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葉城法政署。
查克萊匆匆走進拉舍爾的辦公室:“查到了幾條重要訊息。”
“說。”
“第一,有人發現在阿布利特死前,在他領主府前的酒館每天都有一個黑髮少年在那裡喝酒。那裡是領主府侍衛喝酒的地方,經常有人喝醉了就會在無意中透露出一些關於領主府內的情況。阿布利特大人的藏寶室失竊之後,那個黑髮少年再沒來過。”
“很好,簡單而便捷的消息來源渠道,這個少年的智慧令我吃驚。還有呢?”
“從克拉麗斯那裡我們得到一條消息,就是這個少年曾經向這裡的商鋪出售過三瓶藥劑。我們已經找到了那家商鋪,證實了此消息。那個少年用一個幾近完美的謊言騙過了所有人,並得到了他需要的資金。”
“真令人難以想象。”
“另外卡默爾家族中有人主動向我們舉報,前段時間有個疑是修伊格萊爾的年輕人去過卡默爾家族,似乎還和他們做成過什麼大宗的買賣。”
拉舍爾很詫異:“卡默爾家族的人爲什麼要主動出賣自己的家族?”
“我也不知道,或許有屬於自己的理由吧。這世界從來都不缺乏一些腦袋有問題的人在拆自己人的臺腳,歷史上象這樣的人和事還少了嗎?來自敵對陣營的明*好躲,來自身後的暗箭難防啊。”
“的確如此。”拉舍爾贊同道:“四百年前的吟遊詩人亞當·巴德爾以他的詩歌爲奴隸制而鳴不平,但結果出賣他的人卻是個奴隸;三百年前的獸人勇士爲了捍衛獸族尊嚴而挺身與人類戰鬥,結果人類只用五十個金維特就買通了他的弟弟;一千年前的聖靈宗教領袖被釘死在十字架上時,也是被他的學生所出賣,只賣出兩桶麥酒的價格。而還有一些人被自己的同盟出賣時,甚至連價錢都沒有。儘管他們是在捍衛弱者的利益,但卻總是被身後的弱者捅刀。世界永遠不缺卑鄙無恥之徒。”
“如果我的身邊有這種雜碎,我一定第一個把他一刀殺死。”查克萊別有深意道。
拉舍爾一臉的沒聽明白,自顧自笑道:“小人總是殺不光的,對嗎?算了不要去提那些人了,跟我說說卡默爾家族和修伊格萊爾做過什麼交易吧。”
“我去查過了卡默爾家族的資料,發現這是一個以制販藥劑爲主的商業家族,沒有什麼顯赫的背景,不過最近他們他們的藥劑質量突然有了明顯的提高,而且推出了不錯的新品種藥劑。我對比了一下煉獄島上出產的藥劑,發現那個新品種和煉獄島上的其中某種藥劑的效果非常近似。”
拉舍爾嘿嘿怪笑起來:“我猜你一定已經去拜訪過那個家族了。”
“他們的族長很嘴硬,不過在我砍掉他的一隻手後,他終於屈服了。”查克萊若無其事道。
“那麼卡默爾家族給了那個小子什麼好處?”
查克萊將一張紙還有一份誓約協議放在拉舍爾面前:“這是修伊格萊爾交給卡默爾家族的貨物清單以及他們之間簽定的協議。卡默爾家族用材料換來了三份藥劑的改良配方和一份新藥劑配方。真難以想象,他竟然不是通過大量出售藥劑而是通過出售配方來獲得這些材料的。卡默爾家族完全上了他的大當,修伊格萊爾利用了配方的可泄露性哄騙對方簽定誓約,而就是因爲這份誓約,使得卡默爾家族心甘情願地爲修伊保守了交易的秘密。他們完全被他利用了,這個小子玩弄人心的能力簡直可怕。”
“這一點都不讓我驚訝,一筆看上去非常不錯的買賣背後隱藏着的卻是兇險無比的詭詐……嘿嘿,那不正是他拿手的嗎?”
查克萊的臉漲得通紅,他狠狠地瞪了老獵犬一眼。
拉舍爾拿起那份清單隨口問:“有沒有讓他們把配方交出來?”
查克萊冷冷道:“那個族長很捨不得,所以我又挖了他的一隻眼。”
拉舍爾絲毫不在意查克萊的處理手法,對他們來說,這種刑訊逼供簡直就是家常便飯。事實上他很快就把精力投入到當初修伊格萊爾交給卡默爾家族的那份清單上去了。
“你看出什麼了嗎?”查克萊問。
拉舍爾點點頭:“是的。這份清單和這份協議告訴我,和卡默爾家族的這筆交易讓修伊格萊爾用最安全的方法獲得了大量的材料,從而才能在蘭雅大劇場製作出那些要命的法陣。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告訴我,僅僅憑藉自己擁有的材料,修伊格萊爾並不能真正發揮出鍊金術的威力,他依然需要從外界得到補充。就好象煉獄島也需要自由號的輸送一樣,修伊格萊爾同樣沒法做到完全的自給自足。”
說到這,拉舍爾的眼中升起了希望的色彩:“查克萊,你明白這意味着什麼嗎?”
查克萊想了想叫道:“哦,是的,我明白了。修伊格萊爾真正強大的不是他的魔法和武技,而是他的鍊金術。但鍊金術擺脫不了材料這一關。他的儲物箱裡或許擁有天下最難得最珍稀的材料,但那並不意味着他就可以做出任何東西。就好象你擁有做美食最關鍵最重要的食材,但你卻缺乏必要的調料,有很多或許不值錢但卻不可或缺的材料你依然需要到市場上去購買。而以修伊格萊爾的用量來看——那是超乎尋常的大。”
“說得沒錯。”拉舍爾得意地笑了起來:“瞧,我說過的,只要我們的目標在行動,他就總會露出馬腳來。這世上不存在天衣無縫的犯罪,只看你能不能發現線索。”
“那麼我們現在要做的是……”
“雖然我們不可能調查全國所有的材料市場,但調查少數地區,應該還是沒問題的。溫靈頓已經把有關阿布利特失竊的那張地圖的資料送來。我查過了凡而薩羣一帶有可能存在伊萊克特拉的實驗室的地方一共有三處,分別在比利亞斯山區,陵蘭高地以及另一面的飲馬河。我們只需要盯住比利亞斯和陵蘭高地一帶的材料市場,注意有沒有人在近期內大量購買鍊金材料,就能知道修伊格萊爾到底在哪了。”
“爲什麼不是飲馬河?”
“因爲比利亞斯山區和陵蘭高地在同一個方向,如果我是修伊格萊爾,我一定會爭取在最短的時間裡走最多的地方,以增加找到伊萊克特拉實驗室的機率。而且由此一直向前,就可以到達佛朗克帝國。現在不比當初他剛剛逃出來的時候,那個時候他還擁有時間上的優勢,所以才能完成他的潛伏,偵察和準備行動。而現在我們正在離他越來越近,修伊格萊爾必須爲自己考慮一條後路。”
“明白了,我這就派人全面盯緊那一帶的材料市場。”查克萊道。
離開拉舍爾的辦公室前,查克萊突然道:“拉舍爾。”
“什麼事?”
“你確定我們只要找到他,就一定能抓到他嗎?”
拉舍爾微微頓了一下,然後搖搖頭:“不,我不確定。這個小子已經成功證明了他可以殺死比自己更強大的人物,只要給他時間,他將會變得更加可怕。但是查克萊,那不是我需要考慮的問題。我只負責找到他,如何對付他……那是你的問題。”
查克萊的臉色一片鐵青。
———————馬車在大道上奔馳,車窗外的田園景色飛速的倒退。
坐在馬車上,修伊認真地欣賞着窗外的景色。
廣袤的田野使得視野開闊,從車內可以看到遠方那片鬱鬱蔥蔥的樹林,那便是香葉城有名的香木林了。香木是難得的四季常青的植物,它們的枝幹筆直,長長的樹梢直伸天空。與煉獄島上那巨大的霧衫林不同,它們不會遮住陽光,而是任由陽光透過針刺般的樹葉灑下,給大地帶來光明。
遠處傳來陣陣砍伐木材的聲音,那咚咚的響聲異常清脆悅耳。
過了香木林後,是大片的丘陵地帶。丘陵向陽的一邊全都佈滿了一叢叢矮小的灌木,上面點綴着藍白色的小花,還有不規則的雪地。
這個冬天的最後一場雪正在消融之中,冬天正在過去,萬物正在復綠。
在經歷了蘭雅大劇場的那場血腥戰鬥之後,修伊又回覆了自己溫文少年的模樣。
他重新給自己染了頭髮,然後又換上了普通的平民服裝。
現在的他,看上去就象是一個在城裡打工的少年,在好不容易攢了點錢後回家探望親人的樣子。
凡爾薩羣的公共馬車總共可乘坐十八個人,只有一個加長車廂。用松木製作的長椅沿着車廂邊緣鋪展,中間留下一人寬的過道。
好在拉車的不是普通的馬匹,而是以力量和耐力著稱的角馬,這種生物能夠負載起足夠的重量。
這趟的公共馬車,車廂裡總計只有十二個人。冬天出行的人少,修伊得以免去和一大幫人擠在一起的苦惱。
修伊的旁面坐着一對夫妻,手裡抱着孩子,他的對面是兩個武士模樣的男子,腰間挎着長劍,兩名武士的中間是三個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看起來武士是商人們僱傭的保鏢。在靠近馬車伕比較近的地方,是一名小職員,和修伊一樣,也是單身上路,在車門的附近,坐着的則是兩名腰粗膀圓的大漢,卻看不出是什麼來路,看樣子象是礦工。
整個馬車裡,除了那抱着的孩子,年紀最小的就是修伊了。
或許是馬車長時間的趕路令人有些睏倦吧,大部分人此刻都有些昏昏欲睡,只有修伊和抱着孩子的那位女士都精神抖擻——後者是因爲孩子總是在不停地鬧騰。
小傢伙大概才一歲多,或許是不喜歡天氣,也可能是不習慣顛簸,每過一會就哇哇大哭,這使母親不得不一再哄小傢伙,做父親的卻悠然自得。手機站W^^^.^1^6^^X^*^S.^C~^m
“哦,天啊,他又尿了,喬吉,快幫幫我,我要給他換塊尿布。”女士抱怨道。
做丈夫的有些不滿:“這不是男人該做的事,你應該能夠自己解決這些問題。”
抱着孩子的女士很無奈地只能自己來處理。
修伊道:“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抱着孩子。”
“哦,那可真是太謝謝你了。”女士高興的叫了起來。
她把孩子放到修伊的手心。
修伊仔細地端詳着那小寶寶,笑道:“他有一雙藍色的眼睛,很美麗。”
“是的,他很可愛,就是太淘氣了,總是不聽地吃,不停地尿,然後就是睡覺。可睡的時候還總是不安分。”女士一邊換尿布一邊笑道。
“他叫什麼名字?”修伊問。
“帕迪。”
“帕迪?”
“對,就是幸福的意思。”女士充滿甜蜜的回答。她快手快腳地給孩子換上尿布,然後將孩子接回自己手中。“真是非常感謝你的幫忙。”
“不客氣。”
“南茜。”
“什麼?”修伊一下沒明白過來。
女士笑道:“我說我叫南茜。南茜.布萊爾。布萊爾是我丈夫的姓。”
修伊低下頭想了想:“我叫西瑟。”
南茜的丈夫有些不滿:“我覺得你沒有必要因爲他幫了你一個不足掛齒的小忙就把自己的閨名都告訴別人。”
南茜沒好氣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哦,是嗎?一個不足掛齒的小忙?說得真是太好了。就是這麼一點點小忙,我的丈夫都不肯幫我做。因爲他對我說——這不是男人該乾的事!”
丈夫有些憤怒,修伊連忙道:“如果我的好心換來的是你們夫妻間的爭吵的話,那會讓我不安的。”
夫妻倆同時瞪了一眼對方,丈夫繼續閉着眼假寐,妻子則回過頭來給了修伊一個甜蜜的微笑:“不管怎麼說,我都得感謝你。”
“出門在外,總該互相幫助。”修伊淡淡道。
“哦,說起來,我很少見到象你這樣大的孩子獨自上路,你這個年紀還不應該過早地離開父母的照顧。”南茜隨口道:“要知道路上並不太平,誰也說不準什麼時候會遇到麻煩,甚至危險。遠行在外的人最好相互搭伴,也可以互相有個照應。”
“託修伊格萊爾的福,最近單身少年出行時被打劫的機率大大降低了。”閉着眼沉睡的丈夫嘟囔了一句。
南茜象聽到了什麼可怕的名字一樣差點跳了起來:“哦,不要提那個惡魔。我的天啊,你總是這樣。”
“沒準你身邊那位就是。”丈夫隨口道。
“去你的,你覺得能夠殺死阿布利特的人會坐在我們的身邊幫我給孩子換尿布嗎?”南茜瞪着她的丈夫道:“我可不認爲我有那麼大的顏面去請動那樣的人物。我連你都請不動。”
“至少你還可以勾引他。”
南茜氣鼓鼓地瞪了丈夫一眼,不好意思地看向修伊:“你不必理會他,他就是這個樣子。”
“沒關係,我不會介意的。”修伊笑道。
“我要去羅約城我的孃家,孩子出生後,他的外公外婆還沒見過他呢。你呢?”
“比利亞斯山區。”
“你去那裡做什麼?”
修伊想了想,然後回答:“尋找失落的財寶。”
南茜捂着嘴笑了起來:“那是成年人的幻想,沒想到在你的身上也會出現。”
“我一直都認爲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修伊笑着回答。
“孩子們總認爲自己已經長大,而年紀大的人又總認爲自己依然年輕。”南茜笑道。
馬車要趕到羅約城,至少還要再行駛十二天。期間他們要走出麥哈平原,繞過寂靜之森。路途中又上來一些新旅客,下去一些舊旅客,人來人往,不過南茜和她的丈夫以及帶着武士的商人始終都在車上。
這使得彼此有了固定的談話對象,而不至於每上來一位新乘客,就要重新自我介紹一番。
隨着馬車的漸行漸遠,修伊格萊爾這個名字的影響力隨着距離而漸漸削弱。
到第十天的時候,馬車終於進入比利亞斯山脈外圍地區。
比利亞斯山區,可以說是蘭斯帝國最混亂的地帶。
這裡的地形複雜,北面是凡爾薩羣和麥哈平原,南面是陵蘭高地,穿過陵蘭高地就可以到達佛朗克帝國,如今蘭斯帝國與該國正處於交戰狀態,向西則是一望無邊的汪洋大海。
整個比利亞斯山區包括了寂靜之森,比利山脈和亞卑斯山脈三處地區,地脈交接處是空曠荒野,還有大量的原生土著。
由於這一帶資源貧乏,地理形式複雜,氣候多變,因此屬於蘭斯帝國的嚴重貧苦區。窮則亂,這一帶的民風因此而變得飈悍。山區本身盛產強悍的山民,再加上一些少數的山林種族極度排外,使得帝國的勢力輕易無法插入到這一帶。
作爲帝國勢力難以觸及之處,許多外來的通緝犯經常會向這一帶逃逸。時日久了,比利亞斯山區漸漸成爲混亂與罪惡的泛濫之地。
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通過比利亞斯山區都是一件極爲危險的事——他們必須向上蒼祈禱,避免碰上山賊盜匪。
碰上人類盜匪的運氣還算是好的,如果是碰上了山區裡的一些原生土著,比如叢林精靈一族,或者地精族,那麼帶給大家可能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不過好在這些原生土著大都聚居在山區深處,輕易不會走進人類世界。
事實上過路的商旅每年遭遇山賊劫持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十五。
也就是說,每一百支隊伍路過此地,就有十五個隊伍會遭遇劫匪的襲擊。
這是一個相當恐怖的數字。
據說最倒黴的商隊在穿越比利亞斯山區時,曾經有過三天內遭遇六次劫掠的待遇。
等他們走出山區時,他連**都沒剩下一條。
不過對公共馬車來說,這樣的情況相對較少一些。
很少有盜匪對公共馬車感興趣,有錢的貴族老爺是不會乘坐公共馬車的,費諾大的力氣蹲伏守候所獲得的回報,可能還不夠讓一支盜賊團吃上一頓飽飯的。
也正是因爲這樣的原因,總有一些心存僥倖的人一次次地試圖從這裡穿越兩地——戰爭使得商貿停頓,來自兩個國家的任何特產,只要能安全輸送到對方國境中去,總能賣上一個好價錢。
公共馬車上的那幾名商人,應當抱的就是博上一博的心態。
經過多日的接觸,修伊與布萊爾夫妻已經完全熟稔起來,甚至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他已經幫南茜給孩子換了多少次尿布,又做了多少其他的打雜事務。他看上去就象一個樂於助人的鄰家男孩,誰都不可能將這樣的男孩與那個兇名鼎盛的修伊格萊爾聯繫在一起。
不過事實是,這樣的溫馨和諧的氣氛,總是短暫的。
它似乎永遠都不屬於修伊。
今天正在南茜閒聊的時候,緊接着原本飛馳着的馬車,猛然間停了下來。
然後是一陣紛亂嘈雜的喧鬧聲傳來。
幾乎是本能反應,修伊的手微微一抖,風鶯被他放了出去,與此同時,他的整個身體呈現出弓狀的彎曲,這使他在應對突發事件時可以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發生了什麼事?”丈夫布萊爾驚問。
沒有人回答他,人人都在向窗外看。
馬車伕回頭大喊:“有盜匪!他們砍斷了樹,把路擋住了。”
從車廂裡看不到前路的情形,但是可以看到從四面八方衝出來數十名匪徒,他們正呼喝着衝向馬車。
看得出來,這一次他們的運氣不好。有一羣不那麼挑食的盜匪找上了他們。
“哦,我的天啊!”南茜顯然被嚇壞了,她驚恐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她的丈夫布萊爾憤怒地大叫:“我就知道不該在這個時候回你家。你這個婆娘,你要害死我們了。”
車廂裡一片慌亂,每個客人都驚惶失措。
從戒指裡偷偷取出一把鋒利的小匕首,修伊將它藏在身上。
在那些匪徒衝近馬車之前,他打開馬車門跳了下去。
或許是因爲第一個下車的緣故,他發現衝上來的盜匪很明顯將注意力集中到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