都忍不住想撂挑子走人了！
太過了吧！
有沒有一點時間觀念啊？？
車隊開了過來，依次停下車，人也稀稀拉拉地下車了。
英-國交流團的人不少，一羣老外有金髮也有紅髮的，都是西裝革履，下來後就相互說了幾句，然後看看焦鄰縣那邊的迎接場面，有幾個人眉頭都皺了起來，似乎有些意見似的，不太高興。
牛副主任也看得一火，已經不是不高興了，而是憤怒，他覺得臉面被掃了，上去就道：“怎麼迎接隊伍就這樣？”
孟寒梅臉色不好看，你們來晚了兩次！爽約了一次！現在還跟我們發上脾氣了！這不是惡人先告狀麼！
焦鄰縣的人沒人理他。
牛副主任緊接着在那零零散散的十個人裡找了一下，陰着臉道：“你們縣的董書記呢？怎麼沒在？”作爲這次寶紅市外賓接待的負責人，牛副主任說話底氣也很足，加上被董學斌罵過，語氣更帶着股很衝的態度，“你們搞什麼啊！啊？市裡通沒通知你們要最大規格的接待？你們就這麼接待的？縣委書記不到場！也就這麼一點人！你們是真不把市裡的話當回事是吧？”
焦鄰縣的人聽完，都極其不舒服，覺得董書記之前有句罵牛副主任的話罵得真對，這人就是拿着雞毛當令箭，負責這次任務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你丫說到底也就是個副處級的幹部，你跟我們這裡嚷嚷什麼嚷嚷！真以爲你能代表寶紅市了啊？也不照照鏡子你丫什麼東西！
大家都在心裡罵上了！
這個姓牛的態度太操-蛋了！
牛副主任卻沒有停，繼續劈頭蓋臉地說着他們，把對董學斌的火氣全撒在了焦鄰縣的人身上！
“牛主任！”張東方從後面走了上來，打斷了他的話。
牛副主任這才注意到人羣裡的張東方，自然是認識的，雖然以前沒打過太多叫道，但批評焦鄰縣的口氣也稍稍緩了些，因爲他知道張東方跟市裡的關係很不錯，自然要給幾分面子，“張縣長。”
張東方道：“是不是先接待外賓？”
董學斌敢罵牛副主任，張東方雖說不敢罵人吧，但也不怕這個姓牛的，說到底都是級別的關係，加上老張也挺生氣的，這下直接頂了他一句。
牛副主任和市政府辦的人都聽得不悅耳。
還沒說話呢，後面英-國交流團的人唧唧喳喳地說了半天，然後翻譯嗯嗯啊啊了幾聲，便衝着他們走上來了，翻譯道：“你們的投資商在哪裡？現在時間還早，交流團的意思是先和企業家們談一談。”
牛副主任道：“行，我立刻安排。”
翻譯點點頭，就回去了。
“人呢？把投資商集中一下吧，約出來大家開個交流會，時間不早了，簡單一點的交流會就行。”牛副主任發號施令道。
孟寒梅不冷不熱道：“人早都走光了。”
牛副主任盯着她道：“什麼意思？”
孟寒梅也沒給他好臉色，她本來想着忍一忍等明天把人糊弄走就萬事大吉了，但這個姓牛的太不會辦事了，也太不會說話了，跟那幫外賓一模一樣，站在他們面前就好像高高在上似的，孟寒梅這下也沒有好態度了，直接道：“我們邀請來的企業家六點鐘不到就來了，等着諸位和外賓，結果人沒到，連通知也沒通知一聲，牛主任，您的意思是得讓他們在這裡傻等着兩個多小時？等着外賓們接見他們？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次是外賓想要拉咱們的投資商去他們國家吧？可現在我怎麼覺得像是我們的企業家求着趕着等待外賓接見希望能得到一個投資他們的機會啊？”
老孟沒罵人，但是瞭解她的都清楚，孟主任也發飆了！
確實，這幫人的態度問題太大了，要是他們焦鄰縣招商引資來的外商，他們等一等也沒什麼，低調一些也沒關係，但現在是對方萬里迢迢來他們這裡求着他們焦鄰縣的投資商去投資啊，然而態度上表現出來的東西，怎麼好像是反過來了？好像是他們焦鄰縣欠着這些老外了？
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你們想放鴿子就放鴿子，想叫人來我們的企業家就得眼巴巴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