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師成此話不僅說給王秀聽,又是說給趙佶表明自己的心境,一舉兩得。
趙佶瞟了樑師成一眼,目光耐人尋味。
王秀不去多看樑師成,他真是不明白樑師成做爲王黼的義父,有什麼理由對他如此友善,應該說是相當的賞識,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居安還在忙於公務啊!”臨近官署封筆的時辰,王黼緩步走進蔡攸在樞密院的公廳,帶着真誠的笑容。
其實,蔡攸身爲宣和殿大學士,其實還有龍圖閣學士兼‘侍’讀、樞密直學士的官職,這都是‘侍’從職事,但龍圖閣學學士兼‘侍’讀地位崇高,有專‘門’的辦事公廳,他爲了顯示自己的存在,把公廳設在樞密院,沒事時裝模作樣一番。
蔡攸擡首見是王黼進來,站起身來,不太自然地笑道:“將明不也是沒有回府嘛,請。”
“和居安坐坐,也是難得的閒暇。”王黼笑着坐下了。
王黼畢竟是趙佶面前最有趣的玩伴,就在去年這廝仗着趙佶的寵信,樑師成的欣賞,公然奪了‘門’下‘侍’郎許將的宅子,還是在白天就把許家一‘門’老小趕在大街上,路人敢怒不敢言,可見這廝的能量。
蔡攸也不敢託大,起身走了過來,在旁邊的高背椅上坐下,傳呼樞密院役人奉上茶水,方纔散漫地說道:“將明兄前來,不知有何貴幹?”
王黼不緊不慢地品了口茶,放下杯子,這才說道:“居安可真會享用,如今盛夏已過,這瑞龍茶竟然還能有初摘的味道,不知是怎麼保存的。”
蔡攸知道王黼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會子不會‘侍’候趙佶,肯定有事情求他,說起茶道這不扯淡嘛!既然你跟我玩捉‘迷’藏,那好啊!我也跟你打馬虎眼,當下悠閒地說道:“我這點散碎的青葉,哪能和將明兄的顧渚紫筍相比。”
“呵呵,我也就這點嗜好,一貫的牛飲,還是居安雅道。”王黼燦燦地笑道。
蔡攸暗暗觀察王黼的臉‘色’,正在想着王黼到來意,卻聽王黼有意無意的說了一句“沒想到王秀所圖之大,竟有後來者居上的勢頭.”
王黼說完話,又瞟着蔡攸似笑非笑地道:“這幾天,居安爲公署的事,可是勞累不少啊!”
蔡攸嘴角猛‘抽’,他爲公署勞累,這不是扯淡嗎?誰不知道他是甩手掌櫃,冷眼旁觀王秀忙碌,自個接受人情好處,準備衙‘門’籌備完畢就安‘插’人手。
王秀能不能得寵,對他來說不是什麼壞消息,也不是好消息,他有自己的榮寵之道,不是說哪個人能輕易撼動的,王黼後來者居上,已經隱隱在他上面,但趙恆依然很寵信他。
王黼心思他眨眨眼就心知肚明,不外乎就是挑起他對王秀的嫉恨,引起二人的相爭。
話又說回來了,他蔡攸可沒有那閒情雅緻,無聊到和王秀髮生完全沒有必要的正面衝突,至少在公署和銀行正常運行前,絕不符合他的根本利益,因爲他也看到大好前景。
“衙署各項庶務都是王秀一手‘操’辦,我倒是落得清閒,誰讓人家能幹呢!”蔡攸是輕描淡寫,但仍透着濃濃的不滿。
王秀在公務上鋒芒畢‘露’,關鍵人事任免寸步不讓,有時候讓他非常難堪,收了別人好處卻不能安排美差,對他的名聲打擊不小,要不是趙佶,他早就對王秀下手了。
王黼暗罵蔡攸‘奸’猾,但他臉面上卻掛着和善的微笑。說道:“居安倒是謙謙君子。”
蔡攸眼光中閃過‘陰’森森地笑意,他沒有說話,再等王黼這碧眼‘玉’面狐狸自己說出目的。
蔡攸的這一笑沒躲過王黼的觀察,他心裡咯噔一下,那雙眼睛簡直就不是人的眼睛,他也算是個狠人,欺壓良善強取豪奪的事沒少幹,但蔡攸在昨天作的事讓他不吝而寒,已經不是手段和人品的事了。
相比之下,他算是個人,蔡攸根本不是個人。
他清楚聽到蔡攸在內室對趙佶說:“豎子不除,恐怕他會一而再,再而三壞官家事,官家要是不忍,臣願大義滅親。”
就是這道眼光,王黼感到自己舉薦蔡攸或許是錯招,以蔡攸的‘性’情,隨時能在有利的時機對他暗下狠招。
但是,從蔡攸的沉默中,王黼隱隱感到蔡攸對王秀並不感興趣,只是把王秀一個棋子,在趙佶心目中增添分量的棋子,暫時不會去動。
“王秀又豈是善於之輩”王黼心中冷笑,嘴上卻淡淡地道:“公相慧眼識才,有王秀在居安省心了。”
蔡攸臉‘色’變了變,一瞬間的功夫恢復正常。
話不投機半句多,王黼最後一句纔是殺招,既然已沒有什麼可談的,他和蔡攸各懷各的心思,東扯西談地說了一陣,二人倒是暢懷笑了一通,王黼才笑眯眯告辭。
“想來個一石二鳥,好算盤。”蔡攸的臉‘色’‘陰’冷,王黼的話提醒了,讓他從巨大好處的前景中醒來,蔡京對王秀是看重的,王秀的態度很不明確,他不能不防啊!他甚至認爲相當一段時間,王秀是他的一大助力,現在看不行了。
王秀忙的是不可開‘交’,一連幾天連宅院也沒有回,吃住都在舊封丘‘門’內的衙‘門’裡。
天已經很晚了,王秀在公署通商事務條例基礎上,細化整理好了海商案的通商條例,他伸了伸要吃了口茶,起身活動幾個來回,似乎想起了什麼,推‘門’出了公廳來到合署辦公的公廳,見六七名胥吏正緊張地辦公,他笑mimi地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一名年約四旬的胥吏,看了看沙漏,道:“似乎是戌時頭。”
“這麼完了,各位都吃了嗎?”王秀拍了拍額頭,公廚送飯過來都涼了,他才記起來。
“已經吃過了。”
“大人還沒吃吧?”
衆人七嘴八舌,他們都是半輩子‘混’公‘門’的,來自尚書戶部、太府寺、太學、國子學算科,什麼鳥沒見過,就算是在‘侍’郎、太府卿面前,他們也矯情的很,因爲官是幹不了幾年的,他們是幹一輩子的,沒有他們那羣官是玩不轉的。
這不,連續幾天都是加班加點,怨言肯定是少不了的,但他們沒有鬧騰,更沒有使絆子。
幾次的來往‘交’鋒,讓他們明白了王秀雖然年輕,這個年輕人有真才實學,辦事幹練果斷,一點也不拖泥帶水,似乎很‘精’通算學、通商、櫧幣等,沒有幾個人能瞞得了他,想滑頭是絕對的沒‘門’,往往一個主意讓他們眼前一亮。
王秀身上似乎有某種吸引力,從來不讓你幹着幹那,而是身體力行帶着大家,讓老於世故的他們情不自禁出力。
當然,王秀也沒讓他們白出力,制定了優厚的待遇,不僅加班的公廚飯菜極爲豐盛,每頓都有五個菜及羊‘肉’、水酒,完全是四五品官的標準,例錢也很優厚,每個夜班都有八十文的加薪,不算少了,要知道一個資深胥吏的月俸,不過三四貫錢外加一石米。
“感覺餓了點,晚上還有點心,各位要注意身子,時常起來活動一下.”王秀‘交’代幾句貼己話,卻看到東廂蔡易的公廳竟然亮着,不由地一怔邁步走去。
不管是蔡京的有意,還是王秀的好意,蔡易授官就被除總理各國事務公署書寫機宜文字,算是對他的鍛鍊。
不僅蔡易進入公署,沈默也進了公署,負責銀行的籌備事宜,他們這些朋友算是第一次爲天子辦事。
“怎麼了,還沒回去?”王秀進來見蔡易臉‘色’不好,有點失神的樣子。
“你不是整天在公署裡嗎?”蔡易見王秀進來,擠出一點笑容。
“有心事?說來聽聽。”王秀認爲蔡易雖是蔡攸的兒子,但和東京那些紈絝不同,還是有堅守的,他也認同了這個朋友,兩人在一起時說話很直接。
蔡易目光復雜,猶豫了半天才說道:“家父要殺二叔父。”
“什麼?蔡學士要.”王秀瞪大了眼睛,他怎麼也不敢相信,蔡攸真要對蔡絛下手,這幾天朝野議論紛紛,都是蔡家那點齷蹉事,沒想到‘激’化倒骨‘肉’相殘的地步。
蔡易無可奈何地嘆息,慢慢地說出了原委,事從殿試時就被傳的邪乎,蔡攸爲了固寵,堅持修延福宮到蔡家三府的通道,蔡絛當然反對這種招人仇恨的蠢事,本就很尖銳的矛盾再次計劃,從而一發不可收拾。
工程早就開始動工了,開封城西繁華的城市中心拆除得和荒野一樣,民怨沸騰到了極點。
蔡絛幾次反對都沒有效果,他非常氣憤下和朝散郎、試秘書少監鄭昂商議,用了一夜時間寫了一篇奏章,要通過秘書監上陳,極力陳說修延福宮到蔡家的道路絕不可行。
蔡京當然也知道了,他不準蔡絛把奏章趙佶,但蔡攸卻通過安‘插’南府的心腹得知內情。
最可笑的是鄭昂,一個才華橫溢的文人,官都做到少監了,竟然一點政治頭腦也沒有,到處宣揚蔡絛奏稿的內容,被蔡攸抓住了把柄,第一時間呈報給了趙佶,這事就在王黼去見蔡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