徙倚仙居繞翠樓,分明宮漏靜兼秋。
長安夜夜家家月,幾處笙歌幾處愁。
蘇錦一個人坐在房中,看着孟成殊寄過來的這首詩,面上盡是陰霾。
孟成殊這個人,看上去沒有什麼大作爲,實際上卻是個極爲有本事的,她曾經想過要通過孟成殊對付孟家,包括御靈山莊。
那個宋顏青,前世的時候便是孟成殊看上的人,但是卻也不長腦子地逃了婚,死在了逃婚的路上。後來,宋家爲了能夠攀上孟成殊背後的孟家,又送了自家的一個庶女過去。
倒是沒,那個庶女竟然過得挺好。不僅與孟成殊夫妻情深,還讓孟成殊爲了她散盡後院,後面更是與孟家決裂,去外面自立門戶。
而這一世,因爲蘇錦的算計,程麟啓救了本來應該早早死去的宋顏青,還與她有了一段露水姻緣。
孟成殊這個人即便沒有像在意他後來的那個妻子一樣在意宋顏青,但是到底,宋顏青是他第一個想娶的人,出了這種事,哪怕僅僅是因爲面子,他也要跟程麟啓結仇了。
程麟啓背後的人是誰,沒有人能查到,但是蘇錦卻是早有猜測。尤其是在程麟啓承擔起這麼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之後,她便明白怕是御靈山莊早就歸順於雲齊了。
再加上,孟家與她當年那見不得光的交易,蘇錦這麼想着,便打算直接毀了這兩方了。
可是沒想到,孟成殊與程麟啓的事情居然那麼簡單就解決了,而且看上去,他怎麼還有隱隱倒向雲齊的勢頭呢?
當然,蘇錦並不知道孟成殊對付薛策的事情,要是知道的話,怕是也不會有如此想法了。
而今天,他更是給她寄來這麼一首詩,又會是何意?
長安夜夜家家月,幾處笙歌幾處愁。
這般的詞句讓蘇錦莫名熟悉,彷彿曾經與韶藍一同看過,而且還記得韶藍看完之後評論了一句“哪裡有那麼多愁?真正忙碌的官員,爲了天下百姓辛勞之人,可是不會寫出這樣的東西的。也就只有閒着的人才會總是愁這個愁那個的。說到底,不過是爲賦新詞強說愁罷了。”
蘇錦原來也是同意的,畢竟那個時候的她正在忙碌着在韶家內部安插自己的人手,忙着去接觸那些可能會給她的未來帶來幫助的人,忙着控制已經到手的勢力,又哪裡又什麼功夫作詩作文?
只不過,她卻是記住了後面的兩句話。長安夜夜家家月,千年之前,甚至萬年之前的長安,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呢?
蘇錦不知道,但並不妨礙她想象這樣的場景。
若是她父母未亡,若是她不知前塵,定然會活得開心許多、輕鬆許多吧。
現在經常這樣一個人在房中枯坐到天明,哪怕是喝了安神湯都睡不着的情況,也不會出現了吧?
只不過,在她這輩子出生的那一刻,便知道自己日後再無輪迴,既然如此,這一生,她怎麼也要做出點事情來才行。
無論是助宋昭明得到天下,還是後面的野心,她都是一定要實現的。
能夠長安的,不會是她。
能夠笙歌的,也不會是
她。
“孟成殊,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蘇錦一個人坐在房中,在剪碎了又一塊繡着海棠的帕子之後,看着外面的月光愣了愣神,然後,便喝下了今日的安神湯,強迫自己躺到了牀上。
明日還有一場戰役要打,她必須睡着。
至於孟成殊,她也是時候把那個宋家的庶女弄過來了。
而此時,宋昭明則是走出了孟瀟瀟的房間,無視她那想要挽留他的眼神,獨自在御靈山莊走着。
今夜月色正好,崢嶸山的景色也正好。
這一次,他帶來的人不少,僅僅女眷,便有蘇錦、孟瀟瀟、餘飄雪三個,還要加上那個有着各種用途的谷幽瀾。
雖然在來御靈山莊的時候,他只帶了蘇錦和宋昭陵,但是剩下的幾人也都在之後被御靈山莊的人接了進來。
他帶的人雖然多,但是卻並非最多,有些國家的帝王除了自己的正妻之外,還帶了好幾個妾室,甚至還有舞姬。
御靈山莊都是這麼做的,最初招待的永遠都是來訪的人和其正妻,絕對不會讓妾室甚至側妃提前進入山莊。
剛開始還有人有意見,但是在程麟啓直接當着所有人的面把他後院那些妾室都給送出去之後,倒是也不再說什麼了。
其實想想也很容易理解,雲齊的顏緋塵,不是就只有一個皇后嗎?
那位皇后怕是習慣了這一夫一妻的生活,見不得妾室的囂張,所以才用這麼一個辦法,讓那些妾室更加看清楚一下自己的身份。
宋昭明當時聽見還覺得好笑,但是笑過之後,卻覺得十分熟悉。
或許是因爲今晚月色太好,他竟是真的想到了熟悉的原因。
在他還是秋明昭的時候,韶藍第一次見他並沒有太多表情,可是他卻對那個立在馬上明豔如火的女子上了心。
哪怕,那個時候他是抱着一種不好的心思接近她的。
韶藍的防備心很重,若非韶錦當時早與他開始合作,一直不着痕跡地瞞下他是青玄國皇子的事情,甚至在韶藍身邊說他的好話,幫他引起韶藍的興趣,怕是後來她根本不會喜歡上他這種人。
只不過,韶藍一直是一個只要把人劃分成爲自己人之後,便會對對方極好的,韶門七使就是一個例子。
少柳一直不喜歡他,卿瑗也總是對他惡語相向,韶藍卻每次都會站在他這邊,時日久了,就連最難擺平的卿瑗居然都漸漸接受了他很有可能成爲韶藍的丈夫的這一事實。
後來,他看着火候差不多了,便親手雕刻了一支簪子,忐忑地向韶藍求了親。
秋明昭沒有想到,她居然就這麼答應了。
甚至還接過了他送的簪子,讓他幫她挽發。
在把簪子戴到她頭上的那一刻,看着她眼中的笑意,秋明昭突然之間便自慚形穢了。
他這樣滿身滿心都是算計的人,怎麼可能配得上她?
從一開始,他接近她,就並非真心,可是他得到的卻是她真心的喜歡和愛意。
但是,他卻註定要辜負她。
那一瞬間他突然就後悔了,就算想要韶家,他也應該換個方式啊,何必把她牽扯進來呢?
只是,在她開口問他,若是以後要他只娶她一個,永遠不能負了她,永遠不能再喜歡上別的女子,他願不願意的時候。
他還是說了願意。
然後,便是讓他永遠無法忘懷的那場大戰。
她眸中鮮紅,大紅的衣裳上也不知是誰的血,在他刺了她那一劍的時候,她也是拼着姓名把九轉玲瓏笛上的尖端刺進了他的胸膛。
之後,他暈倒,她被韶門七使拼命救下,不知是死是活。
後來,韶錦告訴他,韶藍已死的時候,他平靜萬分地點了點頭,一滴眼淚都未曾流下。
可是他胸口的傷疤,卻再也無法癒合了。
幾年時光匆匆劃過,他早已成了青玄的太子,已經有了一爭天下之力。
他也娶了韶錦,兩人雖然相互利用,但是她也確實幫了他許多。
還有他後院那一堆可能會幫到他的女人,環肥燕瘦,一個個都表現得深情至極。
可是,他卻始終沒辦法忘記韶藍。
若是韶藍的話,怕是在他納第一個妾的時候便會吵着要與他和離,甚至如她當年所說那樣直接閹了他吧?
她可是一向知道自己要什麼,也拿得起放得下的。
而不像韶錦,看着他納了一個個妾室,卻還是行使着太子妃的權利,看上哪個女子的家室了,便直接幫他創造機會,想辦法讓那個女子也成爲他後院的一員。
當然,他也配合得緊。
在每個女人面前,他都表現地溫柔情深,但是他卻知道,這輩子,他唯一真正愛過的,卻只有韶藍。
那個被他利用地最狠,傷得最狠的女子。
至今他都記得,韶藍扶着那支簪子對他笑得開心的樣子。
還有那句:“秋明昭,你若不離,我必不棄。明日,便與我去提親吧。”
她從來都是與他不客氣的,無論想到什麼,都會直接說出來。與那些羞澀內斂的女子都不一樣,但是卻最是觸動他的心扉。
她從來都不避諱地說起韶家人感情上的不容背叛,也不介意別人如何看,與那位雲齊敢於下手書訓斥那些逼着顏緋塵納妾的大臣一樣。
不得不說,韶藍與雲齊的皇后之間,還真是有些相像。
只不過,她們最大的差別,就是一個遇到了只想利用對方的無恥之徒,一個,卻是遇到了會把她捧在手心上的有擔當的男子。
想着雲齊大臣們在收到皇后手書之後又被皇上的諭旨給罵得風雲變色的樣子,宋昭明也不由感嘆,顏緋塵這人,若是在他之前遇上韶藍,怕是韶藍會選擇他吧。
到底,他是負了她的。
若是沒有遇到他,她怎會被人相負呢?
天邊月色正好,崢嶸山風景正好。
但卻是,幾處笙歌,幾處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