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很佩服鄒子介,這是一個沒有被市場利益浸染的純粹的科學工作者,不但有一種樸素的價值觀念,還有着一顆赤子之心,這樣的人恐怕在國家供養的科學家隊伍中,也是不多見的吧?鄒子介,有着農民的樸實,有着科學工作者的敏銳研究方向,還有着純淨的沒有被利益薰陶的內心。想到這裡,他說:
“我聽支書說,省裡每年都給你撥專項資金?”
鄒子介笑了,說道:“我哪有什麼專項資金啊?是省廳的領導可憐我,連着兩年給了我兩筆錢。”
“這兩筆錢你都沒有收到過嗎?”
鄒子介顯然沒有料到市長會問這個問題,他想了想說道:“我目前不缺資金,尤其是今年,賣了兩個品種,而且種子賣的也不錯,東北遼寧也跟我訂購種子,但是我不敢應,一是數量太大,我保證不了,二是我沒有種子經營權,至於省裡給撥的資金,我早就不惦記着了。”
“這麼說你的確沒有收到過?”江帆繼續問道。
“嘿嘿,沒有。”
“多少錢?”
“前年是兩萬,去年是三萬,今年據省裡說會多給點,但是還不知道多少錢。”
江帆沉默了一下,說道:“我可能幫不上你什麼,但是有一點可以幫你,就是給你的錢市裡不會截留的,更不會挪用你這點錢,以前的我不管,今年只要到賬,無論多少,都會給你。”
支書聽到了這話,高興的說道:“太好了,子介,快謝謝市長。”
沒想到,鄒子介不但沒高興,反而表現出了惶恐,他說道:“市長,別。”
江帆一愣,眉頭皺了起來,問道:“爲什麼?”
鄒子介爲難了。
江帆斷定他有顧慮,就繼續問道:“那是你的專項資金,就應該給你。”
“我錢夠了,您就把那錢給農業局吧,讓局裡支配。”
江帆決定弄清楚鄒子介的顧慮,就追問到:“除非你說出理由,不然這事讓外人知道,會笑話我這個市長的,這麼一個大市,居然還挪用你這點可憐的經費。”
“市長……”鄒子介欲言又止,半天才說:“現在農業局每月都給我開工資,我又不在單位上班,那錢就當我對單位的補償吧。再說,我有個虛榮心,到外面一說,我不是純粹的農民育種人,我也是國家幹部,有正式身份的,不比別人低多少。”
江帆感到這不是他的實話,就說道:“你不是辦了停薪留職?”
“是辦
了,就因爲這個,省廳領導心疼我,纔給我擠出這筆經費,後來有了經費,單位就又給我開工資了。再有,我經常私下賣種子,許多事還需要局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原來他的擔心在這裡。
江帆很同情他,說道:“種子是不許無照經營,你可以成立一個公司,不就合法化了?”
“哪有時間幹公司啊?現在籽種方面總是出事,我要是成立了公司,就得負責,就得監督,顧不過來啊!”鄒子介說道。
旁邊的支書說:“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咱們種子站賣他的種子。”
“這個倒不是問題,問題是真該有個團隊來經營你。”
“嘿嘿,現在還不值得經營,等將來我搞出大動作,那個時候找市長去幫忙。”鄒子介說完,衝丁一擠了一下眼。
丁一立刻就知道他說的大動作是指什麼了。
支書說道:“他這個人太實誠,說白了就是傻,是實傻!搞了這麼多年了,別人都能靠着他脫貧致富,他哪?說句不好聽的,媳婦帶孩子跑了後,他到現在連家都成不上,還要每月給孩子撫養費。我早就給他出主意,讓他去找江市長,最起碼屬於你的錢能給你吧,可他倒好,總是說我能過去就過去了,找了市長就好像給局領導告狀。市長你聽到了吧,又說你今年錢夠了,明年哪?後年哪?再有你還要生活哪?到現在媳婦跑了,連個家都成不上。人家誰跟了你,就是不享大富大貴,基本生活也要維持吧?這些他都不想。你愛國,你好面子,你不賣專利,你就餓死吧!”說道最後,支書竟然有些咬牙切齒。
也可能是當衆被揭了傷疤,也可能覺得自己的確太失敗,鄒子介聽了這話,默默站了起來,走到竈臺邊,撥弄着裡面的竈火。
“唉。”支書談了一口氣,小聲說道:“只要一說媳婦和孩子,他就悶了,我也是替他着急。”
江帆笑了笑,沒再說下去。
彭長宜拿着一把帶着綠葉的花生走到竈臺前,蹲下,將花生塞到快要熄滅的竈火裡。
丁一看了覺得新鮮,就走過來問:“花生還能燒着吃?”
鄒子介說:“確切的說應該叫烤花生。”
彭長宜說:“一會你就會吃到原生態風味的烤花生了。”
丁一說:“我只吃過煮的,炒的,還沒吃過燒的。”
這時,給鄒子介幹活的人陸續回來了,鄒子介說:“你們該做飯就做飯,這鍋一會就騰出來。”
大家一見老
板有客人,就說:“不忙,不忙。”
“開飯了,開飯了。”支書夫人招呼大家吃飯。
丁一回頭一看,只見大圓桌已經擺滿了盤盤碗碗,包括他們自制的玉米葉盒子。
鄒子介說:“花生也熟了。”說着,就拿過事先準備好的一個搪瓷盆,把花生撈出,端了上去。
支書夫人就將花生分裝兩個小盤放在桌上。
彭長宜擡頭見丁一還等在這裡,就說道:“你還沒曬夠?回去吧,等燒熟後,少不了你的。”
丁一笑了,說道:“我只是想看看熟了什麼樣?”
彭長宜說:“樣子肯定不好看,黑不溜秋的,但是會好吃。”
“那以後我也可以這樣燒着吃。”
“不可以,只有鮮花生纔好吃。”
“哦,還有這講究?”
“當然了,你不知道的東西太多了。”
這時,就聽村支書招呼他們去吃飯,彭長宜說:“好了,馬上來。”他說着,拿了一根小棍,在早已熄火的竈膛裡撥拉着,立刻,一個個黑黑的橢圓形的小黑球被扒拉出來,彭長宜拿起一個,用嘴吹着氣,掰開,裡面是白白的散發着誘人清香的花生米。他說:“你自己拿着吃吧,我手黑了。”
丁一張開手,彭長宜將掰開的花生放在她的手心,剛捱到她的手心,燙的她手一抖,花生就掉在地上,彭長宜笑了,說道:“你躲什麼呀?”
丁一說:“太燙了。”
“呵呵,爲了吃,應該不怕傷身。”
丁一笑着蹲下身,撿起掉在地上的花生,裡面的花生仁居然沒掉出來,她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了,說道:“太好聞了,從來都沒聞到過這種香味。”說着,就把那兩粒白白的花生仁放到嘴裡,說道:“好吃好吃,比平時吃到的好吃多了。”
鄒子介來到他們旁邊,說道:“其實,這纔是花生本來的味道,我們的祖先都是這樣把食物燒熟了再吃,經過調料醃製的煮花生,肯定不如燒花生地道正宗。”
他蹲下身,把彭長宜撥拉出的燒花生,一個個撿起,放在樹葉摺疊的盒子裡,說道:“走吧,吃飯去吧。”
彭長宜站起來,自己也剝開一個,吃了。他看到丁一看着,又彎腰撿起一個,剝開,放到他的手裡。
丁一連連說:“好吃。”
鄒子介說:“好吃的話,一會吃完飯,我再去拔點,給你燒些帶回去吃。”
“行。”丁一爽快的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