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上

在公公的帶領下,我來到了屋內,送到裡面,太監便退了出去,我跪下準備請安。不經意間,視線掃過前面的人,我頓時一愣,那個人眼神好熟悉,彷彿冰一般的清冷。我愣了愣神,跪好後說,“奴婢給娘娘請安。”

“嗯,起來吧。”坐在上座的人說了一聲,聲音十分祥和。我聽話的站起來,靜立在一邊不動,可是卻深深感覺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幾束目光。她頓了頓,開口問,“聽說李公公臨時被皇上叫去了,所以才讓你送來的?”

“回娘娘,是的。”我答。咦,我可沒說李公公是被皇上叫去的呀,她是怎麼知道的?想來李德全已經派人去通知了。

“嗯,把東西拿過來吧。”她吩咐我。

“是。”我應了一聲,走上前去,將東西遞了過去。她沒接,擡頭看着我。被她這麼一看,我還開始有些不自在了。

“把頭擡起來。”德妃突然說,聲音極其溫和。我一愣,還是把頭擡了起來。入目之處是三個人,一身深黃的長褂,帶着一雙清冷眸子的四阿哥正定定的看着我,我心中莫名的一動。而另一個更讓我驚訝的,十四阿哥居然也在!他看到我也是一愣,隨即晶亮的眼眸帶着一絲欣喜。我突然就不安了起來,幾個月前的事一股腦的浮現在眼前。驚疑不定的時候我朝德妃娘娘看去,希望她沒看出什麼。她倒是很平和,溫和的眼睛看着我,一臉的慈祥的坐在那裡。

“你是這屆的秀女吧?”正感受着兩道探詢的光看在我身上的時候,德妃突然問了一句。突然的問題讓我怔了一下,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服飾,明眼人都應該看出這絕不屍女的裝束。“是。”我老實的回答,她既然已經看出,我就沒什麼好隱瞞的。

德妃站了起來,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也隨即跟着站起,她慢悠悠的走到我面前,略帶責備的說,“李德全真是太疏忽了,居然讓人家秀女來給本宮送東西。”

“娘娘不要責怪李公公,敢情他也是辦事心切,一時疏忽了。”我急忙替李德全解釋,我可不想好事沒辦成,倒弄個自己全身不是。

“嗯,這小姑娘倒是挺會說話的。”德妃讚賞了我一句,口氣依舊不冷不熱。我默默鬆了口氣,今天要是我不這樣說的話,恐怕以後就沒好日子過了。

“你叫什麼名字?”她頓了頓,又問。

“回娘娘,奴婢名叫伊爾庫勒&8226;蕙蘭。”

“蕙蘭?”德妃重複了一遍,點點頭,“好名字,蕙質蘭心,果然是個蕙質蘭心的姑娘。”她笑着說。

“謝娘娘誇獎,娘娘謬讚了。”我恭敬的回了一句,嬤嬤告訴我們,在這宮裡要是有主子誇你,那就一定要先謝恩,然後謙虛一句。果然,德妃笑笑,關切的說,“早點回去吧,照理說秀女是不可以亂跑的,到時被嬤嬤發現就不好了。”

“是,奴婢這就回去。”我一分鐘也不想在那多待,聽見她肯放我,我正求之不得,急忙謝了恩要走。

“額娘,今天就陪您聊到這吧,兒子有事要先走了。”十四阿哥突然在我身後冒出一句,我一愣,不禁放慢腳步,他這是要幹什麼?

“今天不留這吃晚飯了嗎?”德妃有些驚訝,帶着一絲不捨。

“不了,額娘,兒子想到還有點事,就先走一步了,改明兒再來陪您。”說着十四阿哥已經站起了身。

見此情景,德妃知道挽留不住。嘆了口氣,只好點頭答應,“公事要緊,那你去忙吧。”十四阿哥聽到德妃肯放他賺急忙感謝了跪安,見此情景,我加快腳步急忙快速離開。

剛出了永和宮沒多遠,就聽見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我知道是誰,越發走的快了起來。後面的人開始奔跑,我也急忙起步要跑,腿還沒邁開,肩膀就被人一把抓住了。那個人氣喘吁吁的,“你跑什麼?”

知道躲不掉了,我索性轉過身來,“奴婢給十四阿哥請安,爺吉祥。”

“你知道我是十四阿哥?”沒理我的請安,十四阿哥帶着一絲驚訝的問。我不覺有些好笑,“永和宮裡住的是德妃娘娘,您自然就是十四阿哥了。”我說,他看了看我嘿嘿的一笑,彷彿一個孩子。

“我說你走的那麼快乾什麼,我追的你累死了!”剛剛笑完,他就轉換了話題,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我擡頭看去,烈日當空,在這大太陽底下跑還真不是件什麼輕鬆的事。

“那麼請問十四阿哥,您這麼追着奴婢出來有什麼事?”我故意打他的趣。他沒馬上回答我,上下將我打量了一遍後,問,“你果真是今年參選的秀女?”

他這問題還真有趣,我難不成還敢對着德妃撒謊啊!含笑着,我點頭,“是的。”

“哦。”他摸了摸下巴,臉上帶着得意的笑容,“我說呢,怎麼一個宮女敢公然跟我頂嘴,原來是個秀女!”

想起那件事,我就冒汗,早知又會遇見他,我是怎麼也不去跟他鬥那個嘴了。他畢竟是阿哥,而且額娘還是個得寵的妃子,我真是沒事找事做!

“請十四阿哥恕罪,奴婢當日沒認出阿哥的高貴身份,所以冒犯了,還望阿哥大人不記小人過,饒恕奴婢吧。”我向他求情,現在要是再不求情,那我就真是傻瓜了。十四阿哥好笑的看着我,眼中帶着滿滿的笑意,彷彿整個夏天的陽光全部灑進了他眼裡,他撇了撇嘴問,“你那天的鬥志哪去了?”

我苦苦的一笑,“奴婢不是說了嘛,那天沒認出阿哥來,所以冒犯了,請十四阿哥放過奴婢吧。”我好聲好氣的再次向他求情。他眉間的笑意更深了,輕輕側過頭來,低俯在我耳爆一股男人的氣息撲面而來,我不禁有些臉紅心跳,“我要是不肯呢?”他帶笑的話語傳來。

“你——”剛纔的一絲心跳在聽到他這話後立刻沒了蹤影,我氣急,正欲發作,遠遠的一個人影走來,我頓時一呆。午後炎熱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卻顯得那麼孤寂。深黃的褂子顯出他修長的身材,英朗的眉毛下是一雙如深潭般漆黑的眸子,嘴角不帶一絲溫度的抿着,更加顯出了他的寂寞。四阿哥越走越近,而此時十四阿哥仍然低俯在我的耳旁,溫熱的呼吸撲在我的耳爆我一個心慟,急忙退開一步。四阿哥走近,他的雙眸注視着我,我隱隱覺得一份寒意從心口竄了出來,我定定的看着他。直到他的眸子轉開,我才猛然醒悟了過來,急忙做福,“奴婢給四阿哥請安,爺吉祥。”

他站在我面前,身影高大的如神一般,他淡淡的說了一句,“起來吧。”

“謝四阿哥。”我站起了身,低頭看着自己的衣服不知該怎麼辦。直到十四阿哥的聲音響起,“四哥,你怎麼也出來了?”

四阿哥看了他一眼,頓了頓,“你不在額娘那吃,額娘也沒了胃口,睡去了,所以我就出來了。”

“哦。”十四阿哥似乎帶了點愧疚,“真是對不起額娘了,她一定不高興了。”四阿哥輕哼了一聲,看了他一眼沒說話。過了一會,我們都彼此沉默着,四阿哥終於開口,“要一起走嗎?”十四阿哥看了看我,“蕙蘭,你真有趣。”

“啊?”對他突然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我一怔,隨即朝四阿哥看去,他正擡起頭朝天空望去,心中隱隱露出一絲失落,我咬了咬脣沒說話。

“走吧。”四阿哥率先邁出一步,從我身邊走過,我站着沒動,任憑他與我擦肩,帶過一陣清風。

十四阿哥再次望了望我,重重一咬脣迅速跑到我面前,低頭在我耳側輕說了一句,然後朝我一笑,飛快的跟上已走到前面的四阿哥旁邊。我愣住,慢慢轉過身,四阿哥的背影倒映在陽光中,孤寂而落寞,十四阿哥的背影卻稚氣而固執……

明媚的夏日午後,陽光星星點點的灑在眼前,我微微閉上被陽光刺的發痛的眼睛,十四阿哥的話語在空氣中輕輕瀰漫,“蕙蘭,你很有趣,我喜歡你!”一直回到住的地方,我都驚疑剛纔的那件事。四阿哥看我的那種眼神,以及十四阿哥的那番話,始終在腦海中盤旋,整個晚上都沒有睡好。

選秀的日子終於臨近,明天就要正式開始了。所有的秀女們都已摩拳擦掌,個個精心的準備,我卻希望着這一天永遠不要來臨。怎麼辦?我該如何才能逃脫這個窘境?

腦中電石火光間,一個想法蹦進腦門,生病!

可這病也不是說生就能生的,我這麼個好好的人哪可能一夜之間就病了。仔細想着,倒是想出了一個辦法。澆冷水!現在已經入秋,夜晚秋風瑟瑟的吹在人身上還是滿冷的,要是我再這麼當頭澆幾捧冷水的話,說不定可以逃過這次的選秀。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做,也許是爲了四阿哥看我的那個眼神,也許是爲了十四阿哥的那句話,反正我就是不想嫁給康熙。他已經五十多歲的人了,如果要我去做他的孫女我倒還樂意,但要做他妃子,算了吧,我沒這本事。

想好了方法,我着手開始準備,趁現在已經夜深,所有的秀女都已經睡下。我輕輕出了門,開始往自己的院子裡提冷水。剛提了兩桶,一個太監跑了進來,他四下張望了下,飛快的衝進我身邊。被突然出現的人嚇了一跳,我看着他驚問,“你是誰,你來做什麼?”

那個太監見我問話,立馬給我打了個千,“主子,奴才是十四阿哥宮裡的,他要奴才來給您帶句話。”

十四阿哥宮裡?我擡眼瞧他。他年齡不大,看上去極其老實,我問,“主子要你帶什麼話?”那個太監朝我走近一步,壓低聲音說,“主子說了,他那天對姑娘說的都是真心話,望姑娘能明白。”

什麼?聽見太監的話,我心中下意識的一怔,那天說的話?他指的是那天在永和宮對我說的話嗎?心中正躊躇間,卻聽見那個奴才繼續說,“主子,奴才已經傳完話了,馬上就要賺免得被人看見了。”說完朝我彎了彎腰,迅速朝門外走去。

“哎——”我猛的反應過來,想叫住他,可早已沒了人影。失望的低頭,我上前關上了門,靠在門背上,擡頭看着窗外的夜色,腦中思索着他的話。

“主子說了,他那天對姑娘說的都是真心話,望姑娘能明白。”

那天說的話,是指的那天嗎?

“蕙蘭,你很有趣,我喜歡你!”

這樣想着,腦中開始混亂,心中也開始煩悶了起來。哎,不管他指的是哪天的話了,反正我也不想參加選秀。

煩躁中,我舀起桶裡的一勺水,當頭就朝頭上淋了上去。冰冷刺骨的涼水當頭澆下,一陣秋風吹過,寒意直往上涌,我也顧不得了,再次舀起一勺澆了下去,水滴順着我的臉頰從頭上流到衣服上,滴滴嗒嗒直流進衣裡,陣陣冰冷的感覺讓我不禁抖了抖。

澆完兩桶冷水,手腳早已冰涼,夜晚的風吹在身上,我突然覺得冷酷無比。一個鼻子癢,阿嚏,響亮的噴嚏打出,我突然苦笑,今晚肯定要高燒了。收拾好了東西,我回到屋裡。雨晰睡的極沉,對我的舉動完全不知情。我換了件衣服,抖抖縮縮上了牀,渾身冷的跟冰塊一樣,緊緊蓋了被子,便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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