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牧非和凌君謠是一起來的。
兩人昨天一到長安,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來找竺寧,不過因爲竺寧不在,兩人便只見到了易容成竺寧的翠晗。
翠晗沒有說她是誰的人,也沒有說竺寧去了哪兒,又有什麼事情要辦,兩人也沒問,只留下了一句明日再來拜訪,便離開了。
其實荊國的驛站也就那麼大,竺寧住了主院,凌君謠和凌牧非住的側院離主院也並不遠,只是兩人都察覺出了這個昭和公主的不對勁兒,在自己院中商量了許久方纔過來。
兩人都是武將,便是凌君謠幼時學過一些貴女的禮儀,在這麼長時間的荒廢之後,也什麼都不記得了。沒有什麼品茶賞景的興致,心中都是鬱郁。在院中整整灌了兩杯茶之後,凌君謠的臉色便有些不好了。
就在凌君謠將要發火的邊緣,竺寧和顏緋塵攜手而出。
“凌姑娘,凌將軍,昭和怠慢了。”
彎下腰緩緩施了一禮,竺寧脣邊還帶着端莊嫺雅的笑容,看得凌君謠和凌牧非都是一愣。
兩人見過幼時的竺寧,也見過及笄之前的竺寧,只是除了幼時的那次,剩下的幾次都是在竺寧帶着帷帽時見的,並不知道竺寧的真實樣貌。
此刻見到竺寧這般傾國傾城的樣貌時都是怔住了,凌君謠只是驚訝,凌牧非卻是感到了一絲違和。只是凌牧非卻也想不出這絲違和,究竟是怎麼回事。
“凌將軍,久聞大名。本王倒是沒想到,我們第一次相見,竟是會在此處。”
顏緋塵見這兩人一直盯着竺寧的目光,心中不滿,特別是那個凌牧非,讓他更是感覺不舒服。當下便開口打斷了兩人的思緒。
兩人這才發現自己有些失禮,當即便回了一禮:“參見昭和公主,靖安王。”
“兩位不必多禮。此處不是荊國,這次見面也不是爲了其他,只是昭和想要見見故人罷了。”
面上擺出一個溫柔的笑,竺寧心裡早就把那個死在亂軍中的昭和公主給罵了一遍。
她當然知道那位膽大包天的公主和這位凌將軍的事情,雖說她覺得原本的“昭和”對凌牧非更多的還是利用,但是不得不說,當時她讓她替嫁,就是爲了去找凌牧非。這其中,至少也有那麼三四分真心。
當然比較倒黴的是,他們遇到了赫連鉞派來的人,她因爲穿着宮女服飾,最後連屍骨都未認真收斂,而是與其他宮女葬在了一起。
反而是她,因爲被當成了真正的公主,得到那些侍衛的拼死相護,加之她自己的拼命,愣是留了一條命下來。
真是不知那位真正的公主若是泉下有知,可否會後悔?
竺寧不是什麼良善之人,心中不過嘆了一聲便把這事給放下了。雖然昭和當初救過她一命,可是她在荊國宮更是不知救過她多少次,早就已經不欠她什麼了。
斯人已逝,竺寧也不想破壞了原來的昭和在凌牧非心中的形象,只是這個一個爛桃花,也夠麻煩了。
“公主說笑了。無論是否在荊國,君謠二人都要遵循
禮節纔是。況且,我們姐弟也不過是小時候在宮中與公主有過一面之緣,又哪裡算得上什麼故人呢?”
凌君謠也是急了,看着自己弟弟那彷彿掩飾不住的情意和靖安王面上笑着,卻越來越冷的眸光,急忙撇清與竺寧的關係。
只是這麼一說,不僅沒有撇清,反倒是更多了幾分欲蓋彌彰的意味。
竺寧藉着衣袖之便,在下面悄悄地拉了一下顏緋塵的手,在他手上緩緩寫下四個字:“回去解釋。”
她也沒想到凌牧非那麼蠢,怎麼可以在他人面前表現得這麼明顯?這不是給她招惹禍事嗎?
還好今日是顏緋塵,要是別人知道了,定會拿這事做文章。
這樣的人,是怎麼當上荊國的一品大將的?
竺寧心中頗爲無奈,但是凌牧非到底是一片真心,她的本意是不想這般瞞着他,只不過如今尚且不是時候。
顏緋塵感覺到手上的字,嘴角的笑意越發深了。
“又怎麼不算是故人呢?畢竟凌姑娘和凌將軍都是荊國人,這故國之人,自然算是故人。”
顏緋塵端起手邊的茶,緩緩開口,一時之間,倒是讓竺寧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接了。
“對了,貴國是否收到了婚書?”
幾人一時寂靜,最後還是抿了一口茶的顏緋塵打破了這份寂靜。
話音剛落,顏緋塵便眼尖地看到凌牧非突然握緊的雙拳,心中更加不舒服了。
竺寧自然也看到了,不由又在心中暗罵了幾遍原來的昭和公主,爲什麼她要接管一個死人的麻煩,真是嗚呼哀哉。
輕輕拽了一下顏緋塵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荊國與東夷相距不遠,一份在我們到達長安之前便已收到,另一份估計再有半月便能呈到我國陛下的桌案上,靖安王可放心。”
回話的還是凌君謠,到底是凌家的大小姐,此刻恢復了一些往日的穩重,說的話倒也沒有什麼失禮之處。
“只是不知,爲何昭和公主的結親對象會成爲王爺?”
凌牧非此話一出,無論是假裝羞澀的竺寧,還是在桌子下面偷偷握住竺寧的手心情稍好的顏緋塵,又或者是好不容易找回一點穩重的凌君謠,都是愣了。
此時不僅是竺寧一個人在腹誹了,反而是三人的想法出奇地一致:凌牧非這麼蠢到底是怎麼在戰場上活下來的?
這話,讓人怎麼回答?
讓顏緋塵說是他好不容易算計來的?還是說因爲我們陛下已經有了真愛,不想再有人進後宮,又擔心別的皇子因爲這麼一個別國公主爭鬥太深,所以只好把你們公主賜給除了皇室之外的唯一一個親王?
顏緋塵不傻,反應速度也很快,所以他當然沒有這麼說,反而是用了現在流傳在京中的官方說法:“陛下在昭和公主進京那日便讓欽天監算過,昭和公主的命格不宜爲妃,所以便未讓公主入宮。只不過公主的身份也不是常人能夠匹配,陛下便又讓欽天監把公主的八字與幾位皇子和本王
合了一下,發現這其中與本王最爲般配,所以便決定讓本王與公主聯姻。這事,陛下也是派人問過公主的,公主當時也答應了,是吧?”
幾人紛紛轉頭看向竺寧,竺寧端着一張笑臉,心裡真是無奈極了:“確有此事。本宮當時覺得既然是欽天監算出來的,那麼必然不會有什麼錯漏,所以便答應了。”
凌牧非聽到她的回答,微微低下了頭,沒有再說話。不過那越攥越緊的雙拳明顯表現出他心情的不平靜。
“不知公主成親的日子是否已定?我二人離國之時陛下便說公主的嫁妝已在路上,應該會在近日到達。而我們姐弟和荊國的送嫁隊伍,應該會待到公主大婚之後。”
凌君謠急忙轉移話題,讓竺寧和顏緋塵的注意力從她那個蠢弟弟身上轉過來。
顏緋塵和竺寧不是沒聽出來,只是假裝被她吸引了注意力而已:“陛下說,婚期就定在一個月後臘月初十,就在京中大婚,已經開始着令禮部準備了。”
竺寧確實還不知道婚期,這猛然聽顏緋塵說出來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顏緋塵對她安撫地笑笑,從安排讓皇上賜婚開始,他就已經選定了婚期,據說那臘月初十是最近的一個黃道吉日,他怎會放過?
雖然當時皇上在詢問他的意見時有隱晦地提過竺寧年紀尚小,冬日辦婚禮不便的事,可是他一直裝作沒聽出來把這事混了過去。然後又讓欽天監裡的人說了幾句話,這才讓皇上把婚期定了下來。
好不容易得來的媳婦,怎麼能不早點娶回家呢?
況且,遲則生變,這長安的局勢瞬息萬變,他可不能拿這件事去賭。
凌君謠看見兩人的互動,心中不由有些奇怪。看樣子,這兩人確實有那麼點不爲人知的關係。不過此事已定,婚禮也就在一月之後了,應該是不會再出什麼幺蛾子了。
當然最關鍵的是,她那個傻弟弟終於可以死心了。
“既是如此,那我姐弟二人便明白了。少不得臘月初十那天要討杯喜酒喝了。”
“自然是歡迎二位的。陛下已經下令,這次的大婚在宮中舉辦,兩位到時帶着使團一起進宮便可。”
竺寧一直沒說話,看着凌牧非一直垂頭的樣子,心中更是不忍。
“明日晚上便是接風宴了,到時候昭和會與幾位一起入宮。兩位昨日纔到,今日還是多多休息吧。”
凌君謠聽到這話,便明白她是在隱晦地趕人了,當即便拉着自己的蠢弟弟站起身來,對着二人施了一禮:“公主也好好休息。靖安王,我二人就此告辭。”
顏緋塵和竺寧都站起來回了一禮:“告辭。”
然後,凌牧非就一言不發地跟着凌君謠走了。
等兩人回到側院屏退左右之後,凌牧非突然擡頭直直地盯着凌君謠說了一句:“她不是昭和。”
凌君謠驀然轉身,眼中盡是不可置信:“你說什麼?”
長安的又一場雪,紛紛揚揚,如期而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