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靈犀循聲轉頭看去。
只一眼,整個人都怔愣住。
或許在旁人看來,就只來了純鈞和一個丫鬟。
可看在沈靈犀眼中,卻是連人帶鬼,烏泱泱的……
好多人啊!
“你猜我們在哪找到她的?”劉美人最先飄過來,指着遠遠綴在人羣后頭的一個魂影道。
沈靈犀順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
巧了,不是別人,正是慕雪娥。
慕雪娥的屍身還未曾收殮,樣貌與屍身一樣。
許是覺得舌頭伸出口有礙觀瞻,她還專門用衣袖遮掩着。
露出的眉眼,尚還帶着生前那股子驕矜,更多了些許沉鬱之色。
她見劉美人和沈靈犀說話,又見沈靈犀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眼中既震驚又疑惑。
“你能瞧見我?你能看見鬼?!”
慕雪娥飛似的往沈靈犀的方向飄來。
只是,卻又在距她一丈之地,像被什麼嚇到,忽然停了下來。
“你到底是活人還是死人?”慕雪娥蹙眉,打了個寒顫,“怎麼我一靠近你,就渾身都不舒服?喂,你怎麼不說話?”
她說着,還疑惑地朝沈靈犀的眼睛揮揮手,“真能瞧見?假的吧……”
沈靈犀看着她的眼睛,略略揚眉。
真是新鮮了。
她見過不少新喪的橫死亡魂,大多帶着怨憤和不甘。
尤其見到她這種能看見鬼的人,更會第一時間,或是懇求,或是威逼利誘,請她幫忙懲治兇犯。
像慕雪娥這種,不着急指認兇犯,還有心思探究別的,且周身沒有怨氣的橫死之人。
沈靈犀還真是少見。
“問你話呢?”慕雪娥確認她能看見自己,蹙着眉問,“爲什麼我一靠近你,就渾身不舒服?”
沈靈犀淡淡看她一眼,轉眸看向劉美人。
見劉美人也距她一丈外,眼中亦帶着好奇,她心下有了幾分恍然。
儘管換了兩回衣裳,沈靈犀的袖袋裡,一直裝着從鎮魂井地宮帶出來的那隻碎鐲,鐲子上沾有楚琰的血。
難怪,打從地宮出來以後,這些亡魂,都不敢再靠近她了。
沈靈犀還是第一次發現,楚琰的血,帶在身上,竟會有這樣的功效。
就在沈靈犀恍神間,劉美人見她看過來,已經自顧自的,將她們如何找到慕雪娥的事,說了出來。
“她就在地藏宮旁邊的廢宮裡。那處原是前朝時候,給我們這些朝天女停靈的地兒,大楚內官嫌它不吉利,就廢棄了,內衛們發現她那丫鬟的時候,那丫鬟昏迷着,地上好多血,她的魂魄就守在丫鬟旁邊。”
劉美人所說的丫鬟,正是方纔那個闖進來,說李月嬌“撒謊”的婢女。
慕雪娥見沈靈犀根本不理自己,“哼”了一聲,繞過沈靈犀,飄去那丫鬟旁邊。
她掩着脣,看看丫鬟,再看看旁邊的李月嬌,露在外頭的一雙眉眼,又陰沉下來。
“小姑娘,你快說說,是不是李月嬌把你給殺了?”
劉美人和一干亡魂,把她們團團圍住,個個都好奇看着慕雪娥,“你是不是欺負人家,被人家給反殺了?”
慕雪娥露在外頭的臉色,有些難看。
“哎呀,小姑娘,你真是氣性大,爲個不喜歡你的男子,還去殺人,結果把自己小命兒搭進去,你虧不虧啊!”
“就是,就是。世間好男兒多的是,怎就偏這麼想不開,非得在不是自己那棵樹上吊着,這下可好,吊死了。”
“誰說殿下不喜歡我!”慕雪娥掩着脣,對着那羣前朝後妃們,怒目而視,理直氣壯,“我是太后和皇后內定的皇太孫妃,論身份、地位、長相,誰能比得過我?殿下就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阿孃和丹竹都說,殿下對我最是不同,我纔是唯一有資格站在殿下身邊的女子。”
女鬼姐姐們一聽這話,樂了,掩脣笑出聲來。
“小姑娘,你要嫁的人是皇太孫,既非嫁給太后和皇后,也非嫁給你娘和那什麼丹竹,她們覺得你們般配有何用?你覺得小郎君會聽她們的嗎?”
“是啊,你找情郎,又不是你親戚、和你的身份地位找情郎,這男女之事,最起碼得講求個兩情相悅吧?你娘就沒告訴過你,強扭的瓜不甜?”
“人家小郎君早就與沈姑娘情投意合、私定終身了,小郎君眼裡心裡就只有沈姑娘一人,也明明白白把你給扔泥坑裡去了,你怎就看不清呢?這不是單相思嘛,還爲此丟了性命,真是可憐,可憐吶!”
“你說你好歹也是個國公府家的縣主,你爹孃是有多想不開,非得讓你往火坑裡跳?”
這些個前朝後妃們,好不容易逮個生魂說教,個個牟足了勁兒,想把慕雪娥掰上正途。
沈靈犀聽着她們的話,眉心跳了跳。
以慕雪娥的性子,這不等於是要點炮仗!
然而,出乎沈靈犀的意料-——
“好了好了!別說了!”
慕雪娥不耐地捂着耳朵,“跟我爹孃無關,都是我自己蠢!是我自己拎不清!行了吧!我如今死都死了,再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她都承認自己蠢了,倒教那些一心想要說教的前朝後妃們,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什麼好。
“所以……你當真是被李月嬌給反殺的?”劉美人一臉八卦地問。
慕雪娥拿袖子擋着嘴,臉色陰沉地看着她面前的丫鬟和李月嬌,卻是不發一言。
也不知是自覺難堪、難以齊齒,還是另有隱情。
沈靈犀若有所思轉頭,看向那婢女。
婢女是圓臉,長相十分平平,她一眼便認出,這是昨日黃昏時分,曾用藤條抽打李月嬌的那個丫鬟。
只這一會兒的功夫,婢女已經踉蹌走到院中,跪伏在地上。
不待有人開口詢問,她顫聲開口道:“殿下,奴婢名叫丹竹,是縣主跟前服侍的丫鬟。昨夜縣主原只是氣不過李姑娘,想嚇唬嚇唬她,纔會讓人將她帶去廢宮。”
“沒成想她竟趁我們不備,出手就拿簪子傷人。縣主被她一簪子戳中心口,當場沒了性命,奴婢和丹菊也被她的簪子刺中,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說到此,丹竹哭着道:“還請殿下懲治兇手,替縣主報仇!”
李月嬌睜大雙眼,面上難掩錯愕。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爲自己辯解——
一個女聲,從宮門口傳了過來,“什麼?我女兒果真是被李月嬌這賤蹄子給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