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篇報道的最後,這名記者用最簡單的語言寫出了他認爲整個悲劇事件發生的根源——因爲農民認爲不公平,因爲有些人片面的追求政績!
看到這簡簡單單的理由,柳擎宇卻感覺到整個心都在顫抖。
這個記者說得沒錯啊,人家農民在自己400多平米的農家院中生活得多麼舒服多麼自由自在啊,一家六口人住五間大瓦房,200多平米,僅僅是居住條件就是人均30多平米,再加上人均30多平米的院子,多麼寬敞而舒適啊。
但是現在,當地卻強行要求農民搬進那實際面積僅僅只有70多平米的兩室一廳的房子裡,這一家人根本就住不開,如果僅僅是這個原因,善良而樸實的農民也許可以自己克服困難,但是,農民要想住進樓房卻還得需要自己補貼好幾萬塊錢,而拆遷補貼又給得那麼少,你讓農民怎麼活?怎麼活啊!
將來種地打下的糧食放在哪裡?農民將來靠什麼爲生?
想到這一系列的問題,柳擎宇不由得開始反思起來,鹿鳴市的某些縣區政府在執行城鎮化和新農村建設工作中存在着對於國家政策嚴重片面的解讀,有些地方政府的領導爲了片面的追求政績,渲染什麼讓農民住進了樓房,改善了農民生活條件,但是實際上呢,這根本就是捨本逐末,根本就是在製造嚴重的矛盾危機!
城鎮化戰略絕對是一個立足長遠的高深戰略,這是整個華夏經濟發展的大勢所趨,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對於縣區地方政府而言,在執行的過程中,卻絕對不能片面的只是把農民逼着住進樓房裡,這個過程中有很多工作需要縣區政府紮紮實實的把工作做好,如果這些鋪墊工作做不好就想要拿到這份政績,這根本就是對農民權益的肆意踐踏,就是對國家政策的歪曲解讀和執行,這甚至是一種犯罪!
越想,柳擎宇越是感覺到這一次鹿角縣這次強拆事件裡存在着太多太多典型的問題,想到此處,柳擎宇突然心中一動,既然鹿角縣的問題這麼典型,自己爲什麼不把這次事件當做一次契機,對於整個鹿鳴市的新農村建設以及城鎮化建設過程中存在的諸多問題一一進行剖析,對鹿鳴市的那些官員來一個殺雞儆猴呢?
農民工作、農村工作需要官員塌下心來紮紮實實的去做,而不是趁機撈取政治資本和利益……
隨着柳擎宇思路的延伸,越來越多的問題清晰的出現在柳擎宇的腦海之中,柳擎宇的眼神變得越發鋒利,他的思緒也越想越深遠……
不知何時,汽車已經停在了鹿角縣後方鎮西古村的目的地。
那裡,外牆看起來有些焦黑,四周的地上到處都是碎玻璃瓶子的碎片,空氣中一股濃濃的汽油味黑焦臭的味道在瀰漫着。
此刻,柳擎宇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有注意到現場的事情。程鐵牛和張以琛兩人看到柳擎宇的神情便知道他已經進入到了深度思考之中,所以兩人誰也沒有去打擾柳擎宇。
不過兩人卻密切注意着整個事件現場的情況。
此刻,在強拆現場,程鐵牛和張以琛都看到那被剷車強行推倒的農家院圍牆和,看到了兩間半被打火燒燬導致坍塌的斷壁殘垣,那模樣,和八國聯軍火燒圓明園沒有什麼兩樣!
但是現在是什麼時代?現在可是社會主義法制社會!
現場,十幾個身穿警察制服和西裝的工作人員正在對四周的羣衆尤其是死者的家屬進行着詢問調查。張以琛看到這種情況,乾脆下車湊了過去。
然而,他還沒有靠近事發現場10米範圍之內呢,附近便有一個身穿便衣的男人目光中充滿警惕的看向張以琛說道:“對不起,我們警察正在辦案,請不要靠近,影響我們調查工作的展開,請不要使用任何拍照攝像設備以免引發不必要的衝突。”
張以琛頓時就是一愣,他沒有想到,現場竟然有人在監控着,這讓他感覺到十分震驚,張以琛舉目四望,這才注意到,原來,圍繞着整個被燒焦的房屋四周,幾乎每隔上六七米就有一個僞裝成圍觀羣衆的人站在那裡,十分警惕的觀察着四周的情況,而在一個角落裡,幾輛採訪車被圈定在一個黃色絲帶圍成的圈子裡,一些手拿攝像機的記者們則被十幾名警察圍在當中,遮擋住了他們探向燒焦房間的攝像機鏡頭。
看到這種情況,張以琛只是嘴角微微撇了一下,他自然看得出來,眼前的這種情況其實就是鹿角縣在對整個拆遷事件進行新聞管制。至少,他們要確保沒有最新的照片和信息發佈到網上,這樣,可以最大程度的減輕鹿角縣的壓力。
看到這種情況,張以琛臉色陰沉起來,這時,他拿出手機再次上網看了一下新聞,發現鹿角縣又發佈了第二條信息公告,在這條信息通報中指出,鹿角縣正在嚴查西古村民宅火災事故發生之後,鹿角縣縣委縣政府高度重視,縣公安局已控制相關人員。同時,縣委縣政府已經成立調查組,對這起事件展開緊急調查。目前案情正在調查中。在這份通告中鹿角縣縣委、縣政府再三表示,將會盡快查清案情、查明事故責任,依法依紀嚴懲相關責任人。
然而,這次新聞公告僅僅是鹿角縣縣政府在其官方網站上發佈了這樣一條十分簡短的消息,並沒有舉行新聞發佈會,甚至連在微博微信等社交平臺上發佈都沒有。
看完這則通告信息,張以琛不由得使勁的搖了搖頭,以張以琛對於柳市長的瞭解,他相信,柳市長如果看到鹿角縣是用這種態度來對待這起事件的話,一定會非常不滿意的。畢竟,這次事件只要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到底是怎麼回事?而鹿角縣卻在這個問題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強調民宅火災,卻絲毫不提之所以發生這起火災其根本原因是因爲強拆造成的,是因爲鹿角縣非得逼死逼活的逼着農民搬到樓房上去造成的,是鹿角縣的某些縣領導爲了追求政績的政績故意曲解國家戰略造成的!而從鹿角縣接連發布的信息通告中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們的公關根本就是在刻意迴避自己的責任,意圖把所有的責任推給民宅、推給被燒死的農民!
這時,張以琛聽到不遠處那些調查組的工作人員與死者家屬之間的對話。
其中一個工作人員說道:“這起事件的的確確對你們家庭造成了一些傷害,對此,縣委縣政府也是高度重視,所以,縣委縣政府打算拿出30萬元來算是對你的家庭成員死亡進行賠償,同時,縣裡也會出資爲你們家在西古萬人社區內購置兩套房子,作爲你們的拆遷安置房,不過呢,你們就不要在通過各種社交工具把這次事件在刻意的搞大了,那樣做的話,對你們沒有任何的好處,對縣裡也造成了不好的影響,你們看怎麼樣?”
這時,一個死者家屬問道:“這位領導,我能問一下你到底是什麼身份嗎?”
那個領導猶豫了一下,這才緩緩說道:“我是縣政府辦公室的負責人,我答應你的事情保證能夠做到,不過你們也要保證不要把這件事情再繼續鬧大了。”
死者家屬聽完之後追問道:“領導,我們還想再知道一件事情,縣裡對於我爸爸和我弟弟的死到底是如何定性的?難道還是按照你們先去公告中所說的是他們自殺的嗎?”
辦公室領導立刻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這才緩緩說道:“如何定性對你們來說很重要嗎?只要你答應,縣裡會在10分鐘之內把錢打到你們親屬的銀行賬戶上,那兩套房子的合同也會立刻送過來請你們簽字,鑰匙到時候也會一併給你們送過來。我們縣裡的態度是十分誠懇的。”
死者家屬,也就是被燒死的年輕人的哥哥聞言沉默了一會,隨即搖搖頭說道:“領導,對不起,我們家屬需要一個公平公正的結果,因爲我弟弟家有兩個孩子正在上初中,我父母一直跟着我弟弟一家人在一起居住,所以,我父母和我弟弟一直都非常努力的工作賺錢,爲的就是供兩個孩子上學,所以,他們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自殺的,所以,對於你們公告中所說的他們屬於自殺我們堅決不同意,對於相關的國家賠償,我們也會按照國家的法律規定提起訴訟。”
聽到對方這樣說,那位辦公室負責人的臉色頓時便陰沉了下來,冷冷的說道:“柯南舉,我們縣政府已經表現了最大的誠意了。如果你要是一直堅持這種態度的話,你一定會後悔的。”
柯南舉卻是慘然一笑,淚水在一瞬間盈滿了眼簾:“這位領導,對於你們縣政府到底有沒有展現出誠意我並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卻是,我的父親和我的哥哥都死了,還是被一羣黑幫明火執仗的投擲汽油瓶、燃燒瓶之類的東西給活活的燒死的,我哥哥家的圍牆也是被你們的剷車給推倒的,你們卻非得說我父親和我哥哥是自殺的,我絕對不認可!絕對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